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那个夏天,永远年少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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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五月,温度一路飙升。夏天又来了。
从大楼里出来的雯一时间不能适应外面的环境,看来人类的自我调节能力都随着现代智能人性化电器的进步而逐渐衰退。雯忽然想起之前某部电视剧里,外星人是惧怕流感的,因为环境太舒适,而根本没有抵抗病毒的能力。现实总是既讽刺可笑又实属无奈。
想到在故乡读书的时候,夏天热的很慢,或者说因为之前的春天来的太迟,时常三月都还在零星飘雪。所以炎热对雯而言确实不太能忍受,不过地点是自己选的,当然什么都不好说。但雯着实不喜欢夏天。
澈昨天回来对雯说,周末陪我去选件衣服。正在对着电视无聊的雯什么都没说,心里却嘀咕又有什么重要宴会要参加了?
今天上班来的路上,才猛然醒悟,澈是准备去参加玄的婚礼。
周末只好陪着澈去逛街,充当服装参谋这个重大职务。说来澈本身是女性期刊的编辑,在这方面是要比雯在行的,却总是喜欢拉着雯一起,还声称一定要雯点头的衣服才能穿的出去。雯不知道她是不是暗讽自己的挑剔。
附近的商场转一圈,东挑西选,最后两人都感到筋疲力尽。从电梯上下来,意见统一地直奔商场里的星巴克,一屁股坐下就再也不想动了。
休息了一会儿,澈才开口。“选个参加婚礼的衣服都这么辛苦,要是自己结婚,肯定会被折腾死。”
“那你就不要结婚,至少免除婚礼那些仪式,既豁免了自己,也造福了我们。”雯在旁边搭腔。
“嗯。我觉得有必要回去慎重地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对的。慎重考虑。”雯微微颔首,表示赞成。
“但话说回来,还是先把眼前的事解决吧。你觉得是蓝色的那件好,还是紫色的那件好?”
“就是说只在它们之间做决定?”雯的肩微微耸了一下,离开椅背坐正一些。
“嗯。两件的颜色都属于比较保险的,出席别人的婚礼还是要低调的。”
“那就紫的吧。反正你喜欢紫色,以后还有机会穿。”
当天回到家,两人又是动作一致地往沙发上一倒。澈的手里还提着购物袋,顺手往沙发前的小几上一丢,连看都不看一眼。
“你不要虐待你的新衣服啊。一千多块啊,我都心疼。”雯眯着眼睛看着澈的动作,因为身体蜷缩着,所以发出嗡嗡的声音。
“我也心疼啊,现在的衣服标价真是不友好。弄得我还真是有点不甘心了,不如我去大闹婚礼吧。”澈有气无力地说着她的豪言壮语。
“你去吧。我支持你。但千万别说我认识你。”
“我会跟大家说是你怂恿我去的。”
“你还不如说我逼迫你去的,因为其实我暗恋那个女的。”两个人都笑了起来,甚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澈不得不坐直上身,以免无法顺利呼吸。
“雯。我真恨你。”澈边笑边恶狠狠地说。
“说句正经的。那天去你可要自己拿捏好啊。”
“我知道。”
一个星期后的上午。雯难得在休息日早起,原因是澈要早起出门,却非要拉着她说话。雯哈欠不断地强打精神听着澈说话。澈似乎完全不介意,自顾地说着。后来澈忽然大呼,“差不多了,我要准备出门了。”接着几乎是从床上起身,跳到地上,往自己的房间冲过去。雯在一瞬间看到一个年少的女孩,轻盈而欢快的身影。可怕的幻觉,雯在心里想。栽倒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不肯起身。
过了一段时间,雯不确定是多久。澈又再次出现在雯的房间门口。
“起床了。快来给我看看。”
雯不情不愿地爬起来,面朝着澈,却是好一阵才聚焦到她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嗯。好看。雯暗想。然后显得有了一点精神,张口说,“不错。可以出门了。再不出门,等你到的时候,大家想不看你都难。”
“那我走了。”说着转过身。
“加油,澈。”雯在她身后轻声地加了一句。看到澈的肩膀微微一颤,接着朝门口走去。
坐了许久的车,澈觉得脚都要麻木了。终于看到了目的地。缓步走上酒店的台阶。被领进大厅,不期然地看见高处挂着红色的布幅。“沈颜联姻”,澈默默地念。
虽然曾经构想过好几次,但真的走进来,亲眼看到,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她看到周围来往的人们,大都是结伴而来,脸上都是笑意,自己显得有点孤单。
来到接待处,雯提笔签下自己的名字,也留下了礼金。负责人看了一眼名字,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澈。
“澈!真的是你啊。”
澈看着对方,有些面熟,却又一时叫不出名字。
“大鹏啊。你不记得了。”
“啊,你啊。”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下意识地张开嘴,有些欢喜也有些意外。
“当时圆圆说联系到你,我还不信呢。你后来都不跟我们怎么联系的。”鹏一脸惊喜,顺手拉着澈往旁边移动,以便不阻碍后面的来宾。
“不可思议,”澈觉得鹏很激动。“我们有差不多十年没见过了。”
“我也没想到啊。原来那么邋遢,现在也是帅哥一枚了。”澈笑得很自在。一下子回到了当年还是初中生的时候。鹏坐在自己后面,上课总有意无意地踢她的凳子。下课后澈就要回过头去狠狠地瞪着他说,不许再踢我凳子,否则以后不许问我借作业抄。
“你现在在哪里?”
