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舞之恋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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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十一点多了。
应该可以算作是夏天了。所以夹杂着闪电和雷声的暴雨并不稀奇。唯一让人错估的,是本来以为只是一场阵雨而已,结果却从黄昏一直下到现在,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为了机器的保养,或者说她们都没有暴殄天物的习惯,所以并没有在这个雷雨交加的周末泡电脑游戏。换好睡衣,南宫圣霣爬上床坐好,一面接过北堂千鹤冲泡的牛奶,一面打开小说。无聊的初二生活。寂寞得只能用无聊的小说来谋杀时间。看一眼坐在床上叠衣物的千鹤,她正在哼着一首怪怪调子的流行歌曲。这个周末她们都没有回家。因为懒。
此时的女子学生公寓,只剩她们俩没有睡吧?
“影舞……今天回家了吗?”千鹤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
圣霣看向西门影舞的床,想到了那个有着鬈鬈短发的女孩。大多数时候她是笑着的,但只是出于礼貌。她并不迟钝或愚顽,但却常常沉默。据说她发起火来也有毁灭性的效果。可她们从来无缘得见。圣•帝和的学生都有家世背景。在这里没有“朋友”,只有“同学”。或许如千鹤所说,没有人可以透彻地了解他人。为什么要透彻了解呢?她只是觉得能像她们几个人这样相处,就很不错了。
“不太清楚。下午放学后,就没看见她。可能直接回家了。”喝完牛奶,她将夏被又向上拉了拉。窗外的树枝因被风吹而打在窗玻璃上的声音让她觉得有点冷。
很自然的,她们同时忽略掉一个人,这个四人宿舍中常被忽略不计的人。并不是她们对她太过不屑,只是,两年间她们见到她的次数仅可以用个位来计算。她好象是姓东方。但她们不知道她的名字。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她都只是让她们叫她的姓而已。她常常跷课。一周六天可以跷到五天半的失踪记录。以至于班上的同学几乎忘了她的存在。她偶尔回公寓睡觉。但都是熄灯后从窗外的树枝神不知鬼不觉地滑进来。而天未亮她们都没起时,她就又出去了。每当秋冬的时候她会一再留字条给她们,让她们不必给她留窗小心着凉云云。只因为她在那一两个月中是全然失踪的。所以,她们每个人只是依稀地记得她是个仿佛小男生模样的孩子,总是用棒球帽遮住她那令人过目即忘的面容及与之不相称的精锐双眸。她总是穿着男生的制服。因为她说那样便于活动,而且校规中也从没规定女生不可以穿男生的校服。
只是如此而已。所以那个像男孩的女孩就在这个女生公寓被忽略不计了。
东馆,是一幢古旧的老屋。可是并没有到年老失修的地步。正如她们从不担心即便有十二级的台风能够引出它的一声叹息一样。所以,当风骤然吹起窗帘,雨扫进来时。圣霣被吓了一跳。“我插上窗销了。”她对受惊起身的千鹤解释。
千鹤只是盯着窗口。于是她也顺着千鹤的目光看了过去。
窗口大树的枝桠上站着一个人。她不知那人是如何让那似乎不堪负荷任何重量的树枝承载了他。是初夏了,他还穿着春季的长袖制服,只是要死不死地以生活指导老师最深恶痛绝的方式穿着——敞胸露怀。露出里面浅色的衬衫——胡乱地扣着扣子。又是一道闪电。她看清了他衣衫的凌乱及上面的污泥和似乎血迹一样的东西。因为背光,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是觉得他星亮的锐眸越过站在窗前的她。急切地在屋里寻找什么。下意识地,她伸手要去关窗。明天,她会忘了一切,说她什么都没看见的。
“等等!西门没有回来吗?”低低而清亮的童音直击她的鼓膜。
“东方?”她惊愕,“快进来,外面在下……”
“没回来吗?”她又问了一次。在圣霣的怔忡间,她近乎气急败坏地咒骂了一句什么,就松开抓住树干的手,坠跃下去——甚至等不及他的答案。
这里是三楼,然而她并不担心东方会伤到自己。反正东方一直是这样的。她在意的,是西门影舞。
从不过问一切的东方会在这样的天气里以这样的口吻追问影舞的下落。这才是重点。
与千鹤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同时抓起衣服,来不及穿好就奔出门去。
她走到这里来了。下意识的。
