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下了车。
    杜司机带着她们俩，绕到后面另一条小巷子。
    周围都是拆了盖，只有这半条街是平房了。
    从巷子口进去十几米，有个小饭店，
    “龙凤饭庄”四个大字遒劲有力。
    哎哟！龙凤饭庄！
    红差点想笑出来。这种地方，破得比她曾经住的地方都烂，还龙凤饭庄！
    龙凤饭庄的门是向西开着的，看起来很小的样子，大概也就是三张四桌子的地方，不超过三十平。
    门也小，一扇玻璃门，拿厚的绿布垫挡着。那是市场上最便宜的绿布加些碎布之类填充做的极简单的门挡。冬天有风的时候，不少小的商家，例如小吃店之类用来挡风的。
    掀开门帘，红知道自己判断错了。
    这个地方很大。大到有些发空。这地方将近有二百多平米。
    一进门，左手边，靠着西墙摆着一溜长桌子。桌子拿素白布罩着，上面摆着两三种小咸菜和七八种凉菜。有荦有素，摆放整齐划一。
    每种菜都是特大盘装着，盖着透明的大玻璃罩。桌上还整整齐齐码放着两叠盘子，一叠是三寸小圆盘，另一叠是大一些的五寸长条盘。盘子旁边放着三双长筷。
    进门左转，过了摆放凉菜的长桌，便是点餐的吧台。
    吧台是坐北朝南，这和大多数商家吧台的方向没什么不同。
    唯一不一样地方是吧台处写着提示“本店禁烟禁酒”的大招牌。红从来没见过有任何饭店敢挂这样的牌子。招牌做得很大，别家吧台后面的墙上常常挂着本店特色菜之类，龙凤饭庄则是满墙的禁止烟酒，想说没看到都难！
    吧台服务员就一个。一边按着点餐机，一边指着吧台的台面——那上面才是菜单。
    菜单就更简单了——红烧牛肉面。就这一种。可以变通的是——加肉、加蛋、加筋。还有全家福，就是肉、蛋、筋都加。红烧牛肉面是十五元一碗，不分大小碗。加任何一样都是多三元。
    咸菜和凉菜去长桌处选择。咸菜全部都三元一份，用小圆碟装。素凉菜是五元到八元不等，拿小圆碟装是五元，长碟是八元一份。肉菜价格不等，不过一共也就三种肉菜。分别是酱牛肉、卤猪蹄、麻辣毛肚，也是按份卖，不过不是拿碟子装，而是浅口的大碗。
    杜司机让他爱人和红点餐，说是女士优先。建芬是让红点餐，说客人优先。红让杜司机点，理由是杜司机是常客，知道哪种好。三个人推让了一会，最后还是杜司机点了，三份全家福。建芬说她吃不了，换成普通的牛肉面。
    小咸菜两种都点了小份，凉菜点了土豆丝和酱牛肉，也都是小份。酱油牛肉的小份也拿方盘装了，这样看起来比较满当。
    满当这个词是杜司机老家的方言。红觉得自己没白来，还学会一新词。
    龙凤饭庄的厨房就在吧台后面。
    红没找到厨房门，只看到一个端面的窗口，在离吧台不远的墙上。
    其他的地方都是座位。桌椅极度统一，都是四四方方的木质桌，每桌配三把或者六把椅子。桌子大小是一样的。椅子大小也一样，不过很奇怪的是有的桌子配三把，有的配六把。
    这种桌椅板凳的造型倒是常见，很多饭店都这样，不过摆放成这样，却也是闻所未闻。
    可以想象将近二百平的大厅，全部是统一的长桌是什么样的场面！那情景用“震慑”形容也不为过。
    整个大厅也没有任何装修，如果说勉强有些装饰品的话，也就是东墙上有一副字，写着“财运亨通”。
    字写得不错，和饭店门上挂着的“龙风饭店”字体一样，估计是同一个人写的。不过那副“财运亨通”就是一张白纸直接粘钉墙上，还能看见胶和图钉。
    他们三个人就坐在这副字下面的桌椅。是一个三人桌椅位置。
    建芬很兴奋。拉着红先坐下，又翻看桌子上面摆放的调料。
    桌子上面的调料也很普通，盐、辣椒还有一瓶麻油。
    “告诉你啊，他家特别有名。这调料都有讲究。”建芬一一打开看过，发现麻油瓶里比较少，便冲吧台挥了挥手。
    杜司机站起身，从隔壁桌上拿了麻油，把自己桌上的那瓶换放过去。
    从他们三个人坐的座位来说，挥手是不会被吧台里的人看到的。
    整个店里的人很少。除了他们这桌，也就是还有三桌，冷冷清清的。
