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生死相随俱尘土卷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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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足浑珍珠康复了没多久的身子突然又病重,我急忙令太监去通知慕容冲。
太监去了一会儿然后回来吱吱唔唔说皇上龙颜不悦,谁也不见。
我怕可足浑珍珠听了伤心,领了太监来外间,小声问道:“皇上怎么了?”太监低头道:“奴才不知,听说上午皇上亲自查阅太子武艺,太子不小心伤了皇上与自己,再过一会儿,皇上就……就龙颜不愈了……”
望故受伤了?怎么没人来告诉我?就算他把自己和慕容冲都弄伤了,慕容冲也不至于为这个事而生气啊,他是身经百战的马上皇帝,即使儿子习武受伤也算正常,他会气到不见任何人?正常的情况应该是他杀了教望故武艺的师傅才对……
“我去看看皇上。”我自言自语道,然后转回去跟可足浑珍珠说了声,便出了她的寝宫,往慕容冲处政的正殿方向走去。
哪料我到了之后,慕容冲根本不在那里,太监说皇上狩猎去了。狩猎?这附近还有猎可狩?还有活着的东西?还有什么是没死绝的吗?
我满腹狐疑地回寝宫,让太监等慕容冲回宫之后告诉他,说我来过。回到了寝宫之后,我又派人去叫了望故过来,问他慕容冲究竟是怎么不高兴的。
望故想了想,委屈道:“儿臣正舞剑呢,父皇说招势不够凌厉,于是儿臣就换了狠辣的舞法,结果父皇还是不满意,亲自拿了柄剑与儿臣过招。儿臣一紧张剑尖回旋的时候刺着了自己,父皇急忙前来保护儿臣,哪料儿臣又旋回剑来不小心刺着了父皇。再然后,父皇看着那柄剑,越看越生气,连脸色都变了,理也不理儿臣就走了……”
剑得罪他了?我看了看望故臂上的包扎,伤势不大啊。无论是当年慕容鸿他们练武,还是如今上战场,这几乎都算不得伤,“那父皇伤的重吗?”我又接着问道。
望故摇摇头,道:“流了两滴血。”
流两滴血他就气成这样?他是不是气望故不争气,对他的武艺不满意?
“娘,您劝劝父皇,让父皇别再生气了,儿臣不是故意的。”望故低下头来,我抚了抚他的头,语重心长道:“望儿,你是太子,一定要给我们鲜卑的男儿郎做个表率,千万不能让你父皇失望,知道吗?”
“儿臣知道。”望故乖巧地点点头“儿臣一定勤于修文习武,为父皇分忧,做个好太子。”
我欣慰地笑了笑“去吧,你父皇那里有我呢。”
“谢谢娘!”望故喜笑颜开,行了礼便领着贴身太监退了出去。
望故今年虚岁十岁了,漂亮的像个假娃娃。因为家族遗传,有的时候心也挺狠,但总体来说还是非常可爱听话的孩子。近十年来他都是慕容冲的独子,慕容冲也非常疼爱他,即位当天便封为太子,怎么突然因为这么件小事就气的谁也不理?中邪了?等他回来要好好问问他。
慕容冲狩猎回宫后任我怎么请都请不来,这下我心里的疑云更重了,不得不挺着肚子亲自去找他。见我到来,慕容冲没有往日的温柔与微笑,而是冰冷着一张本就苍白的脸屏退了左右太监。
我忍不住小心试探着问道:“凤皇,听说你受伤了,伤得重不重?给我看看好不好……”
慕容冲阴着脸,半晌没有吱声,绝美的凤眸中我窥探不到任何内容。这不对劲,非常不对劲!我扶着肚子缓缓踏上御阶,走到他跟前,正准备抚上他的肩膀,他终于开口了,话语里没有一丝温度。
“你曾经问过我,如果有一天,发现你有事瞒着我,没有跟我说实话,我会不会生气?”
我心里一颤,他知道了我“借尸还魂”的这件事?
见我面色突变,慕容冲接着冷声道:“当日我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对你的心,不会改变……”说到这里,他才微微抬起眼睫,看了我一眼,那目光,竟然那样清冷、那样遥远,又那样陌生。
我心好痛,现在呢?现在会不会改变?
“现在……我仍是这句话,但,你要对我说实话!”生平第一次,慕容冲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他自己的眼中,也划过一丝灼人的伤痛。
我的眼泪忍不住滚落了下来,是我的错没错,可他这样的态度仍会让我伤心不已,不就是没有告诉你我“借尸还魂”吗,我不是怕吓着你吗,你至于这么生气吗?从小到大,你第一次生我气就因为这个?你怎么发现的?是谁告诉你的?
王嘉?不可能,虽然他在长安放出话来“帝出五将久长得”,苻坚因此才弃城出逃,可他并没有来阿房啊,而且慕容冲也不认识他。若他现身,只会帮我,没理由害我啊,我正想着怎么找他再泄露点天机帮我们算算命呢……
我还在胡思乱想一气,慕容冲站起身来,他身上的寒冷,仿若万年极地冰川。他不再看着我,缓缓从口中硬硬挤了句让我如五雷轰顶般的话“慕容瑶,不是我儿子!”说完,便推翻御案拂袖而去。
慕容瑶不是你儿子?慕容瑶不是你儿子会是谁儿子?我跌坐在地上泪水决堤,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疯了?你怀疑我偷人吗?哪有自己把绿帽子往头上扣的?慕容冲你回来,你给我说清楚……
我一个人在大殿里哭的伤心欲绝,眼瞅着哭到了半夜,慕容冲终于在太监的陪同下回来看我。他看看我的脸,又看了看我的肚子,语气冰冷缓慢地对太监说:“扶她起来。”
“遵旨。”太监领了旨便弓着身子想要上前来扶我,我怒声拂去“走开,别碰我!”
