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袁恒的呼吸很轻，不经意甚至可能听不见。俄日敦塔娜曾经笑说睡在袁恒身边的人会被吓坏，以为身边睡着具尸体。郁红妆坐起身，转头看了看袁恒，俯下身去凑在她的耳边道：“不用担心，我很快回来。”
    袁恒翻了个身，郁红妆微微一笑，打开房门。
    她坐在屋顶，向远处望只看见暗黑天幕。突然之间听见海潮声，郁红妆一怔，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运功飞去。没过多久视线被黑色雾气遮住，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她在地面上站定，迷雾重重之间感到有些恐慌。多年前那个不堪回首悲痛欲绝的夜晚好像又回来了，身上开始一阵阵的发冷。
    “不应该是这样的。”郁红妆对自己说。她抬起头想望穿迷雾，突然一瞬间豁然开朗。竟然看见一片墨兰大海，月光洒在海面上隐隐泛光。怎么会？他们已经离开海岸数百里。郁红妆向前走了几步，脚下的沙湿软，似乎随时让人陷进去。她的单衣在风中翻滚，隐隐地又听见女子在哼唱曲子。夜晚听见这这样寂寥的曲子是诡异的。
    真像在梦中，郁红妆想。
    她看见九霄银月在海面上起起落落，天幕骤黑又骤亮，但日头却始终没有升起。她向南望去，除了她之外，海边竟然还有人。那是一名女子，穿着华服。月光洒在她身上，如此美丽，然而她的背影却让看见的人隐隐心痛起来了。
    不知道为何，就开始心痛了。
    郁红妆向她走了几步，听见她说话的声音。她说：“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若问后世果，今生作者是。三世因果，六道轮回，不堕不灭，无生无死，唯一无法继续的，是昔日魂牵梦萦的劫与缘。”
    “姑娘。”郁红妆唤她，下一刻瞳孔却骤然收缩。她看见那名女子开始缓缓地向大海深处走去，这个季节，想也知道海水的温度不会令人感觉舒适。她想跑去拦住她，但双腿却突然不能动弹。她张了张口，发不出任何声音。一时间，被禁锢时焦急万分的感受像烈火一样焚烧心脏。
    一位玄衣男子突然出现在郁红妆眼前，他似乎没有看见她，只是静静站在她身边。郁红妆侧过头打量他，那名男子的面容严肃，平静无波，仿佛已经看尽世间沧桑一般。然，他却只有二十来岁，正是人生风华正茂的时刻。郁红妆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他竟然也在看着那名女子。此刻女子的腰际已经没入水中，男子的身体却纹丝不动。
    这世间究竟是怎么了？郁红妆想，为何生命在眼前逝去却能无动于衷？
    终于，华服女子的身影再也看不到。海上骤然吹来寒风，水面泛起波纹。郁红妆身边的男子久久看着墨兰大海，郁红妆突然听见有什么打落下来的声音。她循声看去，微微有些惊讶。那是一滴眼泪，打在男子的前襟上形成了一个暗色圆痕。男子的脸上还有痕迹，却被风逐渐吹干。
    她终于听见男子开口。
    他说：“你们都离开了我。这一生中，我所有最亲最爱的人都离开了我。”
    “你说过我的名字不会代表我的一生，你不会让我再感到孤独。可是你错了，镜，你终究还是错了。”
    郁红妆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究竟是他们在她的梦中，还是她在他们的现实中？她不知道，但她在一瞬间明了在她眼前出现的二人是何人。那么多传说，那么多凄美的故事全都拼凑到了一起。
    我到觉得，未必只有那位公主的一生是悲剧。很多事情，看到的未必是真。没有看到，也未必没有发生。苍离，多么苍凉的名字，他一定是孤独的人。
    数月之前，郁红妆亲口说出的话语响在耳边。
    她突然觉得有些悲哀，全天下没有瞎眼的人看见这一幕都知道，苍离是爱着公主的。不是一点，而是很深。他眼中那种深入骨髓的痛和荒凉，令整个海域的色彩都开始渐退。可是他却没有阻止公主，他平静万分地看着。就仿佛一棵挺拔俊松，随着那个人的死去，内部逐渐开始腐烂。所有的痛彻心扉，所有的不得已，都只有自己知晓。
    郁红妆摸了摸自己的脸，冰冷的，她以为有泪。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甚至眼中干涩到有些疼痛。一只手拂上她的肩，她发现自己的双腿能够动弹了。那个人将她转过来，盯着她的眼睛对她微笑。
    原来他的笑容，可以如此温柔，如此美好。郁红妆对自己说。
    站在她眼前的是郁流溯，他额心的菱花在月光下红的好似在燃烧。而身边的苍离，却突然化为烟尘消散了。
    郁红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躲，在郁流溯的唇落下的时候，她没有躲开。也许是月光下他如同神祗一般的面容蛊惑了她，她不知道。她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任郁流溯将她拥入怀中。被他拥住，竟是如此温暖。她的唇间溢出一声轻叹，郁流溯放开了她。他的脸上依然含笑，开口对她说：“红妆，我们都别无选择。”
    郁红妆只觉得他的话说的奇怪，他的话音刚落四周的黑雾再次包围了她。重重迷雾中她只听见他的声音：我们都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
    郁红妆睁开眼，她躺在屋顶，耳边是高处的疾风声。原来那些都是梦，她抬头望着夜空，不知不觉念出那句话。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若问后世果，今生作者是。三世因果，六道轮回，不堕不灭，无生无死，唯一无法继续的，是昔日魂牵梦萦的劫与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