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狄岁月 第二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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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益州各郡得知赵廞在成都自立,又击溃了西夷校尉府的官兵,为求自保,纷纷献上降表,表示臣服,赵廞竟不费一兵一卒,便夺取了全部益州。消息传到四方,立刻引来天下哗然。而当时身为梁州(今陕西省南部和四川省北部,治所为今天陕西省汉中市)刺史的罗尚(字敬之)听说后,立刻向朝廷进表,表明自己愿意带兵前往征讨。
此时的朝廷为赵王司马伦和孙秀(司马伦宠臣,琅琊人士,庶族)把持,此二人正在密议夺取皇位之事,对于益州乱事力不从心,就改变以往武帝(司马炎)之政策(一州之刺史是无权带兵的),即刻允许罗尚以益州刺史身份兼任平西将军(低于征镇级别将军,与刺史平级,比千石,四品,无开府权)府将军,率领梁州平西将军府三万步骑,南下讨伐赵廞。罗尚得到朝廷允许之后,立刻会同新任益州广汉郡(绵竹地区)守辛冉,新任蜀郡(成都东南附近)郡守徐俭(jian)率领大军南下征讨。
蜀中夏季湿热,冬季却阴寒,赵廞在出任大将军之后,日夜繁忙,偶染风寒,自在太城自己府邸修养,政务有心腹杜淑和张桀打理,自己倒也舒心养病,不料才静养几日,这二人就寻上府来,说有重要事情禀告。赵廞无奈,只得将二人请到书房商议。二人进来以后,看见赵廞头顶凉手巾,躺在床榻前闭目养神,身边的婢女穿着襦袴正在为其按摩,就都故意咳嗽了数声,赵廞叫退了婢女,烦躁的问道:“我患病修养几日,也不得清闲,你二人有何重要之事,莫不是罗尚率军杀到了?”
杜淑忙答道:“那到不是,罗尚虽然叫嚣,但是平西将军府之兵分在梁州数处,想要集结也不是一两日之事,就算集结,南下还有个剑阁挡着,自然不是问题。”
“那是为何事?”赵廞问道。
张桀插话道:“自从大将军委任那个李庠以来,此人仗着自己的军功,在成都军中树立威望,军中士兵多有怨气,只是摄于他的威风,不敢发作,我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今他兄长李特率领重兵屯于外,他又握有兵权持于内,如果他和自己那些兄弟合谋,恐怕这益州不在属于大将军了!”
赵廞听完,急忙起身,把凉手巾扔到地上,惶恐道:“当时只是高兴李氏将陈总大军击败,未曾想的如此之多,如果事情真如你们所料,当如何是好?”
杜淑道:“那日庆功之时,我曾听李庠说过劝大将军进位之事,戎蛮之人,哪懂我天朝礼仪,此乃大逆不道之言,大将军可依此治罪李庠,就于城中将其灭族,以绝后患!”
赵廞又慢慢躺回躺椅,说道:“我们杀李庠不难,只是绵竹他兄李特还有上万兵马,如何应付?”
张桀说道:“此不用担心,李特虽有上万兵马,但是粮秣军械全靠大将军供给,只要对他们讲明利害,他们不会不听,然后可教他们继续防守剑阁,和罗尚大军厮杀,我等坐收渔人之利,此乃万全之策,望大将军明断!”
赵廞缓缓起身,慢慢道:“明日招李庠太城议事,你等自行安排,杀他之后,直扑他的府邸,灭其全家,切勿走漏风声,等待我们商议妥当,再告知李特他们不迟。”二人即刻应命退出。
话说第二日李庠接到命令,到太城议事,自然不知是图害自己的计谋,自己单身前往,还未进入大将军府内堂,就在阁前被埋伏的五十名甲士一拥而上,乱刀砍死,随即一队人马前往少城他的府邸屠灭其全家,混乱中,一个巴氐仆人越墙逃走,跑出城外。张桀即刻带领大将军府两千精兵前去追杀。
仆人根据印象,沿着往北的道路一路狂奔,此时正好遇到南下成都来取粮秣的李流和李骧等人,哭喊着将成都变乱说了一遍,李流,李骧二人听完,大惊失色,身边的李荡更是怒气冲天,哭着喊道:“狗晋人,最无信义,枉费我族人如此拥护于他,还这般陷害,四叔,五叔,借我一队人马,我定杀到成都,取了那赵廞的狗头,给三叔报仇!”
