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凌云天上掉下来般出现在丛碧眼前，她眨眨眼，浅金的额黄闪出无限娇俏：“姐姐，尽早交出来，多好呢？这样的场面，你我都不愿意见到，不是么？有损淑女风度呢……嘻嘻，别打算闭上眼装高贵！嘿，五哥，要是看到宇文姑娘合上美丽的眼睛，你可晓得该怎么做？”
    站在一旁的五哥顺手抄起个一尺长的竹筒，沉声道：“挖眼！”
    这个竹筒锋利的斜切面上，在火光中泛着久经鲜血浸透的乌亮，不知曾经挖过多少双眼睛，丛碧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睁大双眼，膝盖不受控制在打晃。
    不，不要！一旦去到那样的境地，就没有转弯的余地！丛碧在心中惊呼，强逼自己抬起头，直视对方，一字一句说：“你，这样，叫做，诚意？”
    从来不知道，说句带威胁话，也要这么大的力气！她憋着口气，不让满天飞舞的金星干扰视线，努力凝聚意志力，使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充满威严。
    “不，我们是想看看你的诚意！”凌云灿然一笑，柔软的手指点了点那大火盆。
    那个甩鞭子甩得起劲的蒙面人颔首，把染满血迹的皮鞭扔进水桶里，从木架上拿起个大铁钳子，健步走过去，把铁钳子放到烈火上，垂首静静等候。
    烙刑！
    不用猜都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五哥上前捏开钟琴的嘴巴，不管她的死命挣扎，硬是塞进去什么东西，接着用水囊给她灌了几口水，才放开手，退回原地。
    毒药？……没必要吧？丛碧被他们的动作搞得眼花缭乱，虚弱的神经无力再作出分析判断。
    凌云天真无邪地问：“五哥，这是什么？不会是毒药吧？”
    五哥得意微笑：“这是独步天下的麻药！嘻嘻，这点份量，刚好够她不会晕死过去，却不会错过每一分红烧肉的滋味，好东西呢，一般人可没这福气，好好享受吧，小妞。”
    丛碧情知自己此刻一定不会比面无人色的钟琴好多少，凌云等人的一举一动简直像助火势之狂风，不停在她心里吹得“呼呼”作响，把那锅热水烧得不断沸腾，滚烫的水珠飞溅而出，坠落在心底每个角落，烫得她直哆嗦。
    她有种预感，倘若和这帮人闹得太僵，慑于宇文家的声望，对方最后一定会杀人灭口，不会留着自己这个满心怨恨的后患；阿琴，更加没有活着的机会。
    表面妥协？丛碧为这个横空出现的念头而羞耻。
    不这样，可以怎样？！
    陆康尚且可以忍辱负重，我为何不可以弯下腰去？丛碧深深看着钟琴那张被痛苦恐惧压歪的脸，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能屈能伸，屈下去，比伸直更难、更需要勇气和智慧！
    也是在这一刻，她终于真正理解了陆康的挣扎和胸襟。
    “好！”丛碧让两行清泪滑落，苍白着脸，做出屈服的姿态，低声道：“你，放开我们……我，拿给，你。”
    事情有点出乎意外的顺利，凌云颇为意外，她吊起一根眉毛，仔细打量丛碧：“你直说了吧，东西在哪儿？”
    东西在哪儿？
    丛碧飞快地问自己，东西该放在哪儿？
    他们已经确认东西不在陆康和自己身上，那么，只能说藏起来了，该藏在哪儿？
    照这情形来看，陆康的遭遇和我大概差不多……如果我说，他不知情，东西是我藏起来的，那些人，会不会留着一个既知道很多内情，又毫无用处的敌人？
    当然不会，位置越高的人，越珍惜拥有的一切，不会让放过任何潜在威胁因素……随便找个人下毒手，然后随便说是宋家的人报复……人们只会觉得大快人心！
    如果我说，东西是我们俩一起藏起来了，会不会无辜拉了他下水，破坏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而且，会直接害死他？
    窦家要造反，程咬金、尉迟恭参与的可能性不大，陆康会不会已经成功离间了他们，取得了窦家对立派的信任，准备利用他们来整治窦家？
    ……
    真要命，我什么都不能说。
    密密盘算之际，丛碧被对方三双雪亮的眼睛死死盯着，不得不使出“拖”字诀：“我说了，你要杀人……灭口，我，必死……先放人！”
    凌云逼视着她：“我们只要东西，不要命，你放心！”
    丛碧看起来凄惶不已，颤栗得如风中弱柳，嘴里却不放松，完全是一个弱者绝地求生的姿态：“我们，确认安全，自然给你！东西，我们，没用！现在却是……活命的关键，想必你……也明白。”
    凌云象看着笼中的小鸟，转着圈子端详着她，撇下两边嘴角：“你的命，我也没用！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好不好？我们拿到东西自然放人，你想那么多干什么？”
    这简直是个死结，她们各执一词，谁也不肯退让。五哥看着两个女人在那里拉拉扯扯，不耐烦起来，大步走到火盆旁，拿起那铁钳，冷冷说：“和她罗嗦干什么？说不说由她！”说着大踏步走向钟琴，举起手便要烙下去。
    “住手！”丛碧用尽力气叫：“你敢，我，马上……咬舌自尽！”
    被主人誓死维护的心所感动，钟琴失声痛哭，哭声被烂布堵着，听起来好不辛苦。
    五哥停住手，望着凌云。
    凌云眼中光芒闪烁，身上凌厉之气大盛，面上却微微一笑：“果真是姐妹情深！你若敢寻短见，黄泉路上，必定不会失望！呵呵，你也好久没回家了吧……一家能团聚，多么好呢。”
    所有出路皆被堵死，丛碧绝望极了，阴着脸，慢慢吐出一句：“我死都死了，其他人，管不了那么多！最好，闹大了，我，在下面等着你！”
    她豁出去了。
    除非这帮人真的造反成功，否则，若宇文家族的人无故被屠杀，皇帝不可能坐视不理，这帮人也没个好下场！
    凌云的笑容冻结在眉宇间，一时拿不定主意。
    杀气弥漫的僵持中，五哥怒目一瞪，手起掌落，猛力击在钟琴的天灵盖上，咆哮起来：“敢威胁老子？老子不吃这套！呸！！！老子行走江湖，啥事扛不起？娘的！脑袋掉了碗口大的疤！……有本事你死给老子看！阿云，咱们走！明儿拿不到东西，先拿她爹娘开刀！奶奶的，老子烂命一条，杀一个赚一个！谁怕谁？”
    说完，“噌噌噌”走上石梯，另外那名蒙面人跟着离开。
    钟琴被他的巨掌砸得头脸变形，连哼都没哼一声，耷拉着脑袋，眼看是不活了。
    丛碧何曾见过如此暴戾之人，在胸口沸腾多时的开水终于“哗！”一下打翻，霎那间脑袋里白茫茫一片，她想也不想，上身用力往前一倾，椅子失去平衡，带着她“嘭”一声重重倒在地上。
    头颅和冷硬的地面撞击，剧痛直透脑子深处，丛碧来不及痛叫，眼前一黑，再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