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难挽回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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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的灵堂已经搭了三天。
灵堂布置得庄重肃穆,正上方高高挂着纪祖达的遗像,下书斗大的一个“奠”字;左右两边挂有挽联,还有一些吊唁者送来的祭幛也被悬于两侧;灵堂前设供桌,上摆了几样果品与菜肴,两旁香烛终日高烧;纪祖达的灵柩被安置于供桌之后。而灵堂外左右两侧的长桌则是为前来吊唁的人设的,用来登记来客礼单。这当中最大的一笔礼来自宫里。
这三天,纪远思一直跪在灵堂前,几乎没有挪动过。纪伯苦口婆心的劝说也不能让他离开一步,更不要说好好地吃顿饭了。
纪祖达在京里并无几个朋友,但纪远思身居高位,因此来吊唁的人还是不少,本来按说他这做主人的也应当出面招呼一下来客,表达一下谢意。可是纪远思对此完全不理,只木然地跪着,于是这些应酬便全转嫁在了纪伯身上,忙里忙外的着实辛劳。忙碌倒也罢了,纪伯最大的担忧便是他家大人再这样自虐下去,非要病倒不可!
第四日,商苏衡又悄然莅临。
打发了闲杂人等,商苏衡一人走进灵堂。
纪远思跪在蒲团之上,麻衣素缟,憔悴黯淡,神色木然。商苏衡见了他此番模样,心疼不已。慢慢地走到纪远思跟前,蹲下去,与他面对面。
“远思?”
低垂着脑袋的人没有丝毫反应。
“远思,你别这样子,令叔在天之灵必定也不乐见你如此。”
纪远思依旧不做反应。
“远思,令叔的案子已经结了,行凶之人业已严惩,相信可以告慰令叔在天之灵。”
纪远思还是不与理会。
见他一直不理会自己,商苏衡颇愠怒,忍一忍才又能放柔了声音:“远思,你究竟想怎样?”
纪远思慢慢抬起脸,淡淡地说:“臣只想为叔父守灵,陛下请回吧。”
“你!”商苏衡怒腾腾地站起身,“远思,你不要因为朕纵着你便愈来愈无礼放肆!”
“臣无礼?放肆?”纪远思轻声重复,透着些许不可思议,惨笑了两声,然后猛地抬起脸怒视商苏衡,“臣真后悔当日臣未能无礼放肆一回,那样的话臣也不会连叔父最后一面也未见着!”
听了这句,原本气势凌人的商苏衡顿时蔫了,“远思……”
纪远思恨恨地打断她:“不要这般唤我!臣,当不起!”
商苏衡幽怨地再唤了句:“远思……”
纪远思撇过脸:“陛下饶过臣罢,您的美意,臣实在承担不起。”
被纪远思又是指摘又是拒绝,既怒且怨,颜面大伤,商苏衡心火一起,口不择言道:“所以你就差你叔叔去帮你选个夫人,你以为这般朕又拿你无法了么?纪远思!只要朕不许,你就永远别想娶别人!”
叔父出门的真正目的,纪远思到现在也还不清不楚,倒不是无人向他提起,只是当日他过于哀恸,过耳不闻,纪伯这几日劝慰他还来不及,这话也就提了半句,不敢多说怕刺激到他。现在听了商苏衡的话,明了始末更是怒气横生。
原来如此!难怪她当日怎么也不肯放自己回府,原来是故意刁难,她怎可以!又想到叔父就是为他这个不肖的侄儿到处奔波,才会弄成这般结果,又痛又悔,抖着手捂住脸,弓下身去。
纪祖达的想法未必就是纪远思的意思,这一点商苏衡自然明白,所以话一出口,便知不妥。特别在此时此刻,在纪祖达的灵前,说这般话更没意思。逝者已矣,还说这么多干什么?再又见了纪远思模样更加后悔,只不过若指望她开口道歉那也是千难万难。
好在纪远思从不曾有过这般幻想,他只痛恨,恨陛下更恨自己。原本打算隐忍不说的话再也藏不住,他要商苏衡死心,纵然一死又妨?
“陛下错了,臣并无娶妻打算。”
抬起头冷冷地瞪视商苏衡,痛失叔父,使得他满怀恶意只想报复。
“臣在先帝面前立过誓终生不娶,所以臣根本就不打算娶任何人。”包括你!
