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死相之潮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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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切的说顾惜言是从噩梦中醒来的。至于是怎样的噩梦,在他睁开双眼的瞬间便被迅速的吞噬了,也许只有几秒,甚至连几秒都没用上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残留下来的唯有惊惧。
讨厌与兴奋的感觉。
黎明的风带着海的味道灌进房间,吹舞起深蓝的窗帘,像外面的海浪,翻滚,涌动。
顾惜言走到窗前,由着风把身上粘腻的汗吹干。清爽舒适了不少。站了许久,似乎在回味这梦,也似乎什么都没想。不过就算是用力思索刚才的梦,也是无功的。那些意识在醒来后总是会逃回自己的洞穴,它们似一股柔弱的邪恶势力,要为非作歹却不敢明目张胆,但还不能否定其存在,颇有一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架势。
*
潘尘杨戴着耳机沿着海边慢跑,音乐隔绝了浤浤汩汩。
顾惜言忽感一丝无奈。三天前的午后,这小子背着巨大的旅行包站在吧台外面对自己说:大叔,不管有没有房间我都要住这里,要是有房间最好是能看见大海的。边说边可怜兮兮闪烁着大眼,但听这话倒像是个赖皮。
老了吗?
不过三十二岁而已。
从他的证件上看也已经二十四了,相差八岁竟然叫自己“大叔”。没有不快的感觉,对于别人能送钱来有谁还会不高兴呢。
自己当年也是这样背着行囊流浪在人潮中,却都是怅然。从死亡中赚钱,任谁能开心呢。不知道是那些死亡选择了自己还是自己选择了那些死亡,都是无可奈何吧。不知不觉中却也变得麻木。
也许真的老了。
顾惜言依旧望着窗外,远处水天相接的地方,或者从更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浪,生生不息。难道说这边打在岸上的浪是陆地另一边浪的开始?却又不是。
那么动力的源头究竟在哪里?
太深了吧。
*
海洋性气候常年的温文尔雅,和缓而湿润。偏又喜爱云雾缭绕,隐隐啜泣。暧昧的气候。
天气不错。顾惜言与往常一样,拿着报纸坐在吧台,各式各样的标题在眼前掠过。大多时候他看的仅仅是题目,内容却是很少看的。不知道是报道者语言的精辟一语便可概述全貌还是这些报道提不起读者丝毫的兴趣。但顾惜言还是一遍一遍的翻看,一遍一遍看着这些标题。还是说题目的字比较大,看起来比较容易。谁知道呢。
台上泡着一壶茶,茶碗是随便的一只杯。蒸汽像水滴投入大海般很快融入进湿润的空气,只有那股清香证明它们的确存在过,却也转瞬即逝。
“饿死了,饿死了。”潘尘杨从外面半跑进来,活像受了非人的虐待。“大叔,你们都吃完了?啊,还有没有吃的了?”又转向厅里,“小梅,小梅,快给我弄点吃的,我要饿死了。”
小梅被他抓着胳膊一阵脸红,望向自家老板,顾惜言没有抬头,又看向他,“那个,早餐的时间已经过了,不过厨房里好像还有点剩下的。。。”
“小梅最好了,快点给我拿来吧。”满脸的期待。见她转身向厨房走去,又蹭到钟奎山的餐桌前。“钟大爷,早啊!”然后笑眯眯的盯着他盘子里的食物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跑步回来了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钟奎山看着对面的年轻人,竟有些幸福的恍惚。
顾惜言看着这吃饭聊天的一老一少,如果不是清楚他们在三天前才相识的旅店客人,定会认为他们是祖孙爷俩。
钟奎山于一个月前住进店里。有钱,身子骨也算硬朗,每天不过是吃饭睡觉在海边散步或是坐在露天阳台上看着大海。即使有时店里的人都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老人也只是在一旁静静的坐着,偶尔露出笑容却很少说话。除了这些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直到那小子来了。都有些悄悄的改变。
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具有很强的感染力,发光体般的照耀着四周,很多人像是为了取暖不自觉地聚集在其周围。假如按照冷热来分类,他们便是炽热源,其它多数人属于半温的状态,随时间的推进这种温度可能会逐渐降低,当遇到炽热源便向其靠近汲取热量。还有一种是本身极为冰冷或是处于半温状态者长时间得不到热量趋向冰冷的,他们也不是不想靠近炽热源,只是其间巨大的温差会灼伤自己,所以他们一边渴望着,一边排斥着,甚至极度的厌恶与憎恨。
潘尘杨便是这种炽热源吧。看他住在这里不过几天与他人如此熟络就可想而知。
即使没有上蹿下跳也像只猴子。
哈哈,原来还是记仇了啊。
顾惜言躲在报纸后面不觉莞尔。
“大叔,你在偷笑什么呢?哈,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潘尘杨趴在吧台上拉开他的报纸嘿嘿的笑着说,眼神里却有种探究的味道。
顾惜言确定这绝不是错觉。已经有很多次了。虽然感觉不到丝毫的恶意,但言语上的每每试探又是为了什么?
