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情系薛虢淼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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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薛虢淼。他们持续相处了半月有余,每次他离开她那间屋子她就在盼望着他下次的到来。妈妈本来是要把房里那幅送子观音像拿出去的,可是她却因为是薛虢淼画的,心里喜欢得紧,遂让妈妈留了下来。妈妈把她视作奇货可居,在薛虢淼教她技艺的这些日子里,轻易是不会让她出去见客的。楼下那些个色鬼们早就对的美色垂涎三尺,可妈妈铁定了心,就是不让那些个男人碰她,更别提要拿她开苞了。
妈妈跟薛虢淼约法三章,一到夜里,薛虢淼就要离开温婕的屋子,每到这个时候,温婕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房里,听着楼下的喧闹和别的屋里传来的男欢女爱声,漫不经心地在画纸上画着画,或者是轻轻坐在古琴边胡乱拨着琴弦聊以打发孤寂的日子。
薛虢淼,薛虢淼。她在画纸上一笔又一笔写着他的名字。温婕,温婕。她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他名字的旁边。薛虢淼,多好听的名字,像是个秀才的名儿,温婕一遍又一遍地写着他的名字,脸上挂着娇羞的笑容,回过头来望着墙上那幅送子观音像,她在想,自己会不会给薛虢淼生个孩子呢?
这样的好日子不会维持多久的,她知道一旦她从薛虢淼那儿把琴棋书画学个大概,妈妈便要让她接客的。她默默站在门后,隔着糊了纸的门棂,模糊地望着楼下的那些卿卿我我的场面,忽地叹了一口气,想着不知道妈妈会让谁来开苞她呢?她心里一千个一万个愿意那个人就是和她朝夕相处的薛虢淼,可是这可能吗?妈妈会让她把自己的初夜给了薛虢淼吗?
她看得出来,薛虢淼心里是喜欢她的,可却从没对她有过逾礼的行为,也许他并不想要了一个妓女的初夜吧?温婕感到心里一阵悲凉,做了妓女,连自己初夜的男人都没有了选择的权利,那么那个男人到底会是谁呢?是那些个瘦得皮包骨头的老色鬼还是胖得连多迈一步路都要倒下的老财主?
她的心里忽然生了许多凄楚,为什么在家的时候就没遇见个像薛虢淼这样的风流男人?如果早些让她遇到这样的男人,她就是拼了私奔也要跟着他一起去的,可如今,就算薛虢淼有意,这私奔也是万万想不得做不得了。她知道一个妓女跟人私奔的下场,那可是要被活活打死的啊!
她心烦意乱地坐在古琴旁,轻轻拨弄着琴弦,弹着不成调的曲子。为什么娘跟别人跑了,族里的人就要歧视她呢?这对她不公平,她并没有让娘跟着别人私奔。族里的人都说她是个不吉祥的女人,既克死了爹又克走了娘,可这些真的是她的过错吗?她真的是个不吉祥的女人吗?是的,她就是个不吉祥的女人,要不家乡的男人就不会没人敢娶她的了,他们见了她都像遇上了瘟疫一样远远躲开,只有那些好色的登徒子才敢靠近她企图在她身上沾些便宜。
她从没让那些个男人碰过她一根手指头,她的心中还在憧憬,她幻想着终归有一天是会有个好男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娶了她过门的。可惜,她再也等不下去了,嫂子和她娘家人对她的白眼和暗中刁难让她再也忍受不住,最后就连哥哥都要帮着嫂子一起对她冷嘲热讽。哥哥因为跟人赌博输掉了家里的房子,嫂子把这笔帐也记在了她的头上,对她肆意侮辱,在嫂子的眼里,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不吉利的女人,这个家要是有了她的存在就不会安稳一天。
哥哥赌博输了房子怎么能怨她呢?她跟嫂子发生了争吵,可是哥哥却站出来打了她一耳光,哥哥当着族人的面骂她是扫把星,指着她的脸说你还不如当婊子去,或许你到了那种地方不会克到别人。她真的好难过,就连平日跟她最亲最亲的哥哥也对她说出了这样的话,居然还让她去妓院当婊子去!
