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番外(八)若能早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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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请止步。”冷漠如霜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蓝羽儿微微一皱眉转头看过去,只见柱旁站着一个黑衣男子。容貌冷峻,眼神深邃,并非宫里寻常侍卫。心里顿时几分诧,几分疑,几分冷落,索性撇下那人举步上楼。
“姑娘没听到么?请止步。”对方竟直接拦住了自己。蓝羽儿愠而挑眉:“稀奇,这楼既然不许人进又何必建它?”
对方神色一冷,道:“雁归楼为先帝所建,除先帝和今上无人准入,请姑娘见谅。”
蓝羽儿冷笑道:“既然只有君王可入,你又是何人?难道一直在这雁归楼守门吗?”
听了她带刺的话,黑衣人也不恼,回道:“在下任天洛,无位无职,从这雁归楼建成之日起便一直守着,却也不曾入内。”
蓝羽儿诧然道:“这雁归楼据说是先帝开国所建,算到今日也有十二三年了,你便一直守在这儿么!?”
对方闻言一默,随即低声道:“先帝建此楼是为一人,而我所做亦是为一人。守在这里就如守着他一样,至于时间长短,早不去较了。”看那表情,有些甜,有些苦,有些酸涩,又带着几分清凄的意味。
蓝羽儿闻言一震,那两人的事情自己终归是知晓一二的。眼前这位一观便知是个人物,却在一个陌生女人面前毫不掩饰,更是为了公子你,默默守候这雁归楼十余年。
可是,雁归雁归……
公子,你何时能归。
听不清她口中的低语,也看不懂她眼里的忧伤,单见那姣好的面颊上突然扬起一个淘气的笑来。
“既然这地方如此有趣值得你苦守多年,我更是非入不可了!”话音未落人已飞奔而入,任天洛见状连忙阻拦,却不及对方灵活,只见白衣在空中连番变换身法,轻巧的越过任天洛飞上雁归楼。任天洛呆立在原地,望着那飘然而去的身影久久不能言语。
…………燕凌空?!
…公子……
…………
悄无声息的翻窗而入,蓝羽儿在楼内随意游逛起来。看样子这里没人住过,却显然有人定期打扫,陈朴亦不失洁净。
越往里走心里就越发空旷,因为这里的布局摆设装饰都与独湖水榭如出一辙,真不知那人的记性竟这般好……呵,罢了。若是这些都办不到,他便不是青寰君。
想兵破银罗当年收到血燕带来的信,上面只道了一句:‘清如与吾同在。’却是用血书的,而那血燕也悲鸣切切,不肯离去,终是死在了公子的无音琴旁。有心人大抵都猜到了几分,唯独痴愚的自己还坚持每日练琴吹笛,只待那人回来。师父却至此闭关不出,终日酗酒直到仙逝,自己这才下得山来一入江湖。入世后方知那人已不在了多年……本欲当面对质那个本应保护好他的人,谁料刚入覃城便赶上了国丧。
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坐拥江山的国君,竟袖手天下弃了一切自刎于公子墓前。
终是明白了……所谓‘清如与吾同在’。你们……终于在一起了。
在两人墓前的一曲九殇在不经意间被新皇听了去,被召入宫中做了终日闲散的乐师,每天吹笛饮茶倒也自在。也亏得小皇帝许了自己种种特权,若无这层关系,莫说雁归楼,恐怕连内廷自己也是进不得的。
这般边走边忆,不觉中已到了正厅,却较先前不同。墙上单挂了一幅画像,当中摆张八仙桌,除此以外别无他物。一地清霜,满室空寂。
抬眼望去便再也移神不得。画上的人褐发如瀑,白衣胜雪,正对着自己淡淡微笑。温润如玉,倾国倾城。
……公子……羽儿来了……
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扑簌落下,上一次这般肆无忌惮的流泪正是自己在他们墓前弹奏九殇之时。自那之后,再不碰琴。
忽而察觉到身后人的气息,蓝羽儿连忙擦干泪痕,却为时已晚。龙璟轩关切的声音传至耳畔:“为何哭了?难道……你们相识?”
蓝羽儿恢复冷漠的表情道:“与陛下无关。”
她这般无礼对方却也不恼,反是笑道:“与朕无关?他可是朕的老师啊……”
“不可能!公子怎么会教你这样……”自察失言,蓝羽儿连忙住口,眼神却满是不屑,公子怎会教出你这样冥顽不端的家伙……
“公子?”对方狭长眼道:“看来……你们是故人了……也罢,你不愿说,朕也不强求。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等一下……”她转过去道,“让我再看看吧……”画前的女子神情恍惚,仿若隔世。
龙璟轩望着她道:“你怎地不问问这桌子为何是空的?”既是祭奠,却无牌位香蜡,不觉为奇么?
