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年轮未满(家教5986)  第五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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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5
    呼吸是与生俱来的本能,遗忘呼吸就等於遗忘了生命。
    寒水侵卷过皮肤倒灌入身体的那刻,三浦春忽然平静了下来,整个身子如同被冰封般缓缓下沈,她忘了呼喊忘了挣扎更勿论最基本的求生技能。
    水流冲袭肺腑,她竟感觉不到一丝难受。她竟发现水底和地面其实是一样的,一样的缺少空气,难以呼吸。
    水面上有条不紊的涟光忽然起了一阵骚乱,太阳折射在水里形成的耀眼光团中有黑影一闪而过。那一瞬间,三浦春想起了泽田纲吉。可是她知道泽田纲吉不会来救她了。
    哀莫大於心死。
    缺氧让她疲倦,她沈沈地闭上了眼。
    有人影潜进。
    好像是做了一个似真似幻的梦,梦里幽蓝蓝的一片寂荒。有手覆上她的额头,潮水尽退,湿重的空气里仿佛能嗅到体温的暖意。眼前光芒锐增,她醒了过来。
    三浦春醒过来时天还是晴的,残留的水渍在她眼球上形成一层水膜,如眼泪般浸湿了整个世界,朦朦胧胧看得不甚真切。随後她才发觉手脚冷的几乎失去只觉,身体里竟提不起一丝力气。空中的寒气仍在持续不断地侵入她的肌理,晃过神後的一段时间内,她一直都在打寒颤,以至於她注意到旁边的狱寺时,竟起了同病相怜之感。
    狱寺拧干了大部分衣物,坐在三浦春身前正对著河面不知在想什麽。狱寺思考时总习惯性地叼根烟,估计是入水的时候弄湿了烟,这次他没有抽烟,而是屈了膝盖将胳膊架在上面,後背前躬下半张脸都掩在了手肘下。这期间他也没少打过喷嚏,也许是想的太深,直到三浦春爬起身从背後拍他时他才发觉三浦春已经醒了。
    看到狱寺仍近乎呆滞的神情,三浦春虽身心具乏却仍笑了出来,她爬到狱寺身旁跟他并肩而坐,将身子蜷成一团聚集暖气。过一会仍觉得身体发寒就主动往狱寺边上挪了挪,察觉到狱寺嫌弃地皱了皱眉,连忙在他出口赶人之前截下话题。
    「小春就说碰到狱寺准没好事,这下又掉河里去了。」三浦春自我解嘲般地扯开嘴角拉出一个很傻气的笑,「小春记得第一次见狱寺时,狱寺就害小春落水了呢。」
    三浦春的语速比平时慢了一拍,浸过水的嗓音平柔中带著沙哑缓缓的如黄昏暮曲的调子。狱寺没有接她话,而是在短暂的间歇後重置了话题,「你怎麽不自救,你不是会游泳吗?」
    三浦春只是呵呵地笑了两声,眼角垂下浓重的倦意,「因为小春忘了。」
    忘了。听起来多荒诞的一个理由。狱寺差点就要跳起来把三浦春训一顿,却不知是因为身上水气太重还是三浦春的笑意太勉强,他竟发不出一点火。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扯了几句,狱寺踟蹰著是否该告别,起身时却见三浦春未有动静,水顺著发丝有节奏地打在她肩膀上,不知怎麽的那些话语竟脱口而出,「算了我送你回去好了,这一带我熟。」
    这一回,狱寺後悔的很快,因为他发现三浦春竟和他住在同一家旅馆里。
    多数时候狱寺是相信人品守恒定律的,但是为什麽他一碰到三浦春人品就直线下降呢,而且大有江河日下奔流到海不复回的趋势。
    临睡前狱寺站在阳台上,摩挲过树影的晚风摆动他刚冲洗过的湿发,他就忽然想起了这个问题。心里有种莫名的郁躁,丝缠葛结似漫天蔽野的蔓草,望不到头亦看不穿结尾。
    这究竟是怎麽了。
    狱寺抿了抿干燥的唇,不耐烦地抓抓头想甩掉恼人的思绪,不料竟扯下了几缕断发。银丝缠在湿漉的五指上,一时竟弃卸不下。他索性不再管这些碎发,转身进屋准备睡觉。
    转过身的瞬间眼神顺著回转轨道自然而然地拂过右手斜下的方位,空白的意识里掉落了一颗微小而突兀的颗粒,骤然间激起了危险的讯号。他猛地转回头,依著旅馆的外在设计他正好可以看到三浦春的房间,而此时三浦春正爬上阳台的围沿。