“临近城市。你呢,住在这边,还是过来帮忙的?”两人似乎忘记还站在迎宾的大厅,耳边热闹的人声都仿佛没了关系。
“我还在家里那边。不过你也知道,我和玄从小混到大,感觉这种事不来帮个手,看着自己兄弟成家,总有些不踏实。”
“还真是好兄弟。你先忙吧,等下再聊。我先进去了。”澈看到不断涌入的客人,觉察到拉着接待人员聊天不太合适。
“好啊。一会儿圆圆他们一群人也要来,等下可不要吃完饭就先走啦。”
“我知道。”看着鹏走过去站回接待台前,笑容满面地跟来宾说着客气话。身上一席灰色西装,浅色衬衫,颈间系着规整的领结。与昔日那个有些惹人厌的家伙好像根本不是一个人。不知道玄又会变成怎样呢,澈不可否认的很期待。
在引导下入席,自然是坐在男方这边的好友席。旁边的桌子已经有了一些嘉宾,三三两两地低声聊着。唯独自己的桌前还就只有自己,等一下也不知道会遇见谁。澈感到有些忐忑,夹杂了些期待。
正当澈无所适从,也不知道视线该投向哪里的时候,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
“澈还真是早啊。今天一早赶过来的?”
“臭圆圆,你怎么才来啊。”澈微微侧过身,见到面前站着的女生,一如曾经清爽的笑脸。
“是你自己来的太早了。”圆圆笑得更深了,眼睛眯成弯弯的一弧。
“澈。好久不见。”深沉的男声。澈下意识地抬头追随声音的发出者。
“嗯,”澈稍稍迟疑了一下,“梁臣?”
“看来澈都是记得的。”男子在澈左手边空一个位置的地方坐下,而圆圆已经在两人对话的时候坐在了自己的右手边。
“我猜这桌全部都是中学时候的同学吧。”澈问旁边的圆圆。
“应该是的,不过好像也有不认识的,毕竟高中的时候大家不在一起嘛。”澈看到圆圆在说到后半的时候,用眼睛若无其事地瞄了自己一下。
“说来当时几所高中都还蛮近的,我却基本没去看过你们。”澈似是忽然想起来一些细节。
“喔。你总算有良心,事隔多年,终于发现自己不对了吧。害我那时候还要写信给你,现在想想还真是戏剧性。”
“对啊。我还记得有一次有人来我们学校找人,顺便带了封你的信。估计比寄过来的话要快不少。”澈觉得中学时大家的感情真是出奇的好,单纯地互相关心,没有连带的利益关系。那时可以彼此告知喜欢的对象,即使不会直白地说出名字,但都各自心里明了。因此关于玄和澈,圆圆也算是见证了他们的事。
那年高中毕业,圆圆是唯一还能和澈联系到的人,尽管之后两人都有过一些辗转,但一直保持联络。在澈的心中,圆圆是很有份量的一个人。像姐姐,更像一个依靠。彼此间的话不算多,偶尔澈还会耍小脾气,但都被圆圆平静地接收。没有大道理,却总能有的放矢,最直接地告知其中的关键。
感到眼前有东西晃动,澈才从入神的思考中回到现实。圆圆轻触了一下她的手臂,澈便侧脸看向她。后者示意她向后看。转身,最先看到一身暗蓝色的及膝裙,视线向上移动,直到主人的脸全部显现。澈凝神望着来者,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能微微地张开嘴。原本置于身侧的手也不知不觉地抬起,停在半空。
“老师。”半响,澈才艰难地说出一个词。她怕自己会哭出来,自己怕是没料到再见到昔日的班主任会是在这样的场景。
僵直地起身,情不自禁地伸手抱住长者,澈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无法停止。跟老师一同进来,站在她身后的鹏正友善地着看她,眼神似乎在说,澈,你怎么还像个小女孩。
直到旁边的圆圆提醒自己,澈才松开手,站立在老师面前。面颊有些泛红,半是因为激动,半是为自己有些冲动的举动而感到羞恼。老师却笑着拍了拍雯的手臂,镜片后面一双慈爱的眼睛。