正在众人议论间,张桀率领大队人马也赶到众人面前,看到李流等人,也是一惊,就于马上说道:“想必成都之事这下人已经说了,那李庠僭越,让大将军称帝,不义于天下,奉大将军命令,诛灭其全家,但是此事并不涉及你们其他人,所以大将军网开一面,除了李庠一家,都不追究,今日你等前来拉取粮秣,还可进城自便。”
李荡自然不听这番鬼话,就要策马挺身而出,被李流喝止,李流就于马上回礼道:“我李氏兄弟尽心辅佐大将军,并无异心,今日之事,恐有小人挑唆,现在双方剑拔弩张,何事也处理不好,等我等回到绵竹,和兄长仔细商议之后,定会给大将军和司马一个交代,这个仆人既然跑到我手上,还请司马放他一条性命。”
张桀知道形势紧张,也不好说什么,就拱手作了一揖,带领人马返回了成都,待张桀人马走远,李流忙对李荡解释道:“非我不伤心你三叔之死,只是刚才张桀所率部队是我等十数倍,如要硬拼,恐不是对手,就算我们以一当百,此处距离成都太近,如果他们得知派来援兵,恐我等都回不去了,现在我等还是赶紧返回绵竹,和你父亲李特商议之后,在报仇不迟!”
李荡压抑住心中怒气,和李流,李骧等人快马返回了绵竹自己的大营。
张桀率部回到成都,忙和杜淑及将军府一干人等一起到赵廞府邸见赵廞,说明事情本末。赵廞听完汇报,忙说道:“既然那边已经知道,你等可派人将李庠和他家人尸首送还给他们,并且要好言抚慰。”
杜淑说道:“即便如此,恐他们也未必肯善罢甘休,大将军应该调动成都附近兵马北上,监视李氏部族的一举一动,如果他们胆敢兴兵南下,也好早有防备!”
赵廞思索了一下,说道:“长史费远!蜀郡郡守李苾!督护(将军府军官,千石,五品)常俊!”
三人应声而出。赵廞接着说道:“你三人率领所部一万大军由成都向北进入绵竹附近,监视李特大军一举一动,如果他们稍有异动,就给我全部剿灭!”
“是!”三人领命而去。
就在这时候,殿中一员牙门将(低于杂号将军,高于无号偏将,六百石,六品)挺身而出,说道:“大将军用人之际,可否调小人出任巴东(今四川省奉节县)监军一职,为大将军抵御李特和朝廷南犯之敌,为大将军出力?!”
众人抬眼看去,却是那日斩杀蜀郡内史耿腾的年轻军官许弇!
赵廞点头示意,正要发话,身边张桀却训斥道:“巴东乃益州东部军事重镇,成都屏藩,监军一职应授予军中资历老者,你如此年轻莽撞,如何能胜任此职?我看不可!”
杜淑也对徐弇说道:“张桀所言极是,不能因为你斩杀耿腾一件之事,就委任你如此重要职务,望你以大局为重,切勿在出此狂妄之言!”
徐弇心中不忿,喝斥二人道:“你二人自持大将军喜爱,引为心腹,对下面甚是排挤,此等职务,多给与自家亲戚,我今天就要为大家讨个公道!”说完抽出随身携带的配刀向二人砍去,二人躲闪不急,瞬间被徐弇砍杀在地。大将军府外士卒听到有厮杀声,急忙进来巡视,发现上司张桀被徐弇砍杀,心中怒火中烧,不等赵廞命令,就于殿中将徐弇击杀。赵廞大声呼喊,直到徐弇被砍死,殿中士兵才住手跪倒请罪。
赵廞且忧且怒,愤慨的说道:“殿中议事,怎能如此?从来没有之事,竟出我大将军府!”说罢晕厥过去。众人只得将赵廞抬回府邸,并且将闹事的士卒羁押起来,等到赵廞醒来再做处理。
就在赵廞忙于处理内部变乱的同时,李庠的棺木和调派往防范李特军队的大军也从成都出发,往绵竹而来。李特接到三弟李庠全家的棺椁,悲恸不已,不听运送棺椁的随行官员的解释,自己带领族人按照巴氐特有的风格,厚葬在剑阁山脚之下,随即派人驱逐了赵廞派来的官员,宣布全军戒备。此时探马又来报,说找廞派来监视自己的大军已经到达绵竹南部十五里的地方扎营,更是令李特怒火中烧,立刻找来全家人商量对策。
议事厅中,全家陆续到齐,连李特的夫人罗氏也率领着全家的女人们来到厅中,围坐在他们各自男人的旁边。一阵沉默之后,李特从容的说道:“前面探马来报,说赵廞成都一万兵马已经集结在我们南面十五里的地方,表面说是协助我们防备北方来的朝廷部队,实际上是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而已,大家有何想法,可直说不防!”