她不能忍受哥哥对她的侮辱,原来自己在哥哥的心里竟是这样一个女人!好,既然你说我只配去妓院当婊子,那好,我就去妓院当婊子!温婕把自己关在房里哭了两天两夜,最终决定离开这个家。可是茫茫人海,她该去哪儿呢?她从前听人说过,在妓院的女人并非一定就要卖身的,有很多妓女只是以卖艺为生的,可自己什么都不会,能卖什么艺呢?她慢无目的地在榆次城里走着,她犹豫过,忧疑过,可最终还是走进了花街柳巷。
她求那里的妈妈收她做个使唤丫头,可妈妈却另有打算,这么标致的姑娘做丫头可不可惜了?妈妈把她留了下来,每天都用大鱼大肉款待她,不断地向她灌输破罐子破摔的思想。望着那些个好吃好穿的姑娘们,她心动了。横输都是活着,反正她也是没人要的女人,还不如就豁出去了。过不几天,暖香阁的妈妈就来榆次挑选姑娘好充实她的暖香阁,一看温婕这模样,心里就盘算开了,硬是托人跟原先楼子里的妈妈说好,把温婕让给她。
太原城好歹也是座省城,而且离家也远,温婕心一横,当下在卖身契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了手印,托了个熟人把她卖身的银子给哥哥送了回去。没过几天,暖香阁的妈妈就派人把她从榆次接到了太原,把她当个宝贝供着哄着。
她当然知道妈妈对她好就是希望她能帮她多赚钱。卖身契是自己签的名,也容不得她后悔了,也许这就是她的命,她认了。
“来,你得这样弹琴。”薛虢淼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畔久久回荡不息,她真的很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他,不仅是白天,晚上她也想见到他。
听小月说,薛虢淼还没有成亲。小月说,从前他是有个早就聘了的妻子的,后来人家嫌他家没落了,就毁了婚约,把女儿嫁给了民国一个什么县长,嫁到南京去了。打这以后,薛虢淼就经常流连于秦楼楚馆,也不复议婚事。大凡有好女儿的人家见他这么一副浪荡样,也都不肯把女儿给了他,所以一晃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小月还说这妓馆一条街上,基本上漂亮的妓女都跟薛虢淼上过床,可温婕不在乎,是个男人就该跟女人睡觉。他又没有成家立业,这种事又怎么能怪怨到他身上呢?薛虢淼正巧比她年岁大上一轮,他们还是同一个属相呢,温婕停了弹奏,默默地对着案上的红烛思忖着,看来这就是她跟他的缘分,要不怎么就让他们两个同一个属相呢!
她是多么想跟他近一步的发展,可是命运真的能够让他们在一起吗?她还不知道他心里真正的想法,如果是她单相思,可不白费了她这么些心思?不,她一定要试探试探他的态度,如果他也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她一定要把自己全身心的给他。她已经爱上他了,她只是想把自己的初夜交给这个她爱着的男人。只要他要,她会不顾一切地给他。
第二天一早,温婕早早起了床,坐在书案前等着薛虢淼。可等了好一会,也不见他的身影。温婕的心里开始七上八下起来,难道是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了吗?他不喜欢自己,所以就不来了?还是有别的事情牵绊了他?她不安地站起身,在房里来回走着,小月忽然走了进来,告诉她说,“婕姑娘,刚才薛秀才派了人过来说他今天病了,不能过来了,让姑娘自己拣喜欢的东西先练着。”
“他病了?什么病,病得严不严重?”温婕一听说他病了,紧张得了不得了,连忙拉着小月问长问短。
“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偶感风寒了。我听他派来的人说,昨天晚上他在冷月楼陪奉玉姑娘喝酒一直喝到半夜才回去的。”
“冷月楼?”
“就是咱们这条烟花街东尽头挨着水的那一家妓院。”
“他一直喝到半夜?”
小月点着头,“是他派来的人这么说的。”
“喝到半夜怎么还会回家了?他不是经常在妓院过夜的吗,怎么昨天他没有在那个叫奉玉姑娘那儿过夜?”
“我也不是太清楚。但是薛秀才向来不说谎骗人的。”
“那个奉玉是个什么样的人?”温婕不无妨意地问着小月说:“她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小月“嗯”了一声,“奉玉姑娘是咱们这条街上最出名的姑娘,很多外地来的客人都能说出她的芳名。”
“有这么出名吗?”
“姑娘是有所不知的。咱们这条街上历来都有四大美人之说的。这回首的美人就是奉玉姑娘了。”
“四大美人?都是谁?”
“除了奉玉姑娘,就是我们这里的瑶琴姐姐,识琶院的陈琵琶,还有絮柳楼的如意姑娘。”
“就她们几个?四大美人?”温婕不屑地抚弄着身前的琴弦,“再过些年头,还不一个个都要人老珠黄了?”
“姑娘说得是。自打姑娘来了这条街后,四大美人谁也不及姑娘,日后这花魁的名头还不是姑娘的?”
“你就别取笑我了。要不,你带我去薛秀才家,我去看看他。”
“这……”小月有些为难地望着她,“恐怕妈妈她……”
“我去跟妈妈说。她还能怕我跑了啊?好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家住在哪儿?”
“知道。我出去买菜时都要经过他家门口的。”
“那就好了。我这就去跟妈妈说。”
温婕话音刚落,妈妈已经走了进来。妈妈今天打扮得格外花枝招展的,见了温婕,满面堆笑,“薛秀才那儿我已经派人过去看他了,你就好生呆着,一会徐大官人要来见你,你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徐大官人?”温婕吃惊地望着妈妈,“妈妈,什么徐大官人?”
