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前传 承炀 第十一章 死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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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承炀便夜夜就寝于流云殿,朝臣奏章亦吩咐公公送到殿内批阅。国家大事他从不对我避讳,谈及深处,也时常听闻我的意见。
于是,那段日子里,流云殿内的红烛整夜整夜燃烧着,直至金星破晓,东方泛起白光才熄灭。
渐渐的,他的野心,开始在我面前显山露水。看着他将描绘好的万里江山图示于我眼前,雄心勃勃,似乎这天下,终将握于他的手中。
每当这时,我便淡然立于他身后,望着他展开的画卷,脑中亦常出现一幅他位于众生之巅,指点江山的气派画面。
不久,朝堂上下,因我的得宠顿时流言蜚语满天飞。说我迷惑皇上,本该雨露均分,恩泽六宫,却被我独享盛宠。长此以往,不但危急后宫安稳,亦会使前朝人心惶惶。
这些话,都是从小庆子口中得知,因他年纪小,心无城府,说话向来直率,听来多少便都一字不漏讲给我听。承炀却从未对我道过,依然我行我素,不理会那些直臣的谏言。只是他的脸上,终归隐藏不住心中不快,那片愁云也越发浓重。
他是帝王,炎炔国国君,不是我一个人的尉迟承炀。这是我始终清楚明白的。
尽管有过看似虚无的诺言,亦有长夜漫漫的相依相伴。可是,走出流云殿,他便要担负起一个国君该有的担当。我知道,他亦知道。
于是,他便又移居回原来的皇帝寝宫,不同的是,他命人将宫外牌匾的名称更作“锦云宫”,以此昭示,我于他,依旧是不可替代的人。
这份恩宠,亦是在我预料之中。他要施展宏图霸业,我便是他最好的羽翼。
得云殇者得天下,这句话并非空穴来风。否则我也不会长年隐居于山林,世间寻我之人无数,入得了眼的,终究只有他尉迟承炀。
他离开后,助他开疆扩土的决心并未改变分毫。我知道,我通晓天下的本领是长留于此的砝码。于是日日夜观天象,将炎炔开国以来的天文历法,农学地理亦都修正了一遍。这些功绩承炀都一一昭告于天下,那些流言也随着我的才德崭露逐渐止息于悠悠众口。
圣武十六年,即是我入宫第六年。深冬之夜,天上竟出现“月离毕星”[注1],且月晕朝左[注2],渐次分出三层,乃水兆。
我将此事禀于承炀,他即刻下令掌管水利的大司空[注3]派人加固河堤,于农田中深挖排水渠,以应变即将到来的水患。起先,这一举措遭到很多朝臣反对,说我妖言惑众,多年来炎炔风调雨顺,君主圣贤,何曾有过天灾。如此大兴土木,势必造成更多浪费。
承炀无奈,只望着我默默无语。我知道他们始终对我有成见,一心想阻挠,无论说什么,亦会遭到反驳。只是人命关天,我顾不了太多。
那日早朝,我褪去华服,着一身素衣闯入紫宸殿,立于百官之中,拱手对承炀道了一句,
“皇上若不信云殇,云殇择日便死,以慰生灵。”
以死相谏,周围顿时鸦雀无声。虽是低着头,却感觉到承炀眼中灼热的目光。许久不露声息,我抬起头,看到他脸上盛怒的神色。整个紫宸殿,只闻他冰冷的声音,
“此事便按云殇所言去办,若还有人心存异议,杀。”
早朝过后,承炀不顾旁人侧目,将我拉上辇轿,坐于他身旁,一同回宫。长长的青石板路,我两竟都一言不发。直至辇轿行至锦云宫前,不等公公来扶,他便甩开龙袍下摆,一步跨下轿,又将我横抱起,健步流星般踏入殿内。
“云殇,再不可对我说死,”他将我放于腾龙祥云金丝卧榻上,伏在我身上轻轻道,语气虽温柔,却隐隐透着强硬,不容谁道半个不字,
“若非如此,他们又怎会答应,若不答应,受罪的可是你的子民,”我亦淡淡笑着,伸手捋顺他的发丝,
“你若死了,这天下不要也罢,”
胸口似有什么被触动,但也仅仅只是一瞬,眨眼功夫,又归于平静。他的话,我只当梦里痴话般听听便过了。
果然如我所料,本该清风四月樱花雨的季节,却被层层阴云笼罩。大雨滂沱,一连下了四十二天,若不是早有防备,只怕炎炔国大半都要陷于洪水之中了。
此事过后,朝堂上下无不对我心悦臣服。承炀更是破例准我上朝参与朝政,与从二品内阁学士一般品阶。虽无官衔,却已是史无前例的恩宠了。这次,竟无人进谏,承炀说我已深得人心,今后便可与他一同携手共赏大好河山。
自那日起,我便不再是一个人的清云殇,而是尉迟承炀的清云殇。
注1:原文「月离於毕,俾滂沱矣。是雨师毕也」,毕指毕星,即传说中掌管雨的神,雨师之位。原文指月偏离毕星,天降大雨。
注2:《宋史》中说“月晕,其分兵起,左为水,右为兵。”指月晕朝左时,有水患,朝右时,有兵患。
注3:大司空,《后汉书。百官志一》:“司空,公一人。本注曰:掌水土事”,即古代掌管水利工程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