正文 第22章 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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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学校好像太晚了,绕熏你去我家住一晚吧。”沈可心坐在病床边,随手玩弄着女生散落在胸前的长发,嘴角是浅浅的笑。
抬眼看向窗外,没拉严实的白帘,曝露出晕黑的夜,雨已经停了。敛下眉眼,绕熏轻咬住下唇,心里泛出一丝干涩,开口道:“顾明安回去了吗?”
沈可心呼吸莫名一滞,胸口像压上了大石,喘不过起来,看着女生羸弱的面孔,极力隐忍波动的情绪,最后绽出一朵纯然的笑靥,“绕熏你这么记挂着他,那家伙怎么舍得离开,他去买喝的东西。”
绕熏没想到沈可心会如此轻易说出这样的话,牙齿更深地陷入唇内,几乎都要尝到血腥的味道,脸上烧了一把火,心里不禁荒凉,苏雪最长骂她的话就是,天生一副狐媚子的样,可似乎她做得并不够好。
女生渐渐涨红的脸,有种极致而又颓败的美丽,隐隐不安,沈可心暗暗掐了大腿一把,出手太重,忍不住背过脸去直吸气。
“可心,你这是怎么啦?”刚进门就看到女生龇牙咧嘴的样子,顾明安一手端着一杯牛奶,另一只手拿着果汁和纯净水。
沈可心有些不自在地挠挠头发,讪讪道:“没怎么,我想让绕熏今天去我家住,对了,你帮绕熏请假没有。”
顾明安将冒着热气的牛奶递给躺靠在床上的女生,“刚刚从微波炉中拿出来的,小心烫。”背对着沈可心,漫不经心地说道:“已经请好假了,如果明天还是觉得不舒服的话,可以休息一天。”这句话是说给绕熏听的。
沈可心站在床边,左手撕扯着右手,心里是莫名的空落,顾明安的背影在惨白的白炽灯下,有温暖的光晕,一圈一圈的,像极了小时候坐在他自行车后,在他后脑上看到的圈环。
绕熏脸上的红晕加深了,原本苍白如雪的清淡点缀上颜色,让人想起了莲,干净而又蛊惑。沈可心逃避般地不想去看,别过脸,又觉得自己很奇怪,内心突然冒出的抵制让她觉得很羞耻,绕熏是她最好的朋友,怎么会有,一点点的,嫉妒?
这些卑劣的想法吓到了沈可心自己,愣愣地揉搓起衣服的下摆,头顶被袭击,转脸看着那张比自己手还要熟悉的脸。
“在发什么呆呢?”顾明安将果汁塞到女生手中,“待会绕熏挂完针,你们要怎么回去,要不让我妈来接?”
口袋里的电话铃声响起来,病房里已经有病人在休息,沈可心赶紧握住电话跑出去,绕熏一声不响地捧着手中的纸杯,温热的香气流连在鼻息间,嫩滑的味道让口齿甜蜜,忍不住贪念那不曾企及的繁华,冒着精致泡泡,如丝绸一般黏滑的液体,有着致命吸引力的华丽。
眉眼突然冷至极点,绕熏在心里苦笑,怎么一杯牛奶,就让她有种堕落的感觉,可谁又相信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喝这种有营养的东西,秦婉伊曾经给她买过一块钱一袋那种牛奶,当时她珍惜地拿在手上不肯喝,藏在衣柜里,后来忘了,等再发现,牛奶已经过期不能喝了。
眼眶又酸又痒,绕熏抬起眼,顾明安正静静地看着她,如黑玉一般明净的眸子,带着几分考究的表情,像是要看到她的心底一样。
慌了神,晦涩地避开那犀利的光芒,手指暗暗发力,驱赶内心的无力。
沈可心适时地跑进来,扬起嘴角,“顾明安,你可以先回去了,我爸说来接我。”清脆的声音太大了,惹得一个病人从床上坐起来,不满地翻眼睛。
沈可心吐吐舌头,窜到顾明安的身后,把脸藏在中年女病人看不到的地方,顾明安颔首。歉意地笑着说,不好意思,打扰到了。
“我还得回学校拿份资料,你爸来了你们就先回去吧。”顾明安掏出手机看看时间,温温对绕熏一笑,“你以后要好好注意身体,等到高二,功课会更重的。”