蓝羽儿闻言浅笑:“他们皆非在意外物之人。雁归一楼,其心可表,追随而去,此情可昭,哪里用得这些虚俗礼数!”
“呵呵,你这番解释倒也不错……”龙璟轩引她至窗前,“这雁归楼是宫里最高的楼阁,本是不合礼数的,而朕那皇叔也是有意为之,因为这里……可以看到同心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蓝羽儿看到大片葱郁之中一株樱花开得正浓,树下的白碑也隐约得见。
眼泪又一次悄然滑下。
原来如此,这许多年来你都是用这样的方式与他相守么?因为同在,所以无需祭奠……
“与其今日煞费心机,何不如当初莫要相识……”
身后人悠然叹道:“你错了,纵然早知今日,他们也会选择如初。”没有注意到蓝羽儿因惊讶瞪大的双眼,龙璟轩的思绪早已飘至窗外,回到十年前的那个雨夜……
那夜,青远烟远征银罗凯旋而归,本是满心欢喜的跑去迎接,而自己看到的是一双毫无生气冰冷的眼。
银罗被灭,亚嘉归顺,社稷一统,天下太平。可那人却一去不归……心里满当当的念想瞬间被冰冷的雨冲蚀了干净。
那夜,也曾长跪不起哭着求他救活师傅,那人却冷冷撇下自己拂袖而去。着实忍不下心中的悲愤,脱口质问决然离去的他:“早知道今日你如此绝情,师傅绝不会喜欢上你!!”
“啪!!”毫不留情的巴掌将自己抽倒在地,那人任凭雨水淋落全身,凤目里尽是冷冽凄绝。
“你懂什么!?清如与我……便是知晓了今日也不曾悔过!我与他这一场……纵是倾尽一生也是不枉!!”那是他唯一一次在自己面前表露心境,此后十年,再未见过这人喜悲。
不羁,不离,不错,空梦一场。
相逢,相知,相恋,此生不枉。
伏倒在湿漉漉的地上,龙璟轩捂着脸上的痛楚怅然良久,想起当年那人在朝堂上惊世骇俗的一句:‘公子清如,是朕今生唯一所爱之人。’,心里的疑惑转瞬变得清透,而眼泪却淌得愈加汹涌,掺杂了雨水的味道,当真苦咸得紧。
许是早就做好了袖手天下传位自己的打算,从那之后青远烟的态度越发疏冷淡漠,要求却近乎严厉苛责,而自己也不再抱怨哭闹什么……因为那个可以撒娇欺负的人已经不在了啊,何况生在皇家,终归要独当一面。宫里的人也都在说自己这个混世魔王终于长大了。
是啊,长大了,只那一夜便长大了……
看着眼前皇帝的笑容多了一丝酸涩,蓝羽儿冷漠的神情却变得柔和了许多,她抬头望向头顶的碧空,幽幽笑道:“还好……至少现在没有人能分开他们了……”
忘忧村。清明。
“小原……”
男人立在坟前笑得清淡如水,“大哥又来看你了哦……”
“抱歉今年没有带礼物,不过倒是有个消息说给你听……”
柳浪笑容一滞,伸出手轻触面前的墓碑,仿佛抚在那熟悉的面庞上。
“你知道么——那两个传奇的家伙……在一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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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纪》
覃主七世覆银罗而征亚嘉,终未动兵卒签协拓卓氏,亚归顺于覃世代友好。适逢溟岛内乱,帝拨军助其平叛,后溟俯首称臣,东陆至此一统。帝改国号为萧,年尊霄凊。
帝征戎半生操持大业,励精图治开创清明盛世,所用不足十年。后萧国兴盛三百余年未弥战乱,史家以为奇。然帝日夜操劳心力交瘁,正值而立已苍鬓缠疾。人劝将养,答曰:吾一日为君则一日为天下,斯人之愿也。如不成,无颜见伊……帝素冽冷谨严,言时凄柔于色。
霄凊十年春末,帝自刎于同心林,诏不入陵。世人哀之,遂同葬公子墓。时年三十有四,终生未娶,霸业不朽,史称千古大帝青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