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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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渐小,阳光透过云层温和得洒落在青砖之上,积水未干,折射出一弯浅浅的虹,投在灰白色的墙面上,宛如在黑白晕染的水墨画间添上一笔恰到好处的色彩,整幅画面都灵动起来。
路上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然此时城门附近,虽依旧是人烟稀薄,但较之方才落雨之时已是大不相同。且那持伞而行的青衣人气质出尘,这南方小镇何时见过这般的人才,也难怪路旁行人和守城的侍卫都不自觉的多看了两眼。
“喂,老张!刚刚那人你看见了么?好漂亮的人啊!”
“小李你脑子进雨水啦?那人是个男的,什么漂亮啊?没读过书也不能乱说话呀!”
“嗛!你是没看见他刚刚那一侧脸,那容貌……哎呦喂……说是仙人也不过如此喽!”
“歇吧你!我看你是城门站久了发昏了吧!再说就你那眼神,前两天卖鱼的黄毛小丫头你不也说长得跟仙女似的?结果呢?反正啊……谁信你呐就有鬼了……”
“爱信不信你……”
在城门两守卫争执时,他们口中的那个人已经来到了城外名为十里坡的小山崖前。见山崖上的小凉亭修得颇为精致,心生喜爱,便收了手中的青竹伞,悠然入亭。
这一收伞,便露出了一张清雅脱俗的面孔,眉若墨画。黑玉般的长发散落至腰际,一袭青衫,除了袖口袍脚处绣了几片竹叶,再无一丝花纹。
若说清冷,他分明唇角带笑,凤眼微挑。可若说温和,他身周却总萦绕着疏离且淡漠的气息,使人不得亲近。
是了,这并非人类所能拥有的气质。
他,是一只狐,一只拥有九千年道行,度了天劫,飞升在即的狐仙。
是族中唯一一只修成正果的狐,许是开始修炼的时间太过久远,族中无人知晓他的名字。抑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名字。
族人都唤他,九尾。
此番是他第一次来到人间,为的是在飞升之前于族人口中繁华绚烂的人世游历一番,也算作是给自己数千年修行的慰劳。
信手将伞置于亭中石桌之上,九尾弯腰,拂了拂有些潮湿的石凳,石凳随即干燥起来,九尾坐定,袖微扬,右手中已握住一只青瓷酒壶。正欲再唤出酒杯,却听亭外有人大喝。
“你是何人?不知道这是我们陈府的亭子么?”
将酒壶放下,九尾起身,看向向他喝问的壮汉,略一皱眉,道:“不知。”
没料到九尾会如此干脆的回答,那壮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只蛮横地道:“哼!不知道就能乱进了?你这等闲杂之人,会脏了我们二公子饮酒赋诗的雅地儿!二公子马上就要来了,你快给我滚远点!”
换做别人,在亭中小憩的悠闲心境尽数毁在旁人的大呼小叫中,即使涵养极好,也定然是拂袖而去,心中肯定对什么陈二公子生有怨愤,胆大的或许还会质问这大汉两句。
然而九尾只淡淡的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我知道了。”
所谓怒,乃是因有所求而不得,顾心生怨诽,继而肝火起,遂伤身劳神。九尾于凡尘诸事,皆是可有可无,是以并不动怒。
携伞出亭,缓步前行。
雨后初晴,郊外的空气中夹着一丝花香,湿润的风带着水汽迎面徐徐而来。所谓“吹面不寒杨柳风”大约便是如此了。在如此和煦的风中漫步,也不失为一件赏心乐事。
奈何扰人清静的马蹄声却在耳边响起,听声音是一前一后两匹马,而马上之人则在互相冷嘲热讽着。
“哟!陈公子啊!文试输了你不甘心。这下改比马术,怎的也落于小弟身后呢?莫不是昨晚过于紧张,没有睡好,现下精神不济呢?”
“驾!……你休要得意!还未至终点,尚且不知谁胜谁输。罢了,便也由你逞这亦是的口舌之快,且看最后鹿死谁手!?驾!”
“好如此甚好!我倒想知道,陈二公子文武皆输该怎样才能下台呢?”
“彼此彼此!我也很想看看戚小少爷服于人下的样子。”
“那就承让了!驾!”
原来是方才镇上斗文的两位“才子”,九尾了然似的颔首,又想起刚才自己一时起兴随口对的对子,还有自己一本正经的“忠告”,不禁莞尔,这莫不是狐的本性使然?想来又是一笑。不过到不曾料到这位戚小少爷恢复速度一流,自己离开时还是一副张口结舌的样子,现在看来,却已是伶牙俐齿,舌灿如莲。
正思量,片刻功夫,两人已勒马于凉亭前,仍然相互抬杠着。
九尾不曾见过人类争吵,而这两人又是满腹诗书,连争执都引经据典的,干脆停了脚步,远远地看着。
正看得有趣,右耳一动,忽而听见凉亭边的灌木丛中有异响。再凝神望去,只见灌木丛中闪出数名彪形大汉,迅速将戚小少爷团团围住,其中以刚刚驱赶自己的那名大汉为首。
这是……围殴?
