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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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里头被早上起床时那场打斗弄得再次凌乱破落,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行过径直从坏掉的桌椅残骸上踩过。
    他将自己那带了已经不知道多少年的破旧背包翻出来,也不打开看里面的东西,就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包,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已经翻毛的包面上轻轻摩挲着。
    他现在想要回忆起一些很久远的事情,一个很久远的人,但是无论如何、竭尽全力,仍是半点都想不起来。
    比方说这包跟了他究竟多少年,他就想不起来。
    甚至连这包是不是那人送他的,都不记得。一直带着这包究竟是要留作记念还是已成习惯,也不记得了。
    不仅仅是面容模糊不清,连那人身段如何,衣着发式怎样,也完全淡然,恍惚仿若雾中。
    记忆里只一些金色的片段,应该是一些幸福的温暖的过往,但只是金色的空白罢了,没有情节,没有画面,没觉得有一分热度。
    还有一些灰色的黑色的晦影,应该是让他万分悲痛乃至绝望的回忆。但此刻已经感觉不到一丝丝的痛楚。
    只有这么多年来苦苦寻觅之后终于要达成心愿的兴奋充斥心脏,让他激动得指尖发抖,但兴奋之中还有一种空虚,太虚无,太空落,感觉像已经来到所盼望的场景面前,但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实在是找得太久了。
    正恍恍惚惚发着呆,突然间窗户外头传来鸟儿震动翅膀的声音。
    头点朱砂的鸽子扑进窗来,在屋子上空啪啦啦打转,却不落下。
    “怎么?”他问,向它伸出手去。
    那鸽子停在他掌心,一条腿却蜷着,站立不稳地摇晃,斜倚在他指边。
    本该系着纸条的腿上空空荡荡,扭曲地折着。
    “谁伤了你?”行过问,“信被拿走了?”
    鸽子腹中咕噜着,脑袋不安地四下张望。
    行过听了一会儿,叹口气道,“是他啊,倒没什么,只是要麻烦你多飞一趟。”
    在它翅膀上抚了抚,一手去摸左耳上的耳钉,“来,我给你疗伤。”
    披狼直至傍晚才回来,小木屋旁边生了堆火,行过正蹲在那里守着烤鱼。见他回来,也不问他去了哪里,抬首笑道,“正好,来试试?”
    “还是你要吃小黄右送来的?食盒在床边放着,不过没这个香哦。”他晃了晃焦黄黄香喷喷的烤鱼又道。
    披狼这一日跑了好些地方,又什么东西都没吃,自然抗拒不住那香味,不发一言地在他身边席地坐了,接过那串鱼。
    一边眼角余光里瞟着行过,复杂眼色深藏在眼底。
    行过倒没注意到,又转过头去专心烤下一串,将一些不知名的果子挤出汁来涂在鱼面上。映在火光里的脸,神色安静又无辜。
    烤鱼太烫,无处下口,披狼看着它泛着油光的表面,过了一会儿,突然道,“上午与你见面的那女子,是炼西?”
    行过正翻着鱼的手顿了顿,笑道,“你跟踪我?你胆子可真大,主营那边可都有人守着呢。”
    披狼没说话,只沉默地咬了一口鱼。
    “是她,”行过又道,“我来这儿与她做个生意。”
    “……她不是失踪了?怎么会还在夕伤岛。”
    “呵,”行过想起好玩的事情,又笑开了,“我后来才知道,你那时要娶的居然是她……她的确是去了大陆,本来是要借婚礼行刺你叔父,不料半路被百国公会擒了,但随后又被人救了回来。”
    披狼沉着脸,果然来者不善,幸而被百国公会搅了。保夕集团倒是精明,干脆撕破脸,按住炼西已经被救回的消息不发,借机发作,闹得天翻地覆。只是……“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行过笑道,“我跟她父亲是朋友,跟她……也算是吧。”
    披狼咬鱼的动作大了些,撕扯的样子仿佛跟鱼有仇似的,脸色也愈见不好看。
    “你也是朋友,我不会把你绑了送她的。”行过安慰道。
    披狼脸黑黑地冷哼一声。你没那胆子,也没那本事!
