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一世 祁炼 第八章 叹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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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殇…”刑霁伸手想要触碰眼前似幻影般若即若离的人,指尖只轻轻擦过他的衣衫便又倏地缩了回來,仿佛害怕将那片洁白抹黑,
“霁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清云殇依旧笑得云淡风轻,语气飘然却坚决,
“你与我,从未有始,也断然不会有终,”
“…那么,十五年来,我于你,到底算什么?”院中忽地刮起一阵强风,漫天飞花缓缓飘下,落于刑霁肩上,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寒冬霜露般,凉透骨髓,
“知己之子,再无其他,”
清云殇收起笑意,耳鬓青丝亦随微风轻轻飘起。望了刑霁良久,二人始终默默无语,终于决定转身离去,却闻背后响起悲凉的笑声,
“云殇,再等你五年,若到那时,你心依旧,我便离开这里,”
没有停下脚步,清云殇悄然走出闲雅居。小庆子见他面上无色,也不敢多问,低着头追了出去。
走在相同的道上,却不似来时那般轻松,该说的都已说了,只愿听的人能明白。然而自己内心,到底执着于什么,却如何也理不清。
“公子你看,”小庆子忽地唤了一声,手朝远处密林指去,“那花真好看…”
清云殇闻言,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满目盛放的合欢,竞相争俏枝头,于这灼热的烈日下,越发开得艳丽。美景当前,眉心却不由一紧,这熟悉的花朵,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那边不是和鸣殿么,许是义信侯命人种的罢…原先这里只有一个破败的池子,那么大片花树也不知何时栽种的,”小庆子在一旁托腮道,
“可是瑶春池?”清云殇侧首问道,
“对对,”
清云殇不再多言,默默看了几眼便又迈开步子。幽深小径此时更显冗长,走了很久亦望不到尽头,只有那合欢花香弥漫空气中扑面而来,刺得人避之不及。
“公子…”小庆子忽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朝远处张望,眼里亦绽放几分光彩,指着和鸣殿道,
“那颗可是传说中的夜明珠?”
抬眼望去,只见恢宏华丽的和鸣殿前,隐隐闪着五彩光芒,虽未入夜,那珠子的光彩早已显露七八分,那亮彩划破昏黄的天空,似一道人工彩虹般悬挂于半空。衬着背后庞大的和鸣殿,更显华贵万分。
清云殇面上不动声色,只瞟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那是承炀为凤虞造的,是他对他百般恩宠的凭证,此情此景,若放于世间任何一个人身上,都要感动万分的罢…
“明珠配佳人,正合适,”清云殇淡然道了一句,拂袖向前,将那刺眼椎心的光芒抛于身后。
和鸣殿前,凤虞静静伫立于夜明珠旁,一身炫目红衣的光彩丝毫不弱于眼前的珠子,挑眉望着清云殇远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又侧首对身旁道,
“你看,东西就放在这里,他连看一眼亦不愿,何苦呢…”
晚风寂寂拂过,凤虞身边,空无一人。
半晌过后,待清云殇与小庆子行至流云殿前,却见殿内已是灯火通明,眼里蓦然升起星星点点暖意,望着似曾相识的场景,纵始前尘有再多苦涩,只这一刻,心下亦是暖的。
“皇上,”踏进殿内,果然一眼便望见他金黄熠熠的龙袍,
“云殇…你回來了,”尉迟祁炼说着便起身朝殿门迎去,许潜与小庆子见此情景,忙欠了欠身,退出殿外,临走时都相视一笑,二人对此早已耳熟于心。
“今日奏章可批阅完了?怎的有空来这里,”清云殇眼含笑意,印衬在一片红光下,这一笑,任谁看见,都要为这倾城容貌感叹一番,
