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人鬼殊途(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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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在吴涯面前坐庄的人姓刘,名希泽,橘子皮脸,五短身材,五十来岁,人称刘三爷,但他这个“三”并非指排行,而是说他摇骰盅的习惯,他不像其他的摇盅官有诸多的花架子,如同街头把式一般赚足人的眼球,他每次只是中规中矩地把骰盅摇晃三下便重重地放在桌上,外人看来,这再老实公平不过,却不知这“三摇”包含着近三十年的功力,要大不出小,要小绝不开大,就算是豹子,也是都在他那双布满老茧的五指山中攥着呢。
刘三爷很喜欢这种感觉。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命运的提线木偶,而在这里,唯独在这里,别人都是他的提线木偶,谁输谁赢,谁哭谁笑,谁的身家谁的前途,都会在他三摇之下定了乾坤,男儿志在天下,刘三爷的天下就是他的骰盅,这天下,他已稳坐了三十年。
有时,他会故意让人赢,当赢者满面红光,踌躇满志时,又再让人输,输得干干净净,永不翻身,他便用一双冷眼漠看其从天堂跌入地狱。
他在他的世界里充分享受着造物主的权利——那是他用三十年苦熬换来的权利。
吴涯要了大。
刘三爷看着这张地头蛇的脸,他讨厌这娘娘腔般的圆润和细腻,他也讨厌那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他还讨厌那只在黑布下不存在了的眼睛,他觉得那个被遮住的洞里潜伏着一种让他不安的力量。
他开了小。
可令他失望的是,对方输了钱,但并不恼火,也不撒泼,而是继续绽开皮笑肉不笑的古怪笑容,放下了筹码,继续押大。
刘三爷又开了小,他想看到对方沮丧的表情,可吴涯没有满足他,他微笑着再次押了大,赌注还增加了十倍——那已经值到五百元了。
刘三爷隐隐地感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场——就来自面前这个形貌可憎的人的身上,他犹豫了一下,再次开了小。
对方输了。
他却没有赢的感觉,也没有任何优越感,他觉得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正在发生。
果然,吴涯开口了。
“俗话说得好,若要取之,必先予之。礼数上我已经做到了。”吴涯说完这句让所有人莫名其妙的话后,向刘三爷比出了一个请继续的手势。
刘三爷心神恍惚地摇了骰盅。
这一次,吴涯押的是小。
开出的是一、二、二。
吴涯赢了。
刘三爷定了定神,再摇,吴涯再押,押大,开出的是五六七。刘三爷把所有的精气神都集中到了手上——他现在知道,来了一个听骰盅的高手。
他决定把手里的一股气留住,在对方押出大小后再把气流逼进骰盅,改变三粒骰子的方向,这是阴招,见不得光,却是坐庄人必须的绝技,他为了练这一招花了整整十年。
然而吴涯竟然紧跟着就改了选择。
他又赢了。
刘三爷的世界里来了一个侵略者,这个侵略者像影子一样跟着他,看透了他的算计,看破了他的技巧,吞噬着他的领土,而他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