    “一会人就多了。”杜司机好像是看出来红的心思。
    红点了点头，她才不相信一会就能多出来多少人。
    建芬帮红和杜司机都倒了水，自己却没有。
    红拿茶壶要帮建芬倒水，建芬压住了她的手，说道：“我不能喝水。”
    “她做透析呢，吃饭和喝水都要注意。”杜司机喝了一口水解释道：“她今天也只是能吃一小口。”
    建芬没说什么，冲红笑了笑，示意红喝水。
    “外头真冷。”红冒出这样一句话，她捧着杯子，低头慢慢喝水。
    凉菜上了桌，随后面也端上来了。
    “快吃，趁热吃。”建芬和杜司机帮红拿麻油和调料，问她要不要加？
    红加了点麻油。
    “你加这个就对了，这个可香呢。”建芬打开瓶子闻了闻，重复说道：“可香呢。”
    一碗面，建芬只是吃了一两口。凉菜连筷子都没有动。
    红低头吃面，确实很好吃。她吃过很多种面，却没有一种面这么好吃。
    为了缓解气氛，也是好奇，红主动问起建芬，关于这家饭店的事情。
    “这，你可问着了。我对这家是了如指掌啊。”建芬有些得意的样子，转过身子，面对着红，开始讲述：“这家饭店是一家四口开的。我先从龙凤店这名字给你讲。这饭店原先不叫龙凤店。二十多年前，这饭店刚开的时候，叫老五面铺。为啥叫老五面铺呢？店老板在兄弟中排行老五，他就叫老五。这面铺生意就很好，那会就是卖挂面之类的。后来改名了，改名叫和和面馆，能在这里吃，又能带挂面和切面回去自己煮。为啥改名？老五结婚了呗。五年前，改成龙凤饭店。因为店老板，就是老五有一儿一女，都高中毕业了，帮着一起开这个店。做凉菜和给咱们端面的是小龙，吧台点餐收银的是小凤，后厨房那边做面和煮面的是老五两口子。”
    “那怎么人这么少？”红有些疑惑，“租这么大地方，一家四口全指这面馆，人这么小能行吗？”
    杜司机吃完了自己那碗面，又站起来伸手拿了建芬那碗面。
    红挪开了茶壶，避免烫到杜司机。
    正在这时候，店门开了。
    人群是蜂拥而来。
    红惊讶的差点把嘴里的面吐出来。
    “很简单啊。这家店虽然先后搬过七八次，不过每次都在这一区域。做得生意也是两种人，一种是这周围工地上的，一种是出租车司机。你看看时间，这个点是工地下班，就算是有加班的，出来吃口面的时间也还是有点，或者带回去。出租车呢？你只知道有四点接车的，大概不知道有七点半到八点接车的吧？交车后的司机们也愿意来这里坐一会。”
    杜司机这番话，解答了为什么这里生意兴隆的原因。
    “另外，就是这里的营业时间不同。就是从现在开始营业。从晚上营业到凌晨七点多。”建芬补充道：“以前老杜经常半夜带我来这里吃面。”
    杜司机的脸有些泛红。
    有几个司机也是认识杜司机的，过来打了个招呼。
    等别的司机都走了，杜司机才又低头吃了那碗已经凉了的面。
    又有一拔客人过来。
    算上前面那两拔，现在已经坐满了七八桌了。
    杜司机似乎越来越紧张，很不安地看了看周围，还轻轻咳嗽了几声。
    面都吃光了，凉菜和咸菜也吃光了，连茶壶都空了。
    杜司机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建芬也很奇怪，她看着红，问红是不是还要再点什么？
    红还没开口，杜司机便说再点饮料，三个人坐坐。
    这里没有酒，饮料是可乐和酸奶两种。可乐就是外面随便可以买到的那种听装可乐，酸奶是自己发酵做的。
    红要了可乐，杜司机和建芬两个人要了一份酸奶——建芬只是尝了一小口。
    红撑得根本喝不下可乐，又不知道杜司机和建芬有什么事情，只能跟着坐着。
    建芬好像猜到什么，冲杜司机眨了眨眼睛，又笑眯眯左顾右看。
    又来了一拔客人。也是附近工地上的工人。
    他们中间很多人一般不要牛肉面，而要素面。素面更便宜，十块钱一碗，而且是比牛肉面要大的海碗。
    每次有人来，杜司机都显得特别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