听到功课,沈可心就黯沉下了脸,推着顾明安往外走,“我会照顾绕熏的,你快走吧,不然没公交了。”
“你就算了吧,能照顾自己就不错了。”
“你去死啦。”
绕熏看着挂在床头的药瓶,透明的液体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向身体,强制性进入滞流的血液中,膨胀得快要爆裂的恶心感,越来越强烈,消毒水的味道突然变得异常刺鼻,绕熏扯下缠绕在手背上的针管,连皮扯起的疼痛迅速传遍全身,淋漓的鲜血如喷泉一眼,在洁白的床单上开出了一朵妖治夺目的花。
沈可心转身进病房,就看到满眼触目的红,抬起惊恐的眼看着女生如白纸一样的脸,“绕熏,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护士,护士、、、”冲到走廊上,沈可心着急地一直呼叫。
走廊上有穿着病服的人经过,皱着眉怒视女生,这是医院呢,又不是菜市场,白眼狠毒又无情。
“只是碰掉了针管,不碍事。”护士拿着棉签擦拭着手背上已经凝固的血痕,力道并不轻,绕熏皱起眉,真是自作自受。
沈可心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有些后怕地说道:“流了这么多血,真的没事吗?”
年轻的护士直起身,看着床单上醒目的红,眼睛里闪过厌烦,“没事,吃点补品就补回来了。”
沈可心没看到女人不耐烦的嘴脸,追不去问个不停,绕熏直起身下床,疲软无力的身体,又是一阵晕眩,脸上浮起自嘲的笑,眼睛里闪过一抹陌生的情绪,“沈可心,不要对我太好。”无声地对着床边白色的球鞋,鞋边已经有些开胶了。
沈照询将车停在医院的路边,今天他难得下班早,本想询问一下可心在高中的学习情况,可回到家,除了保姆眉姨,那丫头根本就没有回家。隐怒地打电话,女儿越大越不容易管教,而且他本来就没多少时间跟那孩子交流,现在更是有了代沟。
“绕熏病了,我在医院陪她呢!”
“绕熏?”沈照询想起了那张苍白无血的脸,尖尖的下巴,虽然只是见过一面,却能轻易地想起来。
也许是因为是可心的朋友吧!沈照询点燃一支烟,看着还灯火通明的医院,安静的街道,偶尔可以听到遥远的声响,含糊不清。
他想都没想,就说,“在哪家医院,我来接你们。”电话那边的女儿似乎停顿了很久,才报出医院的名字。
看着两个女孩搀扶着从高高的台阶上下来,沈照询推开车门,按灭烟头,浮动的光线下,米色和浅绿忽明忽暗,沈照询凛冽的表情,有一丝放松。
“绕熏回不了学校,今天和我睡。”沈可心双手都托着女生半边身体,并无多少重量,暗想是不是明天也帮她请假算了,这幅状态实在是太差了。
“上车吧。”男人扫了低着头的绕熏一眼,有些奇怪的感觉。
绕熏不敢抬头,直到车子开动起来,胃里一阵阵紧缩,嗓子里有苦涩的味道,想起好像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只是喝了一杯顾明安端给的牛奶。
接踵而来的路灯穿过车窗,似霓虹那般闪烁不息,借着模糊的光线,绕熏忍不住抬起眼角,前座上宽阔的肩膀依旧笔挺,浓密的头发看不出是否染了冰霜,“还不到四十呢。”在心里无声地说道,又想起另一张面孔,秦云生好像前几年就开始长白头发,也还是只有三十六岁的人。
沈可心转脸时,看到女生紧抿着嘴唇,神情有些恍惚,忍不住脱口而出,“任不凡也在医院呆了好久,不过你都是睡着的,到快天黑他才回去。”
原本的静默被突然打断,绕熏敛下眼,好像并未听到沈可心在说什么,流离夜光下的脸,看不真切。
沈可心也沉默了,刚才的急切并知道自己是想表示什么。前座的沈照询没觉察出车厢里不寻常的气息,稳稳地握住方向盘,专注前面的路。
绕熏再一次踏进这个像宫殿一样的别墅时,心情变得很复杂,胃里面叫嚣的饥饿,很耻辱的羞愤,隐忍在快虚脱的骨头里。
