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随着敲门声，百素问办公室的门被打开，百里奚拿着咖啡走了进来，“听说你销假了，感觉怎么样？”说着他将咖啡放到她的桌子上。
    “哇，这家店早上是要排队的，”百素问的眼睛亮亮的，拿起咖啡，“深度烘焙，一奶无糖，你居然知道这个。”
    “我知道你其实不喜欢速溶咖啡。”百里奚在她的面前坐下，拿起她桌子上的咖啡杯，喝了起来，动作流畅又熟练，“咖啡还是速融的好喝。”
    百素问喝着手里的特调咖啡，直视着百里奚望过来的眼睛，“放心，我没事。「愧疚」是没有办法消除的，我会坦然接受，让它时刻提醒自己，早日抓住杀害Andy的凶手。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
    “欢迎你回来，医生。”百里奚喝光了杯子里的咖啡，站起身，“我现在要去和卓一凡聊聊。”
    “我相信你。”百素问看着他，眼神真诚。
    刑事侦察科，问讯室。
    案发的第二天，卓一凡再次来到这里，这次等待他的是程逸和百里奚。
    谁都没有想到，五年前的朋友，会在这样的情景下重逢。百里奚打量起坐在对面的卓一凡，秀眉星眸，皮肤白净，即使脸上挂着明显的黑眼圈也丝毫不能减少他的魅力，反而为他平添了几分吸引女人的忧郁气质。熨烫平整的衬衫，花色低调的领带，修剪整齐的指甲，怎么看都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男人，只是这个样子的卓一凡更像是一个前天晚上熬夜加班今天又接着去上班的白领而非一个刚刚失去唯一儿子的父亲。这副温柔的皮相下包裹的心究竟是太过坚强还是太过冷漠？百里奚不知道，但是从他进来的一瞬间，他就知道卓一凡变了，他与五年前完全不同。如果说五年前的他是波涛汹涌的大海，现在的卓一凡则涓涓流淌的河水，暗藏着无数暗流，让人无法轻易看透。百里奚没有提前向百素问了解任何关于卓一凡的信息，是怕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印象，从而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你好，卓一凡。我是负责这起案件的探长，百里奚。”百里奚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你好，我记得你，你是素问的同学，在高谭的时候我们一起去露过营。没想到居然是在这样有点狼狈的情景下与你见面，你是探长，而我是受害人家属。Andy的案子由你来负责，我就放心了。”卓一凡冲他露出礼貌的笑容，那语气与神情像是在与多年的朋友为着别人的事情寒暄着一般坦然自若。
    “谢谢你的配合。”百里奚点点头，但是他的眉毛却不愉快地轻轻地跳了跳。
    “当然，因为素问和我说过，她说你无论在哪里都会创造奇迹。能在高谭当好探长，在这里也一定会是个好探长。素问相信你，我也相信你，相信你一定能抓到凶手。”不是有意还是无意，卓一凡总是时不时地提起百素问，亲昵的口吻显示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
    百里奚觉得自己的眉毛跳得更厉害，即便对他的言语感到极度的不适，但仍表面平静地答道：“无论死者是谁，我都会抓住凶手，因为我是一个探员。”
    “非常感谢。对了，百里探长，你们今天叫我来是领取Andy的尸体吗？”卓一凡的身体向前倾了下。
    “抱歉，你还不能领走遗体。今天请您来，主要是有几个问题需要再次向您确认一下。请问10月11日晚上8：00～8：40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昨天你们不是问过了吗？为什么还要再问？还是说……你们怀疑是我杀死了Andy？”卓一凡不可思议地瞪大眼，“怎么可能，百里探长，他是我的儿子！不信你可以去问素问！”
    “卓先生，请不要激动，这只是正常程序，我们需要详细核对相关信息。而且，刚才我并没有说这是一起凶杀案。”百里奚直视着他，微微前倾身体，“你为什么觉得Andy是被人杀死的？”
    “不，不，我不知道。”卓一凡下意识地缩了下肩膀，然后垂下眼帘，“但是你这样频繁地确认时间，明显是在确认我的不在场证明。这不就像是在调查凶杀案吗？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
    “您也说了，那是电视剧里演的。所以现在您想起来，10月11日晚上8：00～8：40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了吗？”百里奚看向他，坐直了身体。
    卓一凡伸手拉了拉领带，然后抬起头，面对着百里奚，他的眼睛微微向上动了动，接着滑向了左边，歪了歪头，缓缓地开口，“应该是五点之前我在办公室里写论文。五点整的时候，我去了临床研究所，检查了下助手的进度后，就让他们回去了。大约在五点半，我回到办公室，泡了面，就边吃面边看资料，思考着接下来的研究。这时我突然冒出一个新的想法，因为我知道当天是左教授当职，于是就去医疗研究所找他。和他聊了一下我的新想法，他也表示出极大的兴趣，我们决定实验一下。大约是八点吧，我们便在实验室进行新研究，至于研究了多长时间我记不住了。总之，当我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因为研究还没有结束，我决定当晚留宿学校，就给Andy打了电话，告诉他我晚上不回去，让他自己关好门窗，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我第二天早上有课，所以在反复论证了几个数据后，我就去值班室里睡觉了。我记得我上床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再后来我被闹钟吵醒，起床简单地洗漱一下，回到学校办公室。在办公室里，我被助教打翻煮面的锅，烫伤手臂，去医务所接受了治疗，回来就接到学校老师的电话说Andy没有去学校，紧接着就是你们通知我发现了Andy的尸体。”