“都坐吧。时间差不多了,等下就能看见今天的主角了。”鹏招呼着一行人落座,而老师自然地坐在了澈的旁边。澈还没有完全从情绪中脱离,恍惚间,像回到中学的教室。开班级会议,她作为班长就站在老师旁边,而老师的另一边站着团支书。她可以从讲台上清楚地看到全班每一个人的脸,到今天,仍旧历历在目般的清晰。
由主持人开始讲话,介绍来宾。澈才算第一眼认真地看中央高台的布局。没有太多花哨的布置,一如玄讨厌繁复的性格。不知道新娘是怎样的一个人,毕竟完全没有了解,心中不免会有些好奇。又是能跟玄一道步入婚姻殿堂,组成家庭的女子。澈不能说自己心里没有一丝波动。
宴会厅的大门再次开启,人们的视线自然地汇聚向一处。一对新人在自己挑选的主题音乐中,携手缓步登上高台,向另一端连接的主持台走去。澈听到耳边响起热络的掌声,参杂着人声,生动而真实。圆圆微微将上身贴近澈,耳语到,“你看玄走在靠近我们这边哦。怎么样,变得更帅了吧。”
澈承认自己的目光自玄露面的一瞬间起,着魔般地无法控制。那人远远地走来,慢慢靠近,变得愈来愈清晰,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她甚至忘了呼吸,一口气闷在胸口,似是这般才能压抑内心的强烈起伏。澈已然无法清楚地在心中描述玄的模样,她的思维被侵占,充满过往和现实的雀跃与感动。
等两人在台上站定,澈才转眼看向女方。香槟色的礼服,简洁明快的剪裁,细节处的装饰很亮眼,最主要是衬出女子高挑的身材。女子生得白皙,两颊恰到好处的红润,明眸善睐,目光柔和,大方地与来宾交汇。
她亦看向澈,停留的时间稍长。澈看到她似是想对自己笑一下,却碍于台上,无法实行。圆圆再次侧过身,附在澈的耳侧,用只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颜卿芷,父亲是商人,母亲是老师。”澈心中暗自称赞这个名字。
之后是例行的家长和亲朋寄语。澈在那些措词恳切和语气愉悦的言语中,频频失神。她时而环顾四周,捕捉其他人的表情,时而低头认真地回到寄语中,但很快又不知被哪个词语触动,陷入自己的迷思。
老师是被请来作证婚人的,当她被另一侧的梁臣扶起,澈才恍然地跟着一同起身,手指轻轻接触老师的衣襟,护送她行至主持台的楼梯旁边。自己站定,目视着梁臣和她走到话筒旁边,也返身回到台下,两人这才一前一后地回到位置。其间,澈刻意没有抬头与新人对视。
已经退休在家的老师,头发明显白了多处。但身形仍然挺拔,站在话筒前,微微地清了清喉咙。澈又错觉地以为当年的公开课就要开始了,而自己不过是穿着校服乖巧地坐在底下的学生,准备举手回答老师提出的问题。一切都还是这般靠近,似乎时光止步的错觉。
鹏跟在玄的左右,而另一个女生也出现在卿的身旁。移步到每一张桌前敬酒,很快就到了澈他们面前。
“还是要说感谢今天大家都来了,”玄倒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当年都是我的好兄弟、好姐妹,今天看到你们真的很高兴。”
“我们也是。看到玄你结婚,我都觉得眼馋。”圆圆在澈的身旁毫不客气地接话。澈当下很想踩她的脚跟。
卿自然地莞尔一笑,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却也是高兴的。两人的视线不期然地又从圆圆身上转移到旁边的澈身上。澈极力露出自在的笑容,说她不情不愿,倒不如说她莫名的紧张。有些惶恐地迎着两人的目光,表面虽说是风平浪静。
“尤其要谢谢老师能来给我们作证婚人,真的,”玄很快转入下个话题,语调有些波动,说了半句,便接不下去了。
