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回家……”季默勾起一抹笑：“好……”那个地方，可以称为家么……
    想抬手拨开因汗湿而贴在额前的流海，左手传来一阵疼痛。仔细一瞧，手背上有触目惊心的针孔还有未干的血迹，季默又笑了。他奶奶的，今天真他妈名副其实的丢人丢到家了。
    不顾医生的反对，护士的挽留，叶凌然毅然将季默背出医院。趴在叶凌然背上，季默嘀嘀咕咕：“喂……大哥……能不用背的么……一大男生的……这样很丢脸啊……”
    “我保证，如果把你扛出去，又把你昏迷着扛回来，你会更丢人。”
    “……”
    “……”
    天很黑，可以想象现在那个被称为家的房子一定安静得很诡异。背季默走上人行道，叶凌然顺手拦下一辆的士。先把季默塞进后车座，他绕了一圈也坐进来，向司机交代一句：“开慢点，这是个病号。”
    “恩……”司机意思意思地回答一声，趁着夜深人静一脚把油门踩到底。
    “……”叶凌然咕哝了一声，听得不真切，好像是说：去你的，把老子的话当屁放啊。
    车停了，叶凌然一脸不爽地瞪了司机一眼，然后付钱，再然后……他的动作足以让季默去死……知道么？公主抱……
    呆在叶凌然的怀里，季默有些不自然，但知道反抗无效，老脸一红也就随他去了。说实话，叶凌然的怀抱还算温暖。
    这是个没有月的夜晚，四周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没有豪华的公寓，没有来往的高级轿车，但是，平房内的灯光是温暖的橘色，平房内的声音有温馨的气息。眼眶有些发热，季默小声吸吸鼻子，觉得很丢脸，奶奶的，一大男人差点哭出来。
    微微偏头，季默不动声色地把脸埋入叶凌然的怀里，妈的，真的好温暖……
    抱着季默走在回家路上的叶凌然忽地感觉胸前的衬衫有些湿，低头一看，竟是季默的眼泪。
    抱着季默的双手更加温柔了些，他知道这个叫季默的人只是用自己的嚣张不屑将心底的脆弱掩盖。轻轻叹了一口气，叶凌然想告诉季默，有些东西愈是掩盖愈是难以忽视……
    看着季默毫无防备的睡颜，叶凌然不禁苦笑，一向冷漠的心却似乎因为有了季默的眼泪而有了温度。
    初春夜晚微凉的风撩拨起季默额前的黑发，苍白的脸颊泛起微微的红晕，原本均匀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起来。叶凌然暗道不妙连忙加快脚程，火速回家。
    该死！又发烧了！季默在半梦半醒间徘徊。眼皮沉重的往下耷拉，但是潜意识地不昏睡过去。是啊，一旦睡过去了，也许就再也醒不来了，徐贻不就是这样睡在自己怀里然后再也没醒过来的么……所以……不能睡……
    一床厚重的棉被猛地压在季默身上，棉被一点也不柔软，甚至还有一颗一颗结粒，可是，它的味道好熟悉，好令人留恋。
    “睡吧……我在，放心睡。”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徘徊，带给季默莫名的安心，是他啊……是啊……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徐贻，还有一个人是关心自己的……一直都知道……那个人有帅气的名字……冰冷却依稀可以感受到温柔气息的声音……有可以让自己依赖的肩膀……那个人……
    看见季默终于再度闭上眼睛安稳地睡下，叶凌然终于松了一口气。明明都虚弱到连眼皮都无力抬起了，仍是倔强的不肯入睡。他的心底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一定有不为人知的伤痛。叶凌然抬手将季默汗湿的黑发拨到一旁，低声说：“真是让人操心……”
    季默躺在床上，呼吸沉重得令人害怕，有时还会痛苦地呻吟。叶凌然守在床边安抚，一夜无眠。
    掀开沉重的眼皮，叶凌然带着关怀的脸率先印入眼帘。看看窗外，啊～天已经亮啦～舔舔干燥的上唇，喉咙也有些干涩。
    “小怡！季默醒了，拿杯水来！”叶凌然转头朝卧室外喊到。
    小怡？小怡是谁啊……还混混沌沌的脑袋经不起思考，一思考就疼得厉害。小怡……
    “凌然，水来了。你扶他起来，我喂他喝吧。”
    季默闭上眼，心脏一阵刺痛，是个女生，还是个温柔贤淑的漂亮女生。
    “恩。”叶凌然的侧脸，季默看得很清楚。那上面的表情分明是宠爱。
    回过头，叶凌然伸出手来欲将季默扶起。紧紧皱着眉头，季默一脸不爽。
    “不要……”季默的声音嘶哑难听，只是这简单的两个字，季默的喉咙却像要撕裂一般。