九尾看了看那着浅灰袍子,犹自故作镇定的青年公子,不由得轻叹一句:“可惜要毁了那把折扇。”
在九尾长吁短叹一把折扇之际,可怜平日里养尊处优,破了块油皮都要被念叨两日的戚家小少爷,被粗暴的推下马,迎头就是一阵好打。也算他还硬气,被打的嘴角带血还兀自挺直了腰板,冲端坐马上气定神闲的陈二公子喝道:“你个卑鄙小人,明着比不过我就玩儿阴的。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呸!来啊!有种的就打死小爷啊?我倒看看你陈家抗不抗得起我戚家的一条人命?”
“哟哟哟……都到这地步了还发你少爷脾气哪?”陈二公子不屑的笑了笑,翻身下马,对着被扣住双手狼狈不堪的戚小少爷,扬手就是一耳光,“我看你还能傲气到什么时候?我玩儿阴的,怎么?难道你就有多干净么?今日斗文,你若不是欺我避讳我父亲的名讳,你以为你就能这么轻易的赢了我么?”
“有本事你也堵得我接不下去呀?输不起就别玩!再说看这架势是你陈公子是准备了些时候吧?别从今日的输赢找借口。”
“好!我真小人也好过你一家都是伪君子不是?你们全家处处与我陈家为难,不就仗着你母亲跟巡抚沾亲带故的么?你父亲一把年纪了还纳了春风楼头牌姑娘当小妾,也不怕人笑话你们这一家斯文败类!一个个不知羞也就罢了,却倒还真敢骑到我陈家头上了?”越说越气,陈二公子说完又踹了戚小少爷一脚泄愤。
听见对方自己父亲失德之事也说了出来,不禁底气不足,终究咬牙道:“我们两家的事情,若要理论也须得放在公堂上来说,你这般行径,与土匪何异?”
“除了天地,谁也不能为你作证。我就算在这里把你杀了也无人知晓。不过我还不想脏了我的手,我就要你半死不活的回去,让你戚家吃这个哑巴亏。也让你们都长长记性,不要以为我是好惹的!来!给我打!打到他的腿断掉为止!”
九尾淡漠的看着那件浅灰衣袍沾上泥泞,和上鲜血,面上沉静如水,心中却思绪纷扰。
人世间原来真有书中所说的豪强恶霸,也真的有这般表面温文尔雅,实则阴狠毒辣的衣冠禽兽。即便是禽兽也懂得不恃强凌弱,单打独斗。这世人,还真是让自己大开眼界。
然事不关己,九尾并没有上前阻止这场暴行,只不过原本的新奇劲消散在这弥漫着淡淡血腥味的空气中,让不食荤腥已久的他有些反胃。
待到他平复心情,那陈二公子已经领着一群人得意离开,留下戚小少爷奄奄一息伏在地上,一身血污,好不凄惨。
九尾慢慢走到他身边,问:“你还能站起来么?”
“你是谁?要干嘛?”戚小少爷吃力的发问,继而勉强抬头,但被血污迷了眼睛,视线一片模糊,只依稀看得见一角青色。
“路人。救你。”九尾答。
虽然全身伤口都在疼,但还是被九尾一本正经的回答逗得“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好吧,那么路人先生,我能知道恩人您的姓名么?他日方便在下报答阁下。”
“没有必要,我只是不能够见死不救而已。”
九尾并不愿插手世人的纠纷,但是正如他所言,苦修千年的他受戒律约束,见死不救便是罪孽。所以他可以在他被打时选择袖手旁观,却不能在此时对伤者视若无睹。除此之外,九尾也不愿再与凡人有其他纠葛,譬如报恩一类,还是能免则免罢。
然而伏在地上的人依旧喋喋不休地陈述着自己报恩之心的诚恳与迫切,九尾无奈,被打成这样还这么有精神地说个没完,也真是罕见了。且照他这么啰嗦下去,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企图。罢了,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也不打紧。
“九尾。”九尾平平的吐出自己的名字。
对方一愣,随即撑起身子,微笑抱拳道:“在下戚长生,幸会了。”
看着眼前鼻青脸肿的人挣扎着爬起来,然后挤出一个几乎难以辨认的笑容,冲自己抱拳说“幸会”,这一会,换做九尾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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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冒泡吐槽:为毛我这么狗血啊啊啊……早知道就用泉说的,直接一眼飘过去让小喽啰飞掉,那样多快多省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