“你你,你说什么?”商苏衡惶然失措。
见她如此,纪远思生出几许快·感,姿态更形冷淡,“臣说了什么,陛下不是已经听到了?”
商苏衡定定神,怒道:“纪远思,你这么说究竟何意?”
纪远思冷冷看着她只不言语。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听得清清楚楚么?
难道她与纪远思真的全无指望了么?商苏衡又气又急又慌,都不知怎么办才好,蓦地,心一横,双眼紧紧注视着纪远思:
“纪远思,朕再给你三日时间好好考虑,你可要仔细想清楚,究竟是何打算!”
此话暗指那闭门思过的三天,带有要挟之意,换句简单直白的话便是:纪远思,你敢不听我的,难道想在朝廷里混了?
纪远思自然不会不懂她的言下之意,他带着淡淡地讽刺扯动了一下嘴角,他本是跪着,都不必另行参拜,就在蒲团上,对着商苏衡伏下身去:“不必,臣已经考虑好了,臣请辞官。”这宰相,他不当了!
商苏衡“噔噔噔”倒退三步,抵到墙,才稳住身子,“你说什么?!”
纪远思重复一遍:“臣请辞官。”
商苏衡无法置信:“你的抱负,你多年来的心血,都准备这般放弃么?”
“不得不放。”他已经对不起叔叔了,再这般委曲求全下去,只怕最后自己都要不认识自己了。
商苏衡脸色难看至极,脑子里也乱作一团,再次口不择言:“纪远思,莫要以辞官来要挟朕,只要朕不放手,你哪也去不了!”
纪远思淡漠开口,“陛下是君,执掌天下,威加海内;不过即便如此也不是事事都可如陛下心愿。有一个地方若臣要去,只怕陛下挡不住。”
商苏衡气得直打颤,威胁人的反而被人威胁了。
怕再呆下去恼怒冲动之下真的做出什么令自己后悔终生的事来,她不敢再留,踉跄着退出灵堂,仓皇离去。
她走后许久,纪伯小心翼翼地迈进来,唤了句:“相爷?”
纪远思开口,语气平平:“纪伯,去,安排安排,我要送叔父回乡。”
商苏衡回宫后仍旧满心混乱,不知如何是好。她与纪远思真的再无可能了?真的就这么完了?他宁愿放弃多年心血辞官归里,甚至宁愿一死也不愿与她相伴。
可恨,可恨!难道真要杀了他?杀了这个可以左右她的情绪,令她如些痛苦折磨的人。
杀!杀!……她不能。
她虽然有些任性,但不昏聩。只为一已之私便要斩杀国之栋梁这种事终究不妥。再来,她真是十分喜欢纪远思,知道若今日真杀了他,他日必定后悔。人死不能复生,这道理她很明白。
可今日若她不能对纪远思施还以颜色,日后还有何事制约于他?
这杀字在她喉管翻滚,吐吐不得,咽咽不得,直憋得喉咙咯咯直响。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尚思张惶的呼唤冲破迷障闯入耳鼓。
“滚!”她一把挥开尚思伸来欲扶持的双手,险些让她摔倒在地。一抬脚踢翻一张香几,顺手还推倒了身边的条案,案几上一应物事全部稀里哗啦地摔了一地,听到声音慌里慌张跑进来的内侍们见到这情形惶恐无助地全跪在地上。
“谁叫你们进来的?朕让你们滚出去,都聋了么!”商苏衡随手抓起只如意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滚!滚!”
一群内侍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抱着脑袋仓皇退去。殿内,商苏衡继续发·泄……
近二更天,心如乱麻的商苏衡才模模糊糊睡去,心里挂着与纪远思的争执,翻来复去总睡不安稳。
她不该强留他,害他不能见叔父最后一面。她知道错了,并已经做了补救,纪远思怎么可以就这般怪她怨她,并要弃她而去?
不准,不准,她不准!
……渐渐地,渐渐地,纪远思不再恨她,终至变得款款情深……
“我喜欢你。”
……
“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我们不合适。”
“你有喜欢的人了?”
“不关你的事!”
“……我不会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