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贷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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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熏半低着头,缄默不语,老班一杯茶水,喝了一半才开口,“秦绕熏同学,你入校的成绩在所有新生中排前五十名之列,上次周试的全校排名是三十一,这样的成绩若能保持,两年后考个名牌大学是没有问题的。”
在袖口隐藏下的手指,紧紧地抓住衣角,不太明白老班这样说的意图,心兀自沉下,总不会真的以为她喜欢上了任不凡,怕她堕落,在给她作心理开导吧。
“真好笑。”在心里冷冷地说道。
“你的舅舅也是一位老师?”温吞了一口茶水,老班总是这样,跟学生说话的时候,一杯水一杯水的喝。
有点吃惊地抬起头,绕熏没想到老班会这样问,一张不太陌生的脸落入眼角,隔成小间的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
羞赧慌张的神情,不小心从手中滑落的本子,啪啦作响,男生急急地俯身去捡,老班朝那边看了一眼,没理会,继续喝水。
“舅舅是教小学的语文老师。”轻轻地回答,那双慌乱的眼,是成浩,班上的学习委员,和任不凡走得近的成浩。
“哎!我是知道你家的情况,还没开学前,你舅舅就找了奇高校长和主任,要给你办助学贷款,可奇高并没有这样先例,没同意,之后他几乎每天都会在校长办公室呆上一下午,坚持了半个月,校长才同意,不过要保证你三年的成绩都在前五十名内。”
身体里好像爬满了蚂蚁一般,一点点吞血蚀骨,好像是坚持了很多年的信念,此刻被践踏在脚下,碾转反侧,绕熏面孔惨白。
“这半个学期,你表现得很好,是个让老师省心的好学生,但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你,有些错误是不能犯的,一步走错,你的前程就毁了,也对不住你舅舅的一片苦心。”老班说得苦口婆心,也说得隐晦,久经世事的男人知道,年少的心,特别是看似温婉的女生,敏感得不容侵犯。
“哗啦!”又是一片书掉地的声音,绕熏心冷似寒冰。
在很多个失眠的夜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绕熏都会面容柔软,微张开唇,无声地叫,“顾明安……”妈妈说过,在睡觉前,心里面一直想的,就会出现在梦里。
绕熏想在梦里看到顾明安,那张柔和得可以温暖她的面孔,那么,就不会再害怕梦中的阴冷,和醒来后的恐惧无助,就不会不可抑止的哭泣。
就算是老天不肯给与她这一点点的眷顾,不肯让顾明安出现在她冰冷的梦里,也可以原谅的。只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抬起自以为倔强的眼,那张风淡云轻的脸,定格在眼前。
那如墨般漆黑的眸子里,女生看到了悲天的怜悯,心,破碎了一地。
绕熏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很多了然于心的表情,暗地里默契地传递着信息。沈可心胸口堵得厉害,狠狠地站起身,胳膊撞到旁边任不凡的头,生烈的疼,让男生皱起眉毛,但马上又黯然地低下眼,不敢看女生,也不敢,看门口那摇晃得不堪一击的身体。
快步走到绕熏身边,沈可心害怕那副孱弱的身体,下一刻会倒下去,“老班对你说了什么,我去找他。”忍不住愤怒的声音太大了,听去的人,只觉得是嚣张得不可一世。
“她以为她是什么啊,连老班都不放在眼里,出什么风头。”
“啧啧,人家都可以从普高转到奇高来,自然是面子大啦。”
“跩什么,还不是最后一名,拖我们班的后腿。”
翻腾的丑恶,还是像尖刀一样,刺痛了少女严防的自尊。谁说装得无所谓,就是真的无所谓。
感知着女生指尖传来的即将爆发的愤怒,绕熏无力地抓紧那双放着她胳膊上的手,很用力很用力的抓住,怕一放松,就会天翻地覆。
再一次,看到沈可心眼里一闪而逝的灰败,还抬起脸对她笑得开怀,心疼得像在石子路上碾转。
少年的心事,百炼绕成纱雾,从不能与人说起,开口说与人的,不过是模模糊糊,无意漂浮在面上的落寞,不痛不痒,那些沉甸甸的,终是埋在心底。某一天渲露,当是一种决绝的表情。
看着在台灯下埋头做题的女生,偶尔眉间微微拧出一道痕,淡若云烟。齐琦忍住夺眼欲出液体,不安地站在那单薄背影后面,“绕熏,对不起,是我让你送信……我又不敢承认……我还……”声音里已经有了呜咽。
停住手中的笔,狂澜骤雨般在身体里叫嚣的痛楚,过去后,剩下的只是淡不可闻的哀伤,齐琦太单纯,懂不了那种痛,“不怪你,是我自己的事。”
一题接一题的思索,演算,直到书上的字体变得模糊不清,抬眼拿起桌角的闹钟,粗糙的塑料,走动的指针发出砢碜的声响,已是凌晨。
无力地躺在床上,闭息不语的黑暗,淡淡的月光照进一地的银辉,紊乱了呼吸。
蜷缩住身体,绕熏忍不住地轻颤,那个男人,很久以前,妈妈经常提起的男人,“绕熏的舅舅可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十三岁就在报刊上发表文章,还考上北大,是个很有才华的人。”
“舅舅呢,要工作啊,绕熏长大后就能看到他。”
那个北大毕业的才子,留在北大当助教的男人,在学术上得罪了权威,抵死不愿意道歉认错的人,年少轻狂,卷铺盖回到梧桐县当小学老师的人,居然会为了她的学业,厚着脸皮,死缠在校长办公室十四天,这对要面子的男人来说,该拿出怎么样的勇气。
冰凉的液体流进掌心,一滴滴地汇聚再溢出,绕熏死死咬住被子一角,那个男人到底做了多少事,而她却一无所知。
“秦云生,你只是个没用的男人,你来什么供那个野种读书,让她读完初中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以为你有多大本事,你有钱吗?”字字锥心,整条街都能听得到的嘲讽,躲在房里的绕熏以为自己是读不了书了。
可是她想上学,她想远离这间潮湿阴暗的房子,她想什么时候都不用再听到那刻薄尖辛的讽刺。拼命帮街角的王婆婆做玩偶,五元钱一个,王婆婆是外婆的手帕交,看她可怜,才把自己挣钱的活给她做,那个暑假,不休不眠,十指刺满了细小的针空。
揉搓着一千块钱,与通知书上的天文数字差了一大截,房间里,挂在墙上秦婉伊的照片,眉眼如淡远的水墨画,似江南春雪,人间不可多见。
发呆间,脸上染了冰霜的男人走到她面前,“书费已经交了,后天去报到就可以了。”
淡漠的口吻,一如既往的平淡,让绕熏以为,那不过是一件简单的事,自私地放下心间的沉重,就那么理所当然的,以为是应该的。
扶着胸口,轻轻地问,“秦绕熏,你的心呢?”突如其来的悲伤,砥砺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