    “请问这段时间有谁可以证明？”百里奚发问。
    “和我一起研究的左振左教授。之后的情形，办公室里的教授还有校医都可以证明。”卓一凡思考了下说道。
    “也就是说，8：00～8：40这段时间里，你都一直和左教授在一起？没有离开过？”
    卓一凡抬眼看着咄咄逼人的百里奚，依如记忆般犀利的眼神，他没有一丝不悦，心中反而燃起了所谓的斗志，“是的。这一点你可以去问左教授！百里探长，你一定没有孩子吧。你这种怀疑是毫无根据的，因为没有一个父亲会恶意伤害自己的儿子。”
    “这和我有没有孩子没有关系，因为怀疑一切是我的工作。当然，所有的怀疑我们都会去求证，如果问心无愧，自然不用担心。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法医在Andy的身体上发现被人殴打的伤痕，卓先生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殴、殴打？是凶手吗？为什么要打Andy……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打得他遍体鳞伤！他还只是个孩子……”说着卓一凡一只手抓住自己的头发，将头靠在手臂上。
    “不，我说的这些伤痕是旧伤，而且有些伤是不止一次留下的，也就是说，Andy曾经被人长期殴打。”看到卓一凡抬起头，百里奚停下来直视着他的眼睛，“准确地说他遭受着长期的施暴虐待。”
    “根据《刑法》第260条规定：虐待家庭成员，情节恶劣的，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犯前款罪，致使被害人重伤、死亡的，处二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卓先生，我希望你明白。”一旁的程逸接口道。
    百里奚看卓一凡的嘴唇有些颤抖，感到他像在是挣扎着什么，所以他决定再推一下，“即使你不是杀害Andy的凶手，虐待他的话，你也同样触犯了法律。”
    “……”卓一凡沉默了一阵，接着缓缓地轻吐，“是我前妻。因为她无法适应国外的生活，得了产后抑郁症，之后她就一直虐待Andy。正因为这样我才与她离婚。”
    “您是说这一切是您的前妻……”
    “砰！”问讯室的门被强行推开，一个穿着西装身材魁梧，貌如打手的男人冲了进来，身后是大喊着的小九，“喂，你不能进去！……老大。”
    “你好，百里探长，我是非凡律师事务所的纪非凡。”边说他边递上自己的名片，“是卓一凡先生的代理律师。我想知道警方以什么理由来询问我的当事人？”
    百里奚向小九挥了挥手，示意没事。接着他转头看向纪非凡，“纪律师，我们在死者也就是卓先生的儿子Andy身体上发现被殴打虐待的痕迹，怀疑死者曾遭受长期虐待。”
    “呵，”纪非凡轻笑了一下，“死者生前确实遭受过虐待，不过，这与我的当事人无关，因为一切都是我当事人的前妻孟绮女士所为，并且她的行为已经遭受到新月城警局的处罚。这是当时的判决书和案件材料。所以这不可能与我的当事人有关。”说着纪非凡从公事包里拿出一沓一沓文件放到百里奚的面前。
    “我们会好好阅读这些资料的，当然我们也会和新月城的同行确认。要知道我对他们的办事方法可是很了解的。”百里奚看着纪非凡。
    “悉听尊便。”纪非凡大剌剌地在卓一凡的身边坐下，盯着百里奚和程逸，“探员们，请问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卓先生，我想问一下，您左手臂的伤是怎么造成的？”程逸无视纪非凡的目光接着问话。
    “昨天早上在办公室里，不小心碰翻了助教正在煮面的锅，烫伤的。”卓一凡答道，“你们可以去问我的助教。”
    “我们一定会去核实的。”无论如何程逸都很在意他左手臂上的伤。
    “除此之外，先生们还有什么别的要问的吗？”纪非凡开口问道。
    “暂时没有，如果发现了什么到时候还是要麻烦卓先生，所以请他在案子还未告破之前暂时不要离开本市。”百里奚答道
    纪非凡像是听到了个笑话似的笑了起来，“你们似乎没有理由和权利限制我当事人的行动。”
    “当然。我们并不是限制卓先生的行动，只是好心的提醒。怕这位刚失去儿子而悲伤过度的父亲，为了减轻伤痛在破案还未告破之前就急忙跑去别的地方疗伤，再发生什么意外。我想卓先生不会这样做吧？”百里奚笑盈盈地看向卓一凡。
    “……当然。而且我在这里还有工作，怎么会离开。”卓一凡点点头，“希望你尽快抓到凶手，将他绳之以法！”
    “既然这样我就要带着我的当事人离开这里。”说着纪非凡站起身，“不过百里探长，下次请不要在我不在场的情况下随意地问我当事人问题，如果那样的话，他有权利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当然，前提是纪律师也同样遵守规则。”百里奚直视着纪非凡，不卑不亢。
    “居然连流氓律师纪非凡也来掺一脚，这个案子可不简单啊。”程逸摇着头喃喃低语。
    “这不正说明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吗？”百里奚站起身，“你见过一个死了儿子的父亲需要在律师的陪同下接受问话的吗？”
    程逸皱皱眉，“还有他的手臂上的伤，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是呀，而且他的手，甚至身体的任何部位自始至终都没有触碰到桌子上的任何东西，更没有喝水。”百里奚觉得卓一凡的举动非常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