“云殇心里只有那些闲事么…”尉迟祁炼蹩了蹩嘴,眉间透出些许不满,眼里却是盈满了柔情,仿佛,得见眼前的人,便再无他愿了,
“为尊者…”清云殇话才开口,便被尉迟祁炼抢过话头堵了回去,
“为尊者不可无威无德,云殇教过我许多遍了,君当倾己勤劳,以行德义,宽大其志,平正其心,这些,我都知道,”绛红薄唇碎碎念着,眼波却被这倾世容颜吸引过去,越陷越深,看似将要无法自拔时,又眉峰一转,闪过一抹亮色,
“云殇的话,我从未忘过,只是,若在你面前,亦要我戴上那张面具,可知会有多痛苦…”
清云殇不知该如何回答,胸前缓缓一起一伏,面对此番深切的话语,竟无言以对。
“…云殇,”尉迟祁炼走过去,一把抓起他的手,放于脸颊,
“在你面前,只让我做尉迟祁炼可好?你一人的祁炼,”
禁锢已久的冰川瞬间融化半壁,清云殇眼波微漾,指尖动了动,轻轻抚着这张熟悉的面孔,久久不语。
我又何尝不想让你只做我一个人的祁炼,前世今生,只属于我一人。
可是,一日登上高位,便只能独自品尝那临绝顶的寒气。
君王,只可心系整个天下。
“好,”清云殇轻吐一个字,于尉迟祁炼来说,却比千金还重。
窗外,一轮新月缓缓爬上树梢,将层层薄纱洒于地上,覆满了那张苍白冷清的脸颊,在那厚重冰霜之下,却荡漾着澎湃的热潮。
再信一次吧,只一次…若结局依然是黯然神伤,那么,我也甘愿独自背负。
“云殇…我们前世可曾见过?”尉迟祁炼声音幽扬,绾起清云殇耳鬓青丝,在指尖轻轻一绕,又放开,
“为何我只会为你一人心动,定是命中注定…”
心……
微红的脸颊顿时浮起一层白霜,目光亦如被风扑灭的烛火,只剩一片死寂。清云殇握上尉迟祁炼的手,从耳畔移开,温然道,
“若祁炼遇到比云殇更好的人,便会知道,许多事情,并非注定,你的心,不可只装我一人,天下苍生,亦需要你的恩惠,”
尉迟祁炼面色微惊,转而又浮起几分悲悯之色,张开双手,将清云殇牢牢禁锢于怀中,使劲摇了摇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如何才能让你相信,我尉迟祁炼,只愿为你一人而负手天下。
流云殿又归于宁静,红烛熠熠,整夜不灭。薄纸纱窗上,印出一枚剪影,仔细望去,才知原是来自两个人。
三日过去,南疆传来书信,瀛泱所运赈灾粮已平安送达,择日便返还国都苍焰。闻此信,皇城上下无不欣喜万分,虽旱情还在持续,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送粮大军还未归,宫中便已开始筹备欢庆宴。
朝堂之上,尉迟祁炼亦喜露于表,手持捷报,不由大喝三声“好!!!”
清云殇微微吐了口气,侧首朝斜后方望去,却见凌轩逸面色静默,不忧亦不喜,仿佛淡然于世外。
待早朝过后,众臣纷纷退去,清云殇行至紫宸殿前,只见大红蟠龙柱旁,一人着绛红官服伫立于此,目光远眺,对着那无边无际的广袤大地,似在盼望着什么,许久,只闻一声如秋风落叶般的叹息。
“世间情爱,当真叫人无奈,”清云殇立于原地,目光飘向远方,这话虽是在对凌轩逸说,却更似自言自语,
“不知凌都统大婚之期可已定下?在下也好早日备好薄礼,”
凌轩逸猛的一震,倏忽间握紧双手,不过一瞬,又缓缓松开,回头怆然道,
“国相既都已知晓,何必还拿在下取笑,”
“取笑不敢,羡慕到有几分,”清云殇淡淡一笑,遂又望上他的眼眸,似想猜透背后那一片深情是真是假,
“只是,你二人既已明白对方心意,为何不可相守?若只为了那世间俗套之事,这份情,岂不失了它的份量,”
“许多事,身不由己,”凌轩逸眼波回转,又望向远处,眉间愁云又浓了几分,
“不由己的,到底是事,还是人,在下常闻事在人为,若有心,又有何事不由己?”愈是情深意重,愈不想见分离,无论于自己,还是于别人,
“家母身染重疾,有生之年,不愿让她老含怨而终,”一句话,凌轩逸顿了三次,真真让人体会到他的身不由己,
“瀛泱…虽是温和,却断然不能容忍一人二心之事,与其让他亲眼看着在下成婚,不如早早将他推走,”眼角已微微泛着波光,强忍住胸前翻滚的波涛,凌轩逸回头拱手一笑,
“三日后,在下大婚之日,望国相务必出席,”
余下的话,生生哽在胸口,纵有再多“为何”,亦抵不过世间俗事。大殿上,清风徐徐,只余两抹茕茕孑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