    行过今晚出奇的话少,聊了这几句之后,就看着火发呆,披狼又不是没事会主动挑话题的那一类,各自默默地烤鱼吃鱼,然后回屋去等睡觉。
    披狼见到那床就回忆起痛苦煎熬的昨日,无奈屋里连桌椅都被他们打碎个干净,只能揣着万般个不愿意……但偏偏还隐隐兴奋(?)的复杂心思,往床上躺。
    躺了老半天,披狼倒是又起了反应,但行过那边老也没有均匀而长稳的呼吸声出现,他只能动也不动地忍着,逐渐感觉到浑身发热,焦躁得无法压抑。
    忍无可忍,终于道,“行过。”
    “恩?”
    “你睡不着?”
    “恩。”
    “……”
    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话说,好在隔了一会儿行过突然也道,“小狼啊。”
    “唔。”
    “你……想不想去海边坐坐?”
    披狼皱了眉道,“现在?”
    还真两个人大半夜的披着月光去看海。夜晚的海风带着凉意与湿意。浪花打在临岸的石上,声音虽大,但并不很激烈,反而显得迟缓而安宁。月色下的海面黑中泛着微弱的金光,波光远近纷繁,水天相接处仿佛上下两片无止境的幕布。
    “哎……有酒就好了。”在海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了一会儿,行过突然惋惜地道。
    披狼无言,只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眼光给粘在那光洁却又透着苍白的面容上,就拉扯不开。
    行过说了那句话,也不期待等到什么回应,就一直一直地望着海面,有些迷离涣散的表情,也不知道在看着什么,渐渐地就又透出一股子清冷与寂寥。
    披狼不觉抬了手去,总觉得他要化了月夜幽灵随风去了,要赶紧抓住攥在手心里才行。
    “小狼。”行过突然又道。
    披狼迅速收回手,唔了一声。
    “我很高兴。”行过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恩?”
    “我应该很高兴……找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行过却只自顾自地继续道,“……要是这次是真的,就好了。太好了。很好……”
    他一个人神叨叨地念着好,目光却越发迷离起来,一双本就狭长的狐狸眸子微微眯起,像是要睡着一般。
    ……
    吹了一夜的海风,第二日两人都有些鼻子发堵,感冒倒不至于,只不过头晕得难受。披狼自然把这笔帐算在骗着他去深夜看海、结果睡着了也不叫醒他的行过头上,行过自然万分无辜地说些什么你自己答应跟着来、我也睡着了要怎么叫之类辩解的话。一来二去又开始吵,边吵边打,一路打打闹闹回了小木屋,远远地看见一抹橘黄在屋门口候着。
    披狼立马悄无声息地退了几步。
    行过打着哈欠独自上前去打招呼,“小黄右啊,这么早?”
    “先生怎么不在屋内?”
    行过露出那种妖孽专用的挑逗笑容,“起来练功去了。有事么?”
    黄右红了脸低了头道,“小姐说了,先生要的东西要明日月圆之夜才能见,这之前怕先生无聊,让我带先生在岛上四处转转。”
    “不怕被你们首领发现?”
    “小心些便好,”黄右应着,“先生先用早餐吧。”
    “好。”
    行过偷偷回头来望披狼的时候,却没再看见人,后者身影没入林中,消失无踪。
    ……
    过了一整白天,临到傍晚时分,披狼才回了小木屋里。
    行过还未回来,他便独自进了屋子,将床上被褥床垫翻开,露出下头床板,小心翼翼将怀中揣着的一张图纸摊在上面,往里头匆匆描画了数笔,再收入怀中。
    还未将被褥等重新盖回去,突然听见几声敲门声。
    “先生?”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道。
    披狼连忙将被子盖了,正抽身要往窗边退,谁料那女孩子半点礼节没有,敲完门便迫不及待地推门进来,正好对上站于窗边的披狼的眼。
    双目相对半晌。披狼强作镇定,面色眼色冰冰冷冷,只是手已作爪状,只待见势不对杀人灭口。那女孩子却是完全没感觉到杀气一般,只是有些呆傻地看着披狼。
    愣了一会儿,突作双手捧脸状、一脸红粉粉地尖叫,“呀!是红左喜欢的类型!”
    披狼正奇怪这早上带行过走的女孩子什么时候又换了身鲜红的衣服拎着食盒过来,听这一句,立刻反应过来这不是早上那女孩子,想必是她的双胞胎姐妹。
    只是她那热辣辣的目光看得披狼心头火起,脸色发黑地上前一步。那女孩子已经一脸花痴状地扑了过来,将手中食盒往披狼面前一递,“先生果然生得好看!今天换我给先生送餐!先生您好好用餐!有什么需要的都跟我说!就不用跟黄右说了!我今天送餐的事情也不用说了!”
