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尘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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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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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一丝一丝的聚集,定焦,伸出的手指,几乎可以感觉到时间的漂流,柔软的,轻缓的,眸子看清嫩黄的墙顶,思维如流水般畅流,香甜的气息,从身体下一缕一缕地攀沿到鼻间,坐起身,发丝滑过眼角,世界有了鲜活的动与静。
怔慵了好一会,绕熏才记起,昨晚是睡在沈可心的房里,床太柔软了,睡不习惯,总像是慢慢地陷入沼泽地,心悬的紧紧的,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撑起软绵绵的身体,绕熏拉开绵长窗帘的一角,一夜雨水的洗礼,玻璃上还残留着晶莹的水珠,将一个世界都倒影在里面,阴蒙中弥漫起来的晨雾,被渐渐亮起来的灯光照射出一团一团黄晕来。
沈可心辗转着醒过来,头就像要爆掉了一样,嗓子里干渴得要着起火来,忍不住咳嗽,冒出来的声音就像指甲划过水泥,撕裂干哑。
被弄出的声响拉回漫游的思绪,绕熏看着坐在床上的女生,狠狠地皱着眉,脸上有淡淡的睡痕。
“不要干咳,你家厨房在哪里?”
沈可心指指楼下,说不出话来,绕熏先到卫生间换下睡衣,打开房门,就有一股凉意袭来,沈可心的房间太暖了。
绕过长长的旋转楼梯,站在水晶吊灯下,凭借着昨天的记忆,绕熏在一个摆放着成套茶具柜子的后面,找到了厨房,没有一丝油烟味的地方,让绕熏想起了那间阴暗潮湿的房子,厨房还不如沈可心的卫生间大,桌案墙壁,轻轻摸一下,就是黑糊糊的油腻。
打开冰箱,堆得慢慢的食物,看到里面有新鲜的白梨,绕熏心里一动,煮了梨子水,加入了一些蜂蜜,很润喉。
将厨房整理干净,在橱柜找了一个像钵子的碗,装了一碗梨汁,客厅传来声响,绕熏以为是沈可心已经下楼了,小心地端着有些烫的碗走了出来。
“喝点梨汁水,嗓子就舒服了。”一股强烈的陌生气息挡在前面,绕熏迟疑地抬头,当场楞在那里。
高大却清瘦的男人,正警惕地看着她,那双深得见不着底的眸子让绕熏不寒而粟。
“你是谁?”风霜历尽的平和嗓音,不带任何感情,也不如外貌那般慑人。
手指已经被烫得发麻,绕熏隐忍地皱皱眉,手心有些微抖。
“她是我的朋友。”站在楼梯口的沈可心,嘶哑着嗓子,一身浅绿的运动装,让她看起来格外的精神。
沈照询看着女儿,又看看绕熏手中端的梨汁水,松下来眉间,是说不出的疲倦,“昨天是你陪可心过的生日吧,真是谢谢了。”
男人脱下银灰色的西服外套,躺在沙发上,困顿不堪,绕熏嗓子一紧,脱口而出道:“我煮了一锅梨汁水,您要不要喝一些。”
说完,绕熏的头皮就开始发麻,敛下眼,太没有礼貌了,难堪得想要逃走。
“你叫?”男人用拇指和食指揉两眼间,沈可心很快地接口,“秦绕熏,她叫秦绕熏,我最好的朋友。”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迷惑,马上又烟消云散,难得含笑道,“绕熏煮了汤,你还不谢谢人家,刚好我嗓子也不舒服,想喝一碗呢。”
沈可心眼睛睁得大大的,以为男人是不是刚谈成了一大笔生意,但还是高兴地跑到厨房去端汤。
尴尬地站在那里,绕熏觉得自己似乎移不动脚步,好像粘在那里了一样,有晕黄的光圈,穿过层层阻碍,映射到浮动着珠光宝气的茶几上,明丽耀眼。
胸口起伏着无声无息的重量,堵在嗓子,呼之欲出,又缓缓咽了下去,一直咽到最深最深的地方,隐藏不见。
语文课上,中午明晃晃的大片阳光,将学生们倦怠的表情,暴露在光线下,年过半百的老头讲起典故来,很吸引人,但现在学生都只是敷衍地笑笑,肚子唱起空城计,教室隐密着不安的躁乱。
“人们找到了很多年前的报纸,上面有模糊不清的黑白老照片,拿给王老太辨认,看上面又没有她失散的亲人、、、”
涣散着眸光走神的绕熏,突然感觉像有尖细的针,插入了脚底,插入了后背,锐化的疼痛,好像是遮藏许久的,一下子爆发,混乱的片段,如潮水般升起再降落,却始终找不到,出口。
“照片?亲人?”像符咒一样,无限放大,绕熏微张开嘴,扶着胸口喘气,突然,蹭的一声站起来,后面桌子上的书,噼里啪啦的掉落,教室沉寂一秒,开始预谋已久的暴乱。
“绕熏,你怎么啦、、、”
“同学,还没下课呢、、、”
“发什么神经、、、”
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有些模糊的记忆,好像断开就会消失,绕熏逃离出教室,抛开身后的呼喊,魔魇般的,冲出教室。
几乎是跑到校门口,还没有放学,门卫拿着一份报纸百无聊赖地看着,绕熏喘着气,这才想起,没有出入证明是出不了校门的。
怎么办?去找老班吗?万一老班不再呢?绕熏缓缓地蹲下身体,光线穿透身体,在地面投下阴影,心里弥漫着无边的恐惧和化不开的痛楚,一点点地侵蚀了骨肉,眼角发疼。
“秦绕熏,你、、、疯了吗?”因气急的声音,有些颤抖。
抬起堆满泪水的眼,苍白的面孔,是频临凋谢的绝望,任不凡瞬间僵化,这还是那个,骄傲又冷漠的秦绕熏吗?
