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雍雍新雁咽寒声
    三月初八，还不到辰时，宁瑶就已经起身了。今日是太后还朝的日子，对于这位从未见过的太后，她有些紧张。太后是当年先帝时的玉贵妃，当年的宁皇后也和宁馨一样是个极善妒的人，后宫之中稍有位份的妃子只有玉贵妃一人平安怀孕得子。皇上登基后，宁皇后为先帝殉葬，至于是不是自愿的，恐怕只有太后一人知道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通传的人说，太后的车架要午时才进京。时间还是很充裕的，宁瑶仔细检查着朝服、凤冠，生怕有一丝不妥。
    玉蝴蝶拿了一个小小的鎏金盒子走进来，“主子，今日用裕祥斋的胭脂可好？”
    宁瑶接过来，打开盖子仔细看了看，“不行，这颜色有些艳了•••”她摇摇头。
    “艳些有什么不好”玉蝴蝶说道，“主子这般美丽，擦得艳些才能让太后过目不忘啊！”
    宁瑶笑道，“我还巴不得她记不得我呢！你也不想想，能打压倒宁家的女子做太后的人，咱们还是躲着好•••”
    “也是”玉蝴蝶放下胭脂，“真不知道这位太后长什么样子，我还真有些好奇•••”
    正说着，小玉拉开帘子走了进来，“小姐，各宫娘娘已到了正殿了！”
    “知道了•••”宁瑶应道。玉蝴蝶帮宁瑶戴正了凤冠，她站起身，在铜镜前照了照，满意的点点头。
    “各位娘娘真早啊！”宁瑶边走便笑道。
    “皇后娘娘万福！”众位妃子见皇后出来，忙问安道。
    “起身吧！”小玉扶着她走到凤座上。
    宁瑶环视了底下一圈，只见诸妃今日穿戴都是极为素朴，就连一向艳丽的颖昭媛也穿上了水青底上绣兰花的衣裳。
    “今日太后回朝，各位娘娘务必谨守规矩，谨言慎行。”她提点道，“原是太后娘娘的规矩众位比本宫清楚，只是提醒众位几句莫行差错步。”
    “启禀皇后娘娘”一个小太监走进殿来，“宫门的侍卫回报，说太后娘娘的车架还有一个时辰就到京了！”
    宁瑶站起身，“咱们也去吧！”她带着殿内众人。
    太后的车撵是从西面的玄武门进的京，入宫时走的是崇政殿前的正宫门宣德门。能在宣德门外迎着的只有皇上、皇后和众位三品以上的大臣、诰命夫人。
    其余众人只能跪在宣德门旁的偏门武文门。
    沐清穿戴着九龙翔天的明黄朝服，立在宣德门前。身后各位大臣分立两侧，宁瑶站在沐清稍后的位置。
    今日很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般，不一会宁瑶的脚就已经冻得有些麻了。她小心地动了动脚，眼不经意瞥见立在后面的奉夕。
    他抬起眼，刚好对上宁瑶的眼神，心疼、思念、痴迷•••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太多，多的让宁瑶无法承受，她不安的别过眼，不敢再看他•••
    约莫过了近一个时辰，一个小太监急急的从外面跑过来，“启禀皇上，太后娘娘的车撵已到了宫门外了！”
    沐清挥手让他退了下去，抬脚领着众人向宫门前走去。远远的，只听得马蹄声得得敲击着地面的声音。
    最前面的仪仗已能看的清清楚楚，两边各一排侍卫护着一明黄上绣五爪飞龙的旌旗，另一排护着一黑色金边的凤凰朝日。
    渐渐的，一个八宝盖边角垂莲花灯的明黄车架进入众人的视线。拉着车撵的是八匹乌黑的踏雪乌龙，四蹄雪白，通体乌黑，只一瞧着便是万里挑一的宝驹。
    宁瑶暗自咂舌，这要是有其中的一匹送给二哥，真不知他会欢喜成什么样子•••
    车撵在沐清面前停下，一只莹白如玉的纤手掀起帘子，乌发云鬓，只插了一只七宝珊瑚簪。玉面微露，宁瑶一愣，这不是淑妃又是谁！
    只见萧淑妃下了车撵，伸手扶出一个身着暗红对襟上绣墨色梅花斗篷的中年女子，体态微幅，云鬓高结，坠了绿松石、玛瑙等佛中宝物。一双妙目之下细细有几丝皱纹，肌肤雪白，嘴角带着些许笑意，令人观之可亲。
    沐清忙上前，“儿子给母后请安！”太后笑着拉起他，“皇儿不必多礼！”
    “给皇上请安！”萧淑妃垂眼说道。
    “淑妃辛苦了！”沐清扶起她，“母后，儿子扶您回宫吧！”
    太后笑着把递给沐清，另一只拉着萧淑妃，三人说说笑笑的朝慈宁宫走去。
    宁瑶站在那里，心中黯然，只见众妃都眼瞅着她，只得打叠起精神，带了诸妃跟在他们后面。
    “哀家离宫这些日子，皇帝又没好好照顾自己。蓉儿，你看，皇帝都瘦了！”她坐在上首，拉着身边的沐清说道。
    “我总是，你不在宫里我不放心。皇帝跟前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你又硬要陪我这老婆子，可苦了皇帝了吧！”她对着另一侧的萧淑妃说道。
    “母后，你就莫要怪淑妃了。有她陪着您，儿子才放心呢！”沐清说道。