“我和大家一样,今天看到玄啊,心里都很是欣然。以后还要继续努力啊。”永远熟悉的鼓励,澈时常很钦佩老师可以如此耐心地注意每个人的特质,加以适当的言语。以至于后来在高中,她总不由得地以为现时的老师都是冷酷无情的。
大家举杯。曾经在心中构想的景象终于演变成了现实,融在四周喜庆的气氛中。液体顺着喉咙进入腹中,澈感到心中饱满的温暖和平静。她不清楚为何涌起的是这样两种感觉,但顷刻间被完整包覆。回家一般的感觉,澈默默地想。
之后便是熟人间相互闲话。澈和旁边的老师一点点说着这些年的事,当然以澈的性情,自是报喜不报忧的。接着又被圆圆拉住不放,问东问西的。从自家的猫说到字典,又说到最近杂志的销售情况。澈被她搞得晕头转向,时常跟不上她的话题。
“对了。等下有人会上去表演,你要不要也去。”圆圆的眼神飘到前面的主持台,又回到澈的脸上。
“我才不去哩。再说我也没有准备,还是不要去破坏气氛了。”澈被这意外的问题弄得思维有些卡。“难道你也要去?”她忽然意识到问题的潜台词。
“聪明不过澈了。”圆圆又笑得眼睛弯弯的。
“估计等下这桌肯定要不断地起哄。”
“这个我当然想到了,不过谁能阻挡我的脚步。”说着,圆圆露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态。澈捂着嘴,止不住地笑。一扬脸,看多对面的忆正看着她们的方向,脸上是有些古怪的神情。澈猜想她定然是看到圆圆那不知所谓的表情,自己则对着她报以一笑,不再是之前的大笑。忆则有些领会地笑着点头。
“那个。台下的各位朋友,请注意这里。”诙谐的主持人不知何时又再次出现在台中央。
“好了,都在看了吧,”他迅速环视全场,“接下来,应一些嘉宾和主办方的要求,准备了一些表演。不过介于专业水平有限,基本上是业余水平。大家就不要太过挑剔了。抛砖头引瓦块,请大家好好欣赏,顺便注意手中的大型杀伤性武器。”
“大型杀伤性武器?”旁边有人轻声念叨。
“比如高跟鞋。”圆圆一本正经地说。澈看到对面的几人都不同程度地被这句话竟惊扰到,甚至有些人忍住不笑,确保自己不被呛到。
果然被主持人料中,这场业余演出绝对是心意和新意都到了,就是个人水准参差不齐。从大家脸上不断变化的表情,就可以断定每个人的内心都在进行热烈的活动。
“我准备上去啦。记得给我鼓掌啊,要拼命地给我撑住场。”
“了解。”澈喝了口杯中的橘子汽水,做了个类似敬礼的动作。当然被指挥的还有同桌的其他人。连老师都没有漏掉。澈开始无所事事地巴望圆圆的演出。
前奏响起。《我还记得》。圆圆是故意的,澈暗度。
恐怕没有一场情感是不会终结的,人无法永远留在十八岁,无法永远抱住同一个人,哭也好,笑也好。我们都经不住时间的催促,散落在四面八方。
澈想起那年秋天的顶楼,那一场冲动而苍白的告白。没有痛楚,竟也意外地不再完整,像忽然缺失了一部分。只剩下两人的侧影和开始偏走的太阳,阳光强烈,却不再刺痛眼眶,风穿过身体的两侧,透着秋天独有的韵味,不再是没有收成的惨淡。可能,我们之间能安稳地紧握住的,便是我们从不曾舍弃的情谊,无关年岁,无关爱恨。
澈不清楚圆圆是否料到自己的想法。是或者不是也都无关紧要,因为她再次做到了,一如既往地疏通了一道隔阂,没有勉强,真心实意。
“接下来,我有一首歌要和另一个朋友合唱。”曲终,掌声四起。圆圆淡定地等待掌声稍落,轻轻地说了一句。
“那么,我就要请澈上台来了。大家欢迎。”伸出手,向女孩做出邀请。
澈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回过神的同时看向台上。圆圆一脸灿然看着自己。澈没有当即反应,耳边是掌声。接着被人轻轻推了一下,才下意识地站起身,缓步向台上走去。她不知道这时大家都在有意无意地看着自己。连在敬酒的一行人都停下动作,和嘉宾们一道注视着澈的身影,看着她走到台上,圆圆迎过来,松散地拥了她一下,似是耳语了些什么。