“我要出去,我必须得出去。”无助的哽咽,眼泪掉在水泥地上,晕开了花,心里,其实,还期盼是那个风淡云轻的男生,还以为他会如天神降临,解救此刻崩溃的自己,只是,有了一点小偏差。
任不凡眼神明暗不息,拉起蹲在地上的女生,半抱在怀里,不等女生反应过来,几步冲到门卫室。
“大叔,我们有急事要出去,这是证明。”
额头爬满丘壑的中年男人,拿起桌上的纸片,“高一四班任不凡”,骤然起身,趴在窗口,大叫,“你们两个给我回来,快回来、、、”
一路奔跑到只剩穿梭不息车辆的马路上,任不凡转身看着气喘不息的女生,脸上泛起潮红,掩饰着沉沉的不安。
“我想回梧桐县,任不凡,我怎么可以回梧桐县。”绕熏已经克制不了情绪,只要有人轻轻一碰,都觉得自己会碎掉。
从不曾这么,残破不堪。
是第一次听到女生叫自己的名字吧,任不凡想伸手去擦掉女生脸庞湿润的眼泪,她一哭,心就那么痛,可还是硬生生地停住了手指。
“可以做火车。”
站台上,远处传来火车的嘶鸣,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遥远,昏黄泛旧的记忆却明晰起来,隐在落日徐徐的悲伤里,沉寂着,发霉着。
“走吧。”任不凡晃着手中的车票。
绕熏张开嘴,突然没了言语,如果没有任不凡,不知道此刻身无分文的自己,是不是还躲在某个角落哭呢。
默默跟在男生后面,上了火车,说不出那句,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怕伤了男生的心。
“绕熏。”
“、、、”
“你有事,可以跟我说吗?”哝咕低沉的声音,男生不确定,闭着眼靠在车窗上的女生,听见了没有。
一滴泪滑过眼角,无声无息地落在衣袖上,隐没不见。
整个世界,这样归于宁静。一切一切的,都归于无声,在无尽的地方直线下滑。
远远看见苏雪依靠在门口,烫成大卷的头发,蜿蜒出崎岖的波痕,发梢干枯的翘起,嘴巴里不时吐出瓜子皮,上下嚼动的颧骨,眼角爬上纹路。
只是稍微低顿了一下,门口的女人抬头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继续嗑瓜子。
阴阴的气息,从踏进房子就感觉得到,“还真的越来越像那个狐狸精了。”恰到好处的声音,不高一分,不低一分。
可这句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话,在绕熏心里砸下大窟窿,卑微得想一点点撕碎自己。
几乎是跪在地面上,坚硬的水泥地磕得膝盖刺疼,绕熏想起了沈可心房里的白色地毯,华丽柔软,不可言喻的,高贵。那自己,就是卑微的了。
手终于碰到冰凉的物体,一把抓住,好想会逃一样,手心不可抑止的颤抖。
“秦绕熏,你在怕什么啊?”昏暗的光线里,女生脸上是难堪的嘲讽。
秦婉伊留下的东西,绕熏全收在了铁盒子里,就算了一把断了的木梳,也舍不得扔掉,因为那个人用过,上面也许还残留着,熟悉的味道。
将盒子翻到在床上,滚落的发卡,半瓶没用完的乳液,还有印着几朵梨花的丝巾,时代太久远,到底有些发霉,一张照片刚好定在眼皮下,没有半分遮掩。
一双深得看不见底的眼,微微地笑着,反而显得那样突兀惊觉,好像应该是天生的深邃,冷漠如霜。
真相从令人激动颤抖的冰山一角彻底暴露,硬生生的,毫不留情,所有尖锐的轮廓,血淋淋的刺入身体,痛得冰凉,身体没有了支撑的力度,颓败得犹如折翼的蝴蝶,直直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