“皇上……”太监为难地看了看慕容冲,慕容冲淡淡开口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来人,拖出去斩了,尸首喂狗。”
“慕容冲!”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太监连哭带嚎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脑袋都磕出了血来,我看着这个突然间陌生的男人,第一次对他有了一丝怨愤。
“能将你扶回寝宫的那个人便不用死,不知这里的奴才够不够杀……”慕容冲阴婺地说完这句话,缓缓转过身去,准备回宫。
“凤皇!”我叫住了他,噙着眼泪道:“你送我回去。”
慕容冲的身子顿了一下,停在那里,我伸出手去,痴痴地看着他“你不是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对我的心,不会改变吗?”
凤皇,不要不管我,不要丢下我……
慕容冲微微垂了垂琥珀色长卷而浓密的睫毛,缓缓伸出了雪白修长的手臂。这一段距离,竟然那么长。
我哭着扑进他怀里,拍打着他“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慕容冲任我拍打着他的胸膛,默默地抱着我回宫。
路上死一般的沉静,他淡淡开了口“慕容瑶与我的血同落于剑刃之上,相遇却不能相融。”
就因为这个?无知的古人!我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不过大骂他的冲动倒是有。我趴在他的耳朵上狠狠咬了一口。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一点也没有求饶或是生气地配合我。我更是气愤道:“你就因为这个而不相信我?滴血认亲的法子根本就不科……不准确!”
慕容冲并不答话,只是默默抱着我,他腿长脚长,一会儿就到了我的寝宫,将我轻轻放在床上,转过身就想走,我紧紧抓住了他“慕容冲你站住,有话你直说!”
他的表情很难以理解,也许他认为我被捉了现形,怎么竟然还可以这么理直气壮?他重重出了一口气,凤眸中满是伤痕,那伤痕,让我的心,好疼好疼。就像,就像当年在紫漪宫中的一样……
“我怎么会不相信你?但你曾经问我,如果有一天发现你有事瞒着我,没有跟我说实话,我会不会生气?你为什么要说这样一句话?我对你的心,不会改变,但你要告诉我,你做过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过!”我忍不住顶了一句,相信我你还问我做过什么?
他不说话,他不愿意看我,他在藏着他的伤,可他知不知道,我伤得更重?我凄然笑了笑,泪水滑过脸庞落入口中,摸着肚子问道:“你会不会怀疑这个也不是你的种?”
慕容冲的身子猛颤了一下,望着泪流满面的我,良久后,他坐下身子伸出手来轻轻擦拭着我的泪水,幽幽道:“楚楚……”
我吸了口气,自己擦掉泪水,哽咽着告诉他“我会给你一个答案,你等着我。”
慕容冲长长一声叹息,将我拥进怀里,虽然仍是那么温柔、那般爱恋,我却总觉着,有什么东西,是不一样的了。
“凤皇,明天,我想吃葡萄。”我仍抽泣着撅起嘴任性道。
他沉默了片刻,淡淡道:“好。”一如往昔的轻柔与包容,我泪流不止,既然仍然深深爱着,何苦连这样的信任都要失去?
刚刚六月的天气,长安附近根本没有成熟的葡萄,派出去找葡萄却空手而归的人,都被杀了。
一时间,我只顾任性,我只顾试验他对我还有多少爱,竟然忘了现在哪里能在这座死城找到那鲜灵灵的葡萄?我的手上,再度染满鲜血。
我派去告诉慕容冲我不想吃葡萄的太监尚未回来,慕容冲已经令人快马加鞭从南面送来了青嫩欲滴的葡萄。眼前的青嫩,在我眼中,却刹那间变成血红,我不敢吃,不敢吃。
慕容冲已经不会主动来找我了,我知道,他需要时间,我也需要时间。
我仔细想了想,大宋提刑官宋慈写的《洗冤录》是世界历史上第一部法医学著作,那里面就有宋慈利用滴血认亲的法子成功破案的事例。
滴血认亲,真的一点点都不科学,都不可信吗?
我决定试一试。于是,我让段随给我采集几对父子的血液。他对我突然提出如此要求是很难置信的,我笑说只要几滴做个小玩意就可以了,千万不可把人家杀了。
段随半信半疑地给我找来了几对父子的血分别装在小瓶子里送来,我学着电视里的样子取来一只盛有清水的碗,将一对父子的血液滴入两滴,过了一会儿,两滴血液相融。
我心跳得厉害,抖着双手又开始试验第二对。直到测试完了四对父子的血,我才跌坐在软榻上,手捂胸口,浑身无力地喘着粗气。
怎么会这样?他们的血全能相融!不可能,望故怎么会不是凤皇的儿子,这不可能,我根本就没有第二个男人啊,这怎么可能!
我跌坐了半晌,突然想起什么便抱着案上的东西发疯似地跑入望故的寝宫,抓起他的手指用力一咬,望故疼得直叫“娘你干什么?望儿做错什么事了?”
我紧紧掐着望故的手,将他指尖的鲜血滴入自己带来的水碗里,那里早已滴进了我在途中便咬出的指尖血。等望故的血滴了进去,我屏住全部呼吸,眼睛睁得老大,凝神注视着那只水碗。
碗中的血,漂漂浮浮,游离四散,你是你,我是我,没有半分得亲昵。
我期望又绝望地看着望故,眼泪落了下来,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便在失神慌乱中打碎了那只水碗。我又哭又笑,疯疯癫癫地从望故的寝宫中跑了出去。
“凤皇——凤皇——”我哭着扑进慕容冲的怀抱,哭的上气不接上气,悲痛万分道:“慕容瑶……也不是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