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 表里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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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先生视若不见,手指不断在贺宣身上拍点,翻飞如舞,时而轻巧似拂,时而重若击打。几遍之后,一旁的容萧也能看出他是顺着类似经脉血管的走向移动指掌,但手势变化太快,只让人觉得玄乎其技。而他的手越是动得快,扶在贺宣身后的徐老板越是模样糟糕,全然是凭最后一股狠劲支撑,仿佛只要多一丝外力侵袭,就会崩溃。
总算,涂先生撤手停下,抬眼:“你撤下罢。”
徐老板如领圣旨,如释重负,撤手移开,坐到屋子一角闭眼再也不动,好一会儿,才见脸色渐渐缓和。
遣开徐老板,涂先生也放开贺宣的手腕,转换方位,坐到贺宣身侧,正好郡府衙役将煮过的刀、针捧进来递给他。他自怀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玉色瓷瓶,滴了两滴液体在手上,互相搓擦一遍后,便依次取刀或针,在贺宣身上施为。比起方才,动作轻缓仔细,如同对待情人,轻梳慢捻,温柔得很,然而看在旁人眼中,却比方才还要高深莫测,尤其不过片刻之后,原来死气沉沉的贺宣面上中已经有了几分生机。
而就在众人都以为他果然神医妙手,贺宣眼看就要好起来时,他突然罢手,仍旧将刀和针放进盘中示意端走,起身去水盆中仔细清洗双手,用干净白布擦干,然后转身看向容萧,突兀一句:“手。”同时举起右手摊开掌心在她眼前。
这样的姿态,很容易就令旁人理解为,若是得不到容萧的回应,那贺宣的治疗便要停止,于是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有些愣怔的容萧身上。
也许是被屋内气氛所制,小穆康紧紧抱住容萧的腿,害怕地看着四周。容萧忙矮身安抚。
“我来吧。”子车旬弯腰将小穆康抱起走开几步。容萧这才转头看向涂先生。视线里,他举在她面前的手非常漂亮,手指纤长、肤质细腻,关节不突出,虽不是十分地白皙,但看上去很是养眼。这与她平常概念中男人手的印象相去甚远。他看着她的眼,平静温和,看似无害,可仔细品析,却觉得更有一股令人不敢违抗的力量潜藏其中。
“手。”他又说了一次,语气仍旧平和,神情仍旧温良。
容萧抬起一只手,放进了他掌心。他垂眸,手掌翻转,指尖在她腕脉轻压,片刻放开,抬眼:“你在半月前服下异生?”
容萧一愣。原来已经这么久……
“你原本是女人?”涂先生又问,语气平平,带点浅灰色的瞳仁温和淡然,说出的话语却瞬间惊住了屋内众人,先是疑惑,然后纷纷诧异看着明明是个少年模样的容萧。
容萧却是一窒,暗自郁闷着点头。
涂先生微微一笑:“古书记载,异生之毒,变化随性,或者为怪,或者为妖,或者生,或者死。你不过是变换性别,已经不错,何况,江湖行走,若是男身,反而方便。再者,你或许不知,异生于人虽然凶险,不过一旦服下,寻常毒药却再难入侵。”
“这样说来,”子车旬在一旁插嘴,“岂非不解为好?”
涂先生笑容不变,看着容萧,片刻之后,才淡淡一句:“好坏与否,与我要解毒,并无关系。”
容萧看着他明明温和的眼,不觉皱起眉头。
涂先生却已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迎向抓药回来的林伯。也不看,也不闻,他随意一指林伯手中大包小包的药:“每日三服,十日后找城中大夫开些滋补的药换服,将养一月即可。”说完,也不管林伯试图询问什么,抬步出了屋子。
——这位大夫,果然并非表面上看来这样温良。
“公子,”子车旬抱着小穆康走上前来,“贺大人当是无大碍了。我们走罢?”
容萧醒神点头,接过小穆康,正要说好,一旁徐老板突然睁眼,慌张地扑了过来:“诸位慢走——”
他动作太急,一时气短,踉跄栽倒在地,而因为他的突然起身,殷乙身上杀气暴起,抑得他更是脸色惨败,喘息不止,许久都没说出话来。一旁的林伯上前,费力地将他扶起在椅中坐下。
“徐老板有话尽管说。”子车旬道,“方才替贺大人疗治时,你耗费太过,须得好生调养,以免留下后患。”
调息片刻,徐老板终于开口道:“先容在下替贺府众人,谢过诸位救命之恩。”
“人命千金,自然须尽力。”子车旬回了一礼。
“是,仙家慈悲为怀,自是不在乎俗礼。”徐老板点点头,面上神情,再不似之前客栈老板随和嬉笑,“不过,虽然逾越,在下还有一事相求,请诸位应允才好。”
子车旬一笑:“且看是何事。”
徐老板皱了皱眉,似乎勉力压制了体内的一波痛苦,才道:“我如今内力受损,形同废人。今晨刺客来时,吴校尉和府中许多兄弟,多少受了伤,若是再有人来袭,恐怕不能抵挡、护不住贺大人性命,因此想请诸位留下,助我等护卫大人安全。”
“既然担心刺客再来,为何不调拨府军戒严?刺客再是胆大,也不敢明目张胆送上门来。”子车旬一指床上的贺宣,“贺大人可是本郡首长,难道还要坐以待毙?”
“戒严便要扰民,大人向来不喜。何况,府军长于战场作战,单打独斗,又怎是武功高强的刺客对手,岂非让儿郎们去送死?”徐老板摇头。
“那倒也是。”子车旬嗯了一声,“不过,徐老板这样避实就虚,遮遮掩掩,难道我们几人的命就是可以送的?”
徐老板一惊,忙抱拳:“恩人此话怎讲?”
“调动府军戒严,声势太大,惹人注意。几位并非是怕贺大人不喜,怕的是贺大人遇刺的消息传开,引来更加难缠的对手。如今贺大人命悬一线,徐老板仍是笃定刺客还会再来,可见对方无论如何是要贺大人性命的。如此霸道的对手,不是谁都应付得了。何况事情显然不简单,不小心怕牵连了不该牵连的旁人,到时想甩也甩不开了,还是徐老板以为你口中的仙家,是怎样也不会死的?”子车旬侃侃而论,此刻气度,倒与面对容萧是大不一样。
听完子车旬一番话,徐老板面色复杂,不回答,抬头看一眼旁边林伯。
看着两人视线交流,子车旬笑笑:“要替人做护卫,至少也该知道这人值不值得去护去卫。何况,费心费力的事,也不能白白辛苦一场,到头来又被一脚踢出城去。”
徐老板听到这里却是一愣,半晌才说:“恩公的意思,在下懂了,若是贺大人醒转,定然不会再赶几位离开。”
子车旬呵呵一笑:“我说的话可做不了主。”
徐老板立刻看向了容萧:“公子?”
容萧一愣,看子车旬。子车旬垂首,同之前一样,嘴唇几乎不动,却令她听得清楚:“我瞧公子并不想离开,所以——何况此时秦魏交战,往哪里走都是乱,不如此地偏安。”
容萧看看小穆康,心里对子车旬的建议其实很动心。
“那老奴去给公子收拾几间客房?”林伯看着容萧神色,趁势说道,徐老板脸上也露出希翼之色。
沉默片刻,容萧看一眼殷乙,点头:“不管怎样,等贺大人醒了再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