阵阵的雷鸣连着撕裂天空的闪电。雨水仿佛止不住似的倾泻泼溅下来。她没有泪水,只木然地想到它们也许全变成了这漫天的大雨。
仓库隔出来的屋子。墙角渗漏着雨水。墙角边的盆里放着脏的换洗衣物,干净的全堆在屋里那张已看不出颜色的沙发上。矮矮的单人床上摊开着这个月的机械杂志。矮桌上放着一杯水——喝了一半的。
——沈渊的房间。
脱下已湿透的外套,掠开额前流着水的鬈发。不知为什么感到了口渴。
伸手,她是想拿起那杯水喝的。可不知为什么杯子就滑落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
雷声掩过了杯子落地并砸碎的声音。
看着碎片,她打了一个哆嗦,没来由地冷。
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开始以极限的方式呼吸着这间房中的空气。空气里,有沈渊的味道。
沈渊。
沈渊。
每呼吸一下,它们都在叫着那个名字。沈渊。
每呼吸一下,它们都看见他的影子、他的笑、他的汗水;看见他皱着眉、他思考、他灌着矿泉水;看见他无奈地举着油污的衣裳,看着她,然后叫她的名字,郑重地:“影舞。”
沈渊。
沈渊。
“……渊……”什么东西硬是堵住了她的喉,阻止着那个声音的逸出。或许是雨。
这个夜里。它们冲走了她抬头可以仰望的那片天。
没有什么还能支撑她,使她站立。于是她软软地跪在了地上。膝下一阵仿佛叫做疼痛的感觉。让她想到了那破碎的杯子。
雷声依旧响着。闪电依旧亮着。雨,依旧冲刷过她的天空,带它无影无踪。
屋内空气变得燥热了,压迫着她的肺。斑驳的墙壁仿佛向她压过来。而似乎有无数双手从不知名的空间伸出来,拉扯她,摇晃她,使她眩晕。膝下的痛开始蔓延。充斥她的肢体。每一根血管,每一根神经,它们撕心裂肺地叫着那个充满了悲哀的名字。
沈渊。
她无力地垂下头。视线落在了那一堆碎片上。
碎片上沾着盈盈的水珠,在闪电的光亮下闪着魅惑人心的光泽。
只是瞬间便产生了那样的念头。
那薄薄的碎片可以吸走他身上所有的疼痛。
可以带她见到沈渊。
手,没有颤抖。她拿起了其中最大的……
急救室的灯亮着。
圣霣和千鹤并不知道影舞为什么那样做。跟着东方冲进那间像仓库似的屋子时,圣霣几乎是被倒在血泊中的人吓坏了。然后便是条件反射似的去打电话联系与自家产业有关系的医院。接着她头晕目眩地看千鹤和东方给她急救止血。卫生课上学过的。可她头脑中一片空白。不!绝不是她有晕血的毛病!只是因为现场有太多的血。千鹤也是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干呕。
南宫圣霣理顺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千鹤去打电话了。请明天的假及交待事情。
看向坐在她身边的东方,还穿着那身透湿的制服,压低了那顶有点不搭调的棒球帽。东方刚才输了血给影舞,因为她的血是O型。此刻,她正靠在那里闭目养神。这是圣霣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她。非常稚气的脸,很小的样子。却在言行中流露出不合年龄的城府。
她南宫圣霣从来就不是很有母性的人。但,她还是拥住了东方的肩。
那一瞬间东方的肩僵直了一下。随即是几秒钟的犹豫。但最终还是顺从地被按睡在圣霣的膝上。
她们彼此都是不习惯别人亲近的人呵。
东方一定知道影舞这样做的原因的。但她们都没问。如果影舞不开口说,她们如何能问出口?!她们又何需问、何忍问?又怎么能说她们眼中的影舞还是温吞的性格?
影舞甚至用死来说她想倾诉的东西。
用死来宣泄她的心愿。
只有白痴才不明所以吧!
痛苦到不愿再活下去,痛苦到生不如死。只要知道她是痛苦的,还要知道那原因吗?
不!她们都没有勇气去问!是不愿揭她伤口还是自私到无法承担别人的伤痛?
人呵!
急救室的灯灭了。主治大夫走出来。正在这时千鹤也刚打完电话回来。神色严肃的,她问:“怎么样?”
“如果明早能醒过来的话,就脱离危险了。”
“谢谢你,王大夫。”圣霣说,没有忘记叮嘱,“我希望这件事能够保密。”
“当然,您请放心,南宫小姐。”
和千鹤对视了一眼。意外地发现她们竟在这个晚上培养出了那种叫做默契的东西。
北堂千鹤蹲下身,将一件薄薄的风衣罩在熟睡在圣霣膝上的东方身上。“东方,回去睡吧,好吗?”
东方只是动了动唇,千鹤贴近她才听清她轻念着:“……师父……”
“在叫你吗?”千鹤看向圣霣。
“何德何能。”圣霣低叹。
然后,她们俩都笑了。
在那个有雷有雨有闪电的初夏的子夜,她们四人,可算是扶携着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