    “不要什么？”叶凌然不解，那个女生也走到床边来看着季默，一脸疑惑。
    “不要……喝水……”季默艰难的吐出四个字，然后转身，不再面对他们。季默从来没有如此讨厌过一个女生，讨厌到不想让她存在。可是，季默苦笑，自己让如果她不存在了，叶凌然会伤心的吧……如果她不存在了，叶凌然不会再关心自己了吧……也许，如果她不存在了，叶凌然会连一个微笑都吝惜于给自己……
    “季默，别任性，你烧还没退，要多喝水。小怡是医生，她是来帮你的。”叶凌然难得温言软语地劝人，可惜，季默偏不领情。
    “是啊，然说得对。快起喝口水吧，你还病着呢。”
    “滚！”季默声嘶力竭地咆哮，然后回过头来瞪着他们。
    嘿嘿，季默看到了什么？！咿哟哟～～～～叶凌然小朋友温柔娴淑的小怡正目露凶光地看着季默呀！！唇角勾起一丝微笑，季默抬手伸出食指，气定神闲地指着小怡说：“喝水……可以……她……滚……”声音真他奶奶的难听啊，一副破锣嗓子。
    叶凌然见季默如此说，微微一愣，不解地看了季默一眼。感觉到他的目光，季默一偏头，撅起嘴唇，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讨！厌！她！”
    “季默。小怡是来帮忙的。”
    “对啊对啊！而且，我是医生，留在这里可以随时观察你的情况。况且，然也希望我可以留下。”小怡依旧瞪季默，嘴里说出来的话却道貌岸然。
    “季默，不要任性。”叶凌然板着脸看着季默。
    哈哈，原来，季默打扰到人家谈恋爱叙旧了啊。有人说过，破坏人家的爱情是会被马踢死的。罪过啊罪过。
    “那……好吧……”
    听季默这么说，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切！老子是那么好讲话的人么？！
    “她留下……我……走……”说罢，季默便作势要从床上下来。叶凌然愣住了，没来得急反应，季默已经重重地摔下床。噢～妈呀，老子的屁股～
    嘿嘿……结果就不用多说了。苦肉计都用了，你个叶凌然小朋友能不心软？！
    啊～～好开心……老巫婆终于被赶走了～～
    咕噜咕噜……见她出门，季默立马拿起水杯痛痛快快一饮而尽。干涩的喉咙一阵舒爽。
    送走小怡叶凌然开门进来，他叹息着看着一脸满足的季默：“真像个孩子……”一肚子怒气在见到季默的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的声音很小，但并不代表季默听不见；他的声音季默很喜欢，但并不代表季默不生气。
    连忙咽下最后一口水，季默大声抗议：“我十八岁了！！！我不是孩子！不要把我当孩子！”
    见状，叶凌然无奈摇头然后走过来将季默身上的被子拉好。
    “不要……好热……”季默抗议。
    叶凌然没应，只是危险地眯起眼睛瞪季默。季默缩缩脑袋，乖乖听话。
    “季默，告诉我，为什么要赶走小怡？”
    “我不喜欢她。”
    “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她很讨厌。”
    “她为什么很讨厌？”
    “我不喜欢她，所以，她很讨厌。”哼！老子就不说，奈我何？难道要季默堂堂七尺男儿说：“噢～～小然然……因为人家喜欢你，那个老巫婆也喜欢你，你喜欢老巫婆比喜欢人家多，所以，人家不依啦～～～～”脑海忽地浮现出这一幕，季默瞅瞅叶凌然，不禁一哆嗦……好恶……
    “季默……”叶凌然咬牙切齿地瞪季默。
    “在！”季默躺在床上敬礼。
    “你最好实话实说，为什么赶走小怡……”他的声音带着威胁的色彩。
    季默脸色一变，冷声道：“我……我……哎哟～我头疼～”
    “你伤的是肚子，头不会疼……”
    “哎哟～我胃疼～”
    “你伤的是脾脏……”
    “哎哟～我脾脏疼～”
    “……”叶凌然脸色难看。
    “……”季默一脸痛苦。
    “你的脾脏在哪里？”叶凌然板着的脸略有松动。
    “这里！”季默指着肚子很肯定地说。
    “那里是胃……”
    “……”季默无语，老脸一红连忙躲进被子里。然而，一个小时后，本世纪最丢脸的事发生在季默身上——他又发烧了，被自己闷出来的。
    叶凌然做好了午餐端进房间，见季默还躲在被子里，板着的面部略有松动，似乎出现了名为微笑的奇观。将碗放在一旁，叶凌然伸手扯开被季默拽得死紧的被子，然后讶异地发现——这孩子，又发烧了……
    叶凌然的火气又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