    披狼一言不发地抬了手,本是杀气盈然的架势,连那手势都是要掐喉的狰狞造型,那女孩子却全不察觉,还以为披狼抬手来拿食盒,赶快殷勤地塞进披狼手里,随即欢快地边跳边退了几步,笑道,“先生您用餐吧!红左还要回去伺候小姐!就不打扰了!明天再来看先生!”
    她又像是赶时间又像是怕遇到什么人,捧着绯红的小脸快速遁去,临到了门边还含情脉脉地回抛了一个媚眼——虽然,以她那么稚嫩娇小的年纪、面容和身段,实在不大适合。
    剩下披狼无言地拎着食盒,黑着脸站在屋子中间。
    未免来去得太快,这莫名其妙的小丫头。
    想必是把他当作了行过。披狼开始考虑要不要追上去杀人灭口……
    但还没等他有进一步打算,屋外又是一阵说话声。他连忙推窗出屋,老模样藏于树上。
    “门怎么开着?”黄右奇怪的声音。
    行过拦在门口道,“我走时忘了关门。”
    黄右想向室内看却被行者有意无意地拦着,后者脸上挂着明显送客的笑容,黄右只能恩了一声点点头,“那先生您好好休息,明日再见。”
    “好。”
    行过送了黄右出门,将门关了,探身到窗户那望了望。
    嗖一个影子闪出来。
    “哇!”行过给吓得一声惊叫,随即边抚着胸口边挑着眉控诉,“吓死我了!你故意的!”
    披狼自然是故意的,也挑了挑眉,把拎着的食盒塞他怀里了。
    “这是?”
    “一个小丫头送过来的。”
    “送过来?你被发现了?”
    “唔。”
    “你没杀了她吧?”
    “没来得及。”
    行过松口气道,“那便好……不对,那不好!她是谁?是不是西西的人?”
    “是炼西身边的人,叫红左,”披狼道,“她把我当成了你。”
    行过犹豫了会儿,道,“……我明日披斗篷,不会被看出来。你别杀她。”
    屋内无桌无椅,二人只能坐在床上,行过是在外用了餐才回来,因此只是懒洋洋躺在床上看着披狼开食盒检查里面的食物。
    “不会放毒,”行过闲闲地道,“你若是不放心,我再烤鱼?”
    披狼也不肯放下身段说我真的更想吃你烤的东西,只是一脸不爽地看着食盒里的东西,沉默地拣来拣去。
    “……我去烤鱼,您赏脸来吃点吧。”行过只能说。
    鱼要现去昨日看海的小海湾里抓,又懒得绕回木屋,于是就在海边就地寻个有遮挡、风小的地方烤了。
    火光映得两张脸红扑扑的。一人专心地蹲着烤,一人专心地等着吃。
    有人特意给自己烤吃食的感觉很不错,听着不远处海声阵阵,被火这样暖着,沉稳又安静的气氛,甚至显得有些温馨,乃至温情脉脉。
    披狼几乎要迷醉在这样的气氛里了。
    火哔哔啪啪地响着,行过又看着火堆开始发呆。
    他这两天这个表情实在太常见,披狼提醒道,“焦了。”
    行过隔了一会儿才道,“……啊?”随即注意到火,“哎!”赶忙救下来,把焦掉的部分掰掉,递给披狼。
    “你怎么了?”披狼忍不住问。
    “没什么啊,”行过无辜地眨眨眼摇摇头,回头去烤下一条,刚要抹那奇怪的果子汁,突然啊了一声,道,“对了,有东西要给你。”
    他跑回海边去洗了洗手,才回来从怀里摸了一块掌心大小、五角状、幽幽泛着莹蓝色光芒的石头,“海星石,今天跟小黄右下海找到的。虽然不值钱,但这种颜色挺少见,好看吧?”
    披狼接过来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遍,点点头承认好看,但……“为何要送我?”
    “刚好找到两块啊,”行过露出一副“你这问题真奇怪”的表情,“看颜色跟你挺配。你不喜欢么?那我自己留着。”
    他伸手要来拿,但披狼已经抢先一步把那石头收进怀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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