    太后一双美目顿时笑得眯了起来，“哀家知道皇帝孝顺，只是这宫里没有个可心的人照顾你，哀家怎么放心！”
    沐清笑道：“母后就放心吧，皇后把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儿子也省了不少心呢！”
    太后这才注意到一边的宁瑶，敛起笑意，看着她问道：“这就是皇后？”
    宁瑶忙站起身，“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上下打量着她，“皇上大婚，哀家这做娘的也没能回来。好在是续弦，也不用太在意•••”
    一句话上来就给宁瑶没脸，她微敛眼帘，慢慢的坐了下来。
    她忽一眼又瞧见了宁馨，“呦，这前皇后不是在冷宫里，今儿怎么又在这儿啦？”
    “太后娘娘您不知道，如今应该改口叫馨美人了！”颖昭媛说道，“馨美人艳冠六宫，自是难以让人忘记的！”她看了宁馨一眼。
    宁瑶心中一滞，暗叫一声糟糕，太后最是讨厌艳丽的女子，如今颖昭媛这样说，岂不是•••
    果不其然，太后冷哼一声，“这种狐媚的女子，皇帝你可要小心些。平日里只当个乐子，千万别过分了！”
    她环视下面一圈，“要我说，宫里这么些个娘娘、妃子，统共才淑妃一个可心的人，这怎么能行！皇帝也不小了，你看看，膝下皇子才三个！想当年，先帝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了七位皇子了！”
    不耐的扫视了各位嫔妃一眼，“开春的时候，哀家定要为皇上选几个性情温婉，相貌秀丽的女子来侍奉！”
    “母后”沐清说道，“儿子要专心政务，要那么许多妃子做什么？朕又不是南朝的孝文帝！”
    一句话，逗得满屋的人都笑了起来，淑妃笑道：“皇上怎么能是孝文帝！皇上英明神武，把大衍治理的国富民强，那昏君岂能跟皇上相提并论！”
    “就是！”太后也笑骂道，“说话总没个遮拦•••”
    宁瑶看着他们像一家人一样聊天玩笑，心中竟似塞满了浸水的棉花，闷得喘不过起来•••
    “启禀皇上！”一个小太监来报，“午膳已经备好了•••”
    沐清扶着太后站起身，“众位爱妃也随着一起用膳吧！”
    慈宁宫东暖阁
    太后看着满桌素雅精致的菜肴，许久没有说话。宁瑶在桌底下不安的搅着帕子，她之前询问了尚膳监的掌事，打听了太后的喜好。太后常年礼佛，喜欢清淡的饮食，她千挑万选好容易定下了菜单，不知•••她悄悄打量了太后一眼。
    沐清拿起筷子，夹了翡翠苦瓜镶肉放在太后面前，“母后快尝尝，这些菜都是皇后教尚膳监的人用新法儿做的！”
    太后瞥了宁瑶一眼，夹起面前的菜放入口中，微微嚼动了几下，原本紧绷的脸色些微有些缓和，“真是皇后教的？”
    “自然是真的！”沐清在桌下悄悄握住宁瑶的手，安慰似的拍了拍。
    太后放下筷子，“皇后真是心灵手巧，这菜哀家很喜欢。”
    宁瑶轻轻呼了口气，暗自放松了下神经。
    “是啊是啊！”宁馨也附和道，“皇后娘娘在娘家时，就总喜欢做些古怪的吃食儿，味道是极好的。太后有机会应该尝尝的•••”
    太后转过头，看着宁瑶，“就是不知皇后肯不肯屈尊做给我这老婆子吃了？”
    “这是臣妾的荣幸！”宁瑶忙答道。
    “嗯•••”太后满意的点点头，“那哀家以后的茶点就劳烦皇后亲自打理了•••”
    “是•••”宁瑶答道，眼神像宁馨处瞟去，只见她眉梢微微一扬，得意的冲她冷笑了一下•••
    “有好菜自然应该有好酒才是。不知皇后娘娘备下了什么酒水啊？”柳充仪问道。
    太后礼佛，对酒一向是极挑的，只在大的场合才喝几杯，酒才是这场宴里最难选的。宁瑶微微一笑，冲小玉使了个眼神。
    小玉会意，让下面的宫女在每人面前摆上了一个透明琉璃的杯子。宁瑶站起身，接过一个小太监手里的细颈白玉瓶。
    她倒出一杯在太后杯里，说道：“这是臣妾的娘亲教臣妾酿的酒，甘甜爽口，是采了冬日里盛开的白梅花酿成的，所以叫梅花酿。”
    下面的宫女一一将众人面前的杯子满上，沐清举杯饮了一口，赞道：“甘甜醇香，还带了梅花的香味儿•••”
    太后也举起酒杯，“味道倒好，这杯子也选得精巧。”
    沐清转头冲宁瑶笑道，“皇后真是一颗七窍玲珑心啊！”
    “是啊•••”淑妃也赞道，转而又叹了口气。
    太后忙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淑妃轻轻的摇了摇头，“只是看到这样圆满的场景，想起来一人，心里感伤罢了•••”
    宁瑶心里咯噔一跳，该不会是•••
    太后也叹了一声，端正说道：“这宫里的事，哀家也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