“好个呆丫头!”妈妈伸手在她额上轻轻一点,“丫头,你的好机会来了!徐大官人看上你了,愿意出千金梳笼了你。这还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
“什么?妈妈,您不是说等我学会了琴棋书画再让我接客的吗?现在不才学了半个月吗?”
“这些已经够了。徐大官人对那些个玩意不是太感兴趣,你只管好好侍候着他就行了。”
“可是……”
“可是什么?”妈妈瞪了她一眼,“这可是你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徐大官人家财万贯,以前在清朝也曾捐过官做,你被他相中了是你的福气!”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妈妈瞟着她,忽地冷笑着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这会正惦记着薛虢淼那小子对不对?我就知道,没个姑娘不会对他动了心思,不过妈妈我可把话说在前头,薛虢淼只不过是个穷酸小子,他连自己都养不活,拿什么来梳笼你?行了,你先好生梳妆着,一会徐大官人就要来了。”
“不!妈妈,我还……我还不想接客。”
“怎么?”妈妈瞪着她,从怀里掏出她的卖身契在也面前一扬,“这上面白纸黑字红螺印,你想赖帐不成?”
“不是的,妈妈,小婕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想等着薛虢淼来破了你的初夜?”妈妈睃着她,“我告诉你,这事没门儿,想一下都不要想!薛虢淼是个什么角色,这条街上有几个姑娘没跟他睡过,这样的男人你不怕自己惦记错人了吗?”
“女儿是真心喜欢他的。”情急之中,温婕只好把隐藏在内心的心思说了出来。
“喜欢他?真心?小婕啊小婕,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进了咱们这楼子里的女人,早就把真心当作被狗给吃了,你还有什么真心?有真心就不要在这楼子里做姑娘!”
“我会让他拿银子给您的。”温婕嗫嚅着嘴唇,忐忑不安地望着妈妈。
“银子?他把他家那栋破房子卖了也抵不上徐大官人给的一小指头!今天这事,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是由不得你的!”
“妈妈!”温婕忽地跪倒在妈妈面前,“小婕进这行完全是出于自愿的,所以不敢有一句埋怨妈妈的话。小婕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自己能把清白给了薛秀才。只要有了一次,小婕便不再敢有半分非份之念,以后妈妈让我接什么客小婕都按您的意思通通照办了的。”
“你这意思是我不让你跟了薛虢淼,你就不能按照我的意思做事,是吗?”妈妈咬着牙瞪着她,“我今儿还就不信了!这阁子里的姑娘有哪一个敢跟过提条件的?你看看,瑶琴和润玉那么红的姑娘,都不敢违逆了我的意思,你算什么?你要是想跟了薛虢淼,也行,等我死了以后,这暖香阁归到你名下再想也不迟!”
妈妈愤愤地说着,跺着脚扬长而去。温婕仍然无力地跪在地上。她没有想到她的希望这么快就破灭了。为什么他早不病晚不病,偏偏病在这个时候?小月扶了她起来,安慰她说:“姑娘你就想开着点吧。薛秀才人是好,可并不能当了饭守着吃的。再说他也是个花花肠子的男人,姑娘何必对他动了真情?徐大官人是个大财主,姑娘要是跟了他,以后还怕没好日子过的?”
温婕双眸里闪着泪花,一屁股瘫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小月说:“完了,什么都完了。”
“姑娘可千万别说这些个丧气的话。我听说徐大官人也是个百里挑一的好男人,年纪也不是很大,才四十出头,要模样有模样,要钱财有钱财,姑娘还是把心放宽处放了吧。”
“小月!”温婕突然拉着小月的手说:“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帮我给薛秀才捎个口信,把这事告诉他,让他来救我。”
“这……”
温婕麻利地从头上拔下一根玉簪,塞到小月手里,“这是我身上惟一值钱的东西,是我娘留给我的。”
“姑娘这是什么话,好像小月是个贪财的人。”小月把玉簪塞回她手里,“我倒不是不想帮姑娘这个忙,可是妈妈看得紧,怕是这楼也出不去的。”
“就不能想想办法吗?”温婕忽地走到小月面前,随即冲她拜了下去。
“这可使不得的。”小月连忙扶起温婕,“好吧,我试试。要是办不了,姑娘日后也别恼我。”
“怎么会恼你?”温婕盯着小月的脸,“快去吧。一定要告诉他我的心意,一定。”
“我知道的。”小月应着温婕,匆匆下了楼。房间里只剩下温婕一个人,她坐立不安地走来走去,走到观音像前,双手合十,微闭着双眼,她在乞求观音菩萨,乞求她能让小月顺顺利香地把信捎给薛虢淼,乞求薛虢淼能够迅速来解救她。虽然她心里也一直踌躇着不知道薛虢淼到底能不能把这事摆平,可让他知道了总比他被蒙在了鼓里强吧?他把薛虢淼当成了一根救命稻草,可是薛虢淼又能解救得了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