二子李荡立刻说道:“给儿三千骑兵,让我踏破他们这群无耻之徒!”
李特微微一笑道:“荡儿勇猛,全族皆知,只是稍安勿躁,听听大家意见再说。”
李骧道:“如果这样,不如投靠罗尚部队,与之一起进击赵廞,将来有了朝廷名分,在不会出此等丧气事!”
三子李雄立刻说道:“晋人向来狡诈,赵廞如此,那罗尚又能好到哪里,我看他们视我们是异类,始终不能相容,我们最好能为自己找条出路。”
李流说道:“雄儿所言极是,只是我们族人数千,加上流民就是上万,这么多人的粮食问题,生活问题,还都有赖晋人支持,否则我等一旦起兵,自己还未站稳,就会被地晋人消灭了,我看还是李骧之言合理。”
李特再一次陷入了沉思。上次也是在这里,他听从了李庠,结果害得李庠全家被害,对于晋人,他有了这一生中所未曾有过的警惕,面对着南方赵廞的军队,北面罗尚的兵马,一种无形巨大的压力骤然降落到自己头上,不知如何应付。整日想要保全部众,但是部众还是在流血,在死亡,如今,这种事情已经落到自己家人身上,他又一次伸展着自己的拳头,久久不吭一声。可是大家没有因为他的沉默而沉默,却在大厅中争吵起来,连女人们也跟着议论,眼见声响越来越大,李特才急忙喝了一声对众人道:“赵廞自然不能信任了,罗尚我们又不熟悉,现在他们一南一北,都视我们为敌人。目前,罗尚的军队还在梁州集结,一时半会儿还杀不过来,就算杀来了,不还有个剑阁能抵挡一下,可是赵廞的人马就在我们南面十五里,骑兵来一趟也不过半个时辰!为了全族的安全,我们必须击败他们,谁有好办法?”
李雄伸手揉搓了一下空气说道:“现在正值蜀中春季(301年春),空气还未湿润,山上又有林木,如果我们多置干柴,乘夜火烧他们大营,必然成功!只是此事还要有一点配合才好。”
李特问道:“什么配合?”
李雄说道:“晋人阴狠,父亲因为三叔之事赶走了他们的人,想必这些人回到他们大营必然不会说我们好话,戒备之心加重,如此我很难偷袭得手,如果我们派人拿着财物和美女犒劳他们营寨,他们必定防备松弛,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举成功!”
李特虽不觉得此计完美,但是众人一时间也想不到好办法,就点了点头道:“就按雄儿所说准备吧。”
话说费远,李苾,常俊三人在绵竹以南安营扎寨之后,就四面放出斥候,监视李特部众的动静。然而数日过去,李特大营并没有任何异动,与他们深切的敌意相反,这些巴氐人还送来了大量酒肉,美女数十名,三人起初有些不以为然,但是随着巴氐人每日的进献,他们对巴氐人的怠惰和不屑情绪却与日俱增,引得营中士兵一片松懈,而李雄每日从进献者回来的口中探听费远大营的动静,他也越来越自信自己的判断,一场偷袭战悄然拉开帷幕。
在向费远大营进献酒肉的的第六个夜晚,李雄集结七千巴氐勇士,全部徒步,身抱劈柴,向费远大营秘密围拢。令李雄感到惊喜的是,费远竟然没有在营外安置岗哨,他没有犹豫,迅速安排众人四面放火,等到第一堆火在费远营内燃起,李雄抽出马刀,大喊一声:“杀!”
暗色的月光下,只听见喊杀声响彻天空,伴随着喊杀声的则是晋军大营中一处处的失火。等到火光将费远大营照亮,晋军已经是乱作一团,不知如何应付,而巴氐大军像洪水决堤一般涌入营中,将身边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费远此刻才从中军大帐爬起来,他还没出营帐,光从喊杀声中就知道大事不妙,他也没有犹豫,而是迅速跑出营外,拽过一匹军马,夺路而逃。而营中主将李苾、常俊二人看到费远逃亡,知道无力回天,随便叫喊了几句让士兵分头撤退,就各自骑了一匹马,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