    「三浦春!」他立即扑到阳台边上朝她大喝一声,回应他的是三浦春略带迷茫的脸。
    「在我下去之前待在那里不许动!」以喝令的口吻丢下一句话就甩门而出,狱寺一路朝三浦春的房间奔去。当他冲到三浦春房前却发现门是锁著的,情急之下伸手去摸怀里的炸药,这才想起刚洗过澡炸药并未随身携带。未及多想他起脚踹门,陈旧的木门承受了两下重击後再也支撑不住应声倒下。
    「三浦春你干什麽不好竟然想跳楼!你把自己的命当什麽了!」狱寺气势汹汹地朝屋内开进,结果刚进门就看到了站在阳台边上睁著惊恐双眼一脸无措的三浦春。
    狱寺的脚步骤然缓了下来,走到房间中间就停了下来。他突然意识过来,似乎没有哪个想自杀轻生的家夥会以一副看劫犯的表情看待来制止的人。念及此狱寺先前的气势就顿时消弭了下去。
    而受惊过度的三浦春也渐渐回过神来,不解地看了看地上的房门又看了看狱寺,轻微的声音里还带著惊吓过後的怯弱,「狱寺你是来拆门的吗?」
    「额,不是……」
    「那你……」
    「不对!都是你搞出来的,没事装什麽跳楼!」狱寺愤愤地想自己站这还不是因为三浦春,他总算明白为啥碰上三浦春就糗事不断,就是因为这女人人品差得无以复加把周围人的人品都一并拉低了。而对此质问对面的小妮子只是习惯性地回了一句,「哈伊?」
    虽然两人现坐在阳台围栏上吹著风当成什麽事都没发生过,但狱寺心里还是为刚刚的一时冲动而暗暗发窘。三浦春心情不好时喜欢坐最边缘的地带吹风,她总认为自由的风能带走伤痛和哀愁。而狱寺却误以为她想轻生,得到解释後才发觉三浦春住的房间在二楼,就算真跳下去充其量也就是断手断脚。
    在此期间他们聊了聊彼此的近况,狱寺得知三浦春在日本摄影界初露头角办过几次摄影展好评骂声皆而有之,而三浦春也知道狱寺已回了日本正式接揽彭格列的财政大权,此次来意大利是为了参加堂哥的婚礼。说道这里三浦春突然兴奋了起来,吵著嚷著硬要去见识异国的婚礼,两只手也离了围栏晃啊晃的险些摔了下去。
    狱寺又开始後悔,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跟三浦春说任何话的,这女人的变化无常实在让他反应不能。前一秒还在平静的叙述过往,後一秒却跳了起来吵著要去观摩婚礼。
    「话说三浦春你真的在失恋麽我怎麽一点都看不出来。」疲於应暇三浦春的死缠烂打,狱寺不及细想脱口问出疑惑。
    话音刚落三浦春的动作骤然缓了下来,她放开抓著他衣物的手恢复到原先的姿势,整个过程进行得悄无声息,静得让狱寺怀疑自己是否又说了不该说的话。风声渐悄,三浦春鬓边一直飘摇的发丝也乖顺地垂到了耳畔,她忽然蜷起唇角笑了一下。
    「在哦,小春在失恋哦。」她抬起头望著被灯光映成深蓝的苍穹,又晃起了几乎静止不动的俩脚丫子,「不过失恋归失恋,小春还是小春嘛。」
    三浦春就是三浦春,不是八点档剧情里那些失恋就剪发酗酒自甘堕落的女人,也不是言情桥段里那些烧信纸照片整日以泪洗面萎靡不振的弃妇。三浦春还是三浦春,她也会哭会伤会痛会有抑制不住冲动的时候,但她会尽力忍住避免让它灼伤灵魂。
    爱情可以让她受伤,却不能让她迷途。
    狱寺隼人的心忽然产生一股微妙的触动,那些触动贯穿过他十多年的回忆竟共鸣成一股莫大的震撼,他辨不清那是几近忘记的事还是不愿想起的事。
    他曾经自暴自弃过。因为一种无法接受的事实和强烈的背叛感。即使他得遇明主即使前嫌尽释他仍无法直面这段过往。三浦春令人匪夷的乐观在他看来更似一种逞强,把痛苦埋在连自己也看不到的地方随它生根或是糜烂。
    因为痛到深处便无药可医,她只能自救。但在病症真正发作时她连自救都做不到,痛苦会让她忘记一切,甚至疼痛本身。
    就像三浦春落入水中时,她忘的并不是游泳,而是求生的本能。
    「其实刚刚爬上来的时候小春脑海里确实萌生一种跳下去的念头,如果狱寺不来,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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