人群不自觉地滋长了些期待,竟是有些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们。澈有些紧张和不自在,但被圆圆握住了左手,一颗心居然也稳定下来。
“awholenewworld”,圆圆的声音还在耳边盘旋,混合着乐曲。大厅里变得出奇的安静,人们的交谈似乎都压低了声音。音乐清晰地传播开来,驻足在每个人的耳畔。
圆圆和澈都喜欢的歌。从前就会在一起坐在操场旁边低矮的护栏上唱,遥远地看着球队在场上拼抢。澈总是那样地望着玄,眼里柔和的情绪。圆圆从不插话打断,只是看着澈专注的侧脸。
或许,无论如何,都还会有一个新的世界等待着展开。没有怯意,澈望向玄和卿的方向,发觉对方也正看着自己。你知道吗,我花费了多久,才命令自己能忘记曾经的事,可当我再次靠近你,才发觉自己是多么的傻。当我站在这里,变得不再胆怯,才意识到你们的幸福并不会阻碍我的生活,你一早就淡出了我的世界,我的未来里并没有太多与你关联的事。我忽然好庆幸,我们之间没有诺言,没有任何过激的言行,我们才能如此地走到现在。不需要恐惧,不需要逃避。坦诚地站在彼此面前。澈恍惚地唱着口中的词,心中却异常明了。
送走大部分宾客,只留下这些非常要好的朋友。澈被圆圆强行拉去见了玄的父母。
“叔叔,阿姨。“澈有些生疏地叫着,多年未见,也不知道对方是否还对自己有印象。
“澈吗,好久不见啊。越来越漂亮了。”阿姨看来却是没有忘记,热情地拉过澈的手,“不过还是那么瘦。”
叔叔没有讲话,但亦露出和蔼的表情。澈没了担忧,有些自嘲自己的不懂事,竟会曲解他们不再记得自己。
大家移步去了另一间小厅,说了些客套但不疏远的话,澈便起身去跟新人告别。因为明天还要工作,当天必定要赶回去的。
“准备走了?”还没走到新人面前,便被出现的鹏拦在半路。
“是啊。还要趁早赶回去的。”
“再等一下吧,大家合张照吧。说句有点煞风景的话,今天一散,又是各自天涯的,也不知道下次再聚起来是何时。”鹏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悲伤,澈抿起嘴不知说些什么。
“也好。说不定大家最后都打光棍了。”澈有意轻松地道了一句。
“说不好啊,一个个说来也老大不小的,却还是像个小孩。”鹏也咧嘴一笑,顺带嘲笑了一下大家。
“我提议,大家来拍张照吧。”鹏惊讶地看着澈,话居然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似乎当年的大班长又站在了讲台上。
“好主意。”立刻有人响应号召。接着人们聚拢在一处,在鹏的指挥下,排好位置。新人在最中间,旁边是家长和老师,年轻人排在前面或者站在后面。
“注意,1,2,3。”摄影师在前面喊口令。众人对着镜头,露出笑容。
在人群散开的时候,澈回头望了眼玄,卿正和他说着什么,玄微微低着头,靠近她的方向。卿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止住谈话,逆着目光看过来。澈看到玄随着卿的动作,也看了过来,便径直走了过去。
“今天谢谢你来。”最先开口的是卿,在澈还没有站定在他们面前。她的眼里没有违和,也或许玄并没有说过那件事。
“应该的。”澈应下她的感谢。“玄当年是我很要好的朋友,所以今天一定是要来的。”
“不止当年,以后也还是啊,”卿没有露齿地微微笑着,“澈,你知道吗,你一直都是他们口中的传奇人物呢。”
“是吗?他们又在杜撰我吧。”
“没有,他们都是赞扬你的,有时说的我好不服气啊,觉得怎么什么都是你好啊。”卿有些抱怨的口吻,手上却已经拉住了澈。