“你吃饭没?”沈可心看着男人松开领带,深峻严肃的面孔,一如既往的疲倦。
昼亮的灯光下,沈照询看清了一直低着头的女生的脸,眼神一暗,脱掉外套,自顾自的卷起衬衣的袖口,“你们还没吃吧,眉姨煮了鸡汤,我去热一下,你们先吃点点心。”说完朝厨房走去。
沈可心的下巴差点磕在面前的茶几上,不敢想象地看着绕熏,“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没见过我爸进厨房。”
热气腾腾的鸡汤端上餐桌,沈可心才愿意相信她这位在商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父亲,原来还会做饭,一股异样的情绪涌上胸口,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沈照询突然胃口大开,抬头对着女儿,“去把厨房电饭锅里的米饭盛一些来。”晃神的沈可心半刻后才听到男人在说什么,哦,我去端。
绕熏极慢地喝着碗里的鸡汤,温暖的液体抚慰了胃里的空虚感,嘴唇也不再干裂得发疼。
“你姓秦?”男人突兀地冒出一句话。
绕熏怔了一下,貌似还没有正眼看过坐在对面的男人呢,抬起头,那双清濯的眼,深不见底,绕熏淡淡一笑,“嗯,我姓秦。”
男人思索了一下,“你家是、、、”
“梧桐县,离临安挺远的。”绕熏笑靥如花,苍白的脸上泛起浅浅的潮红,眸子晕染了水汽。
“梧桐县啊、、、”沈照询放下勺子,眼角刺刺的疼,单手撑着揉太阳穴,眉心挤出一个深深的川字,灯光下细看,黑得如墨渍的头发,有斑斑白痕。
绕熏心被狠狠刺了一下,厨房里传来碎裂的声音,沈照询急急站起来,“可心,你怎么啦!”声音微微颤抖。
“没事没事,打破了一个碗,没事的。”
绕熏看着男人不安地坐下来,几乎呢喃,“怎么这么不小心。”那份宠溺,看得绕熏心都疼了,这样深烈的爱,好像沈可心还抱怨过父亲的不在乎。
那她踽踽成长到现在,可曾享受过半分,不甘的愤恨似绵长的寂寞,不提起不知道,轻轻碰触,就一发不可收拾,低头的瞬间,有液体滴落在汤里,“滴答”,微不可闻。
“叔叔去过梧桐县吗?那里最出名的是桂花,一到秋季,整条街都是浓郁的香气。”瞬间又清明的眼,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沈照询盯住女孩苍白的面孔,脑子闪过很多模糊的片段,眼神冷得让人想起了阴霾冰封的寒冬,绕熏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死死地抓住衣角,平静地浅笑,表情纯净得犹如一湖清水。
“很早以前去过,”脸上有些不自然,“在那有个朋友也姓秦、、、”漠然住口,好像碰触到禁忌一般。
沈可心笨拙地端着一个装着米饭的大汤碗,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兀自咬着手指,我再去拿些泡菜吧,眉姨腌渍了好多呢。
“是吗?梧桐县姓秦的人并不多,我是随了妈妈的姓,才叫秦绕熏的。”
端着一叠泡菜的沈可心走进客厅就听到了这句话,“绕熏,你是跟你妈妈姓啊。”
“哐当!”地板上响起刺耳的破碎声,男人看着摔得粉碎的勺子,平缓一笑,“可心,你们吃吧,我还有公事要做。”
沈可心奇怪嘟着嘴,不是要米饭吗?男人又回头,“碎片先不要管,吃完早点休息。”
笔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绕熏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几乎可以捏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