自己没什么值得研究的吧。
“唉,年纪轻轻就眼花可不是好现象啊。今天还不出去玩?还是找不到去玩的地方?我可以给你介绍介绍。”
“不用不用,我现在休养生息。倒是大叔你,不出去做做运动可是不行的,都会僵掉的哦。”
“反正我老了。”顾惜言边说边拿起旁边响起的电话。
“喂?。。。恩,是我。。。房间都准备好了,需要派车去接你们吗?。。。恩,好,等你到了再说。”
“哇,大叔,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生意还能这么好。不如将来我老了也在这开个旅店好了。又清闲又有钱赚。”说完还憧憬的向周围看了看。“不过大叔,我可没有和你抢生意的意思,说不定那个时候你在什么地方呢。你说是不是?”又是探究的眼神。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半仙。小子,有前途啊。”
“和大叔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吧,嘿嘿。哎呀,忘记给家里打电话了,我先上楼了。一会见啊,大叔。”
还是像只猴子。奇怪的猴子。三天来除了晨跑从来没出去过。地方是偏僻了点,但有些景色可是值得一看的,否则自己也不会在这里开旅店。
休养生息?没见过休养生息的猴子。
难道说又是为了那个吗?和那个人竟有些一样。
其实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只是世上有些事情是在常理之外的,说出来恐怕也没有人相信吧。与众不同,匪夷所思这些概念都是不在情理范围内的,它们的存在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而且又有太多的好奇心,对于与众不同和匪夷所思的个体也很容易造成伤害。
与其说不想叫人知道不如说是自我保护的表现吧。
还有那些人又要来了,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阳光下的海是如此美丽,湛蓝的水变成白色的泡沫涂抹在沙滩上,竟有种甜腻的味道。
顾惜言拿起杯子。茶已经不烫了。
*
黄昏的这里还是不变的景象。已变成深蓝色的大海,晚霞由水平线处蔓延开来,双层结构的建筑坐落在海岸线的不远处,迎着霞光镀上了一层淡淡的色彩。
真安静啊。
易明拖着行李箱站在不远处,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叫自己与周遭同调。深深吸了一口清凉的气,然后起步走向名为潮潮潮的海滨旅店。
身影逐渐融入这片微亮的深色中。
“嗨,好久不见了。”易明站在吧台外摘下帽子,朝顾惜言笑着说。
“我应该说‘再次欢迎‘?哈哈,当真的欢迎欢迎。”顾惜言走出吧台亲自接过行李。
“咦?大叔,这就是你要等的客人啊。不是说‘你们’吗?其他人呢?”潘尘杨不知何时‘蹦’了过来。
“这位是?”易明诧异的问道。
“哦,我也是住店的。我是潘尘杨,欢迎光临这个我始终没搞清叫什么名字的旅店。”未等顾惜言回答潘尘杨自己说道。
“你好。我叫易明。”
“对了,他们呢?不是要一起来吗?”顾惜言带易明坐到厅里的沙发上,也不管跟过来的潘尘杨。
小梅端来茶。易明拿起茶杯道了声谢,喝了一口。“本来是说好差不多一起到的,然后再一起过来,不过我们的出发地不同,他们那边可能出了些状况,明早才会到。”
“这样啊。”
“放心放心,房钱照付就是了,顾大老板。”易明调侃道。
“哦,那我就放心了。你也知道现在生意不好做啊。”顾惜言状似认真的说。
然后俩人哈哈大笑起来。
“一年的时间好快啊,你这里还是没什么变化,刚来那个是新来的店员?小菊和叶子呢?”
“是,小梅是半年前小菊和叶子离开后才来的。”顾惜言看了看坐在旁边玩着杯子的潘尘杨转头对易明说。
“小梅?老顾,你还真是恶趣味,找个店员还非要名字里有带花的字,当年记得小叶子来应聘的时候你还考虑了半天,后来要不是小菊总说自己忙不过来,小叶子勉强也归属于植物里的,你也不会招她。还说什么‘有个叶子配一配也不错。’”
“我自己的店,总得我自己呆着舒心吧。”
“是,你是舒心,连客人你都挑三拣四,就没见过你这样的老板。说你不看重钱吧,偏还是个守财奴。”
“唉,怎么说我也是个有原则的守财奴,有些人的钱还是不要赚吧,否则内心过意不去啊。”顾惜言一脸无奈兼可惜。
易明看看潘尘杨,“那么像我和小潘这样被顾老板看上的莫不是天大的荣幸?”
“岂敢岂敢,我就是一小人物,是大多数人我不懂得欣赏啊。”
“哈哈,大叔,我倒是觉得你欣赏水平不一般呢。看看易老哥,再看看我就知道了。嘿嘿。”潘尘杨眨巴眨巴眼睛。
自恋的猴子!
“‘大叔’?哈哈,刚才他一叫你‘大叔’我还再想你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大的侄子。没想到啊没想到,老顾,该说你为老开始受人尊重了呢还是长的越来越成熟了?”
“哼哼,我这叫做老成持重。”顾惜言撇撇嘴。
“‘老成持重’?恩恩,是够‘老’。。。成持重的。能者多劳啊,那么一会就请顾老板帮我把行李弄上去吧。”
“是啊是啊,所以我才特意来向大叔好好学习呢。”
一只满嘴油腔滑调的狐狸,一个精明好学生样子的猴子。
莫非掉进动物园了?
五里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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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自己多虑了?
顾惜言躺在床上,想起提到其他人时易明眼中闪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和犹豫。要不是自己体质的关系恐怕是感觉不到的。
和易明的关系也不是十分熟悉,认识是在一年前他们一行人来这里旅游的时候。后来便偶尔打来电话,无关痛痒的闲谈一下,当然自己‘恩’‘啊’‘哦’的次数占据了不少电波的传送。
总之和自己没有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