“怎么会,他们太看得起我。”澈在心底泛起一阵涟漪。原来自己在他们眼中,无论多久没有联络,都还是那个热情大方,看起来很厉害的澈。而眼前的女孩竟还会因此心生不满。不过,卿,对于玄来说,你便是最好的,我们永远是不同的角色。如果硬要拼个高低,应该要我说自己有一点不服气才是。
“以后要常联系啊,我们离的也不算远。”卿轻轻晃着澈的手。
澈没有言语,点头应下。
“以后,就不是孤家寡人了,要更有责任感啊。”转向玄,澈不假思索地说。
“对的,要听澈的劝啊。”卿插嘴。玄只是沉默地点头,或许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说了,你们还要招呼其他人。我也要赶回去了,明天还要继续工作。真不容易啊。”澈自嘲地一笑,慢慢附上卿拉住自己的手。
“真可惜,来去匆匆的。玄你去送送澈吧,我过去跟薇她们说会儿话。”卿松开手,对着澈做了一个挥手的小动作。两人又是相视一笑,接着卿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
“那我们走吧。”玄终是开口了。
两人间没有对话,静默着走到酒店门口,却不约而同地站住,没有继续往前。
“我先说吧,”澈抢先开口,对于玄会开口讲些什么,她没有底气。离开他些许时光,才发觉自己确是不甚了解他,只一味地强加了爱恋。
“今天能来,还是很高兴的,不止因为看到玄完成了终身大事,也因为见到了很多失去联系的人,甚至还见到了老师。我知道,过去的就都该留给过去,我们都不必自责,也不必心有芥蒂。我希望玄要过的幸福,很久以前是这么想的,现在还是这么想的。”
玄的脸上浮上一种有些怜爱的表情,像注视自己的妹妹。
“你不必把我看作什么特别的。说真的,时至今日,能忘的,不能忘的,都没有什么了不起了。现在也没有什么不好,我们兜兜转转绕了这么久,不是还能见面熟悉地招呼一声。”澈说得坦诚,心中不复爱恋,也许是字典改变了自己,也许是时间磨平了尖锐的自己,但都不失得以平静地面对玄。
“澈,”听着澈的话,玄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那年我去看榜,确认不能跟你同校,就鬼使神差地进到教学楼爬上了教室的那层。也是在那里,我看到你在校园里慌张地四处走。我不肯定你在找什么,却不想走出去面对你。”他停在这里,因为他看到澈对他轻轻地摇头。
“那就记得吧,最好能一辈子,都记得那天。更要记得,我们都不愿与彼此分离,因为我们是多么要好的朋友,无论时间或者距离,都无法框住我们相通的心。”澈很惊讶自己居然毫不费力地讲了这番话,口吻轻松。
“记得,就是这么一个人,跟你一直走下去。”澈看到玄笑了,温暖地笑了。他已然走出内心的一个领域,却永远住在某处,任谁都无法拉扯出去。
他们的手交叠在一起,没有用力,彼此攀附,贴合着彼此的皮肤,传递出各自的体温。澈仰头灿烂地一笑,毫不拘谨。那年,当年少的我们,无法平心静气接受的现实,如今都能得以实现,我才如此欢喜,能够遇见你,不是恋人,不是家人,却无法分离。
我才发现,自己不再怀念过去那些充斥着美好的回忆,因为它们完整地属于我,自然不需要怀着惋惜去重温。而更多的美好,留在现实等待我们去收获,尽然我们不再年少,也时常走失在成长的途中。但你在那里,即使不同步,却从未走远。
其实我也不喜欢夏天,因为炎热的季节让人有些混沌,思考不清。但也许必定要这样温热的季节,我们才永远记下彼此,怀揣一颗热忱而宁静的心。
澈以一个曼妙的紫色背影,告别了这场婚礼,这些朋友,以及曾经不能与之和解的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