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生死相随俱尘土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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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拖到过了年,司马润才以安和公主凤体久违,不宜宫中深养为由,奏请小皇帝将安和公主移至宫外清宁之地疗养。至此,我与凤皇已经分开五年了,我五年都没有见过他了。
至于去哪个地方疗养,司马润倒是跟我商量了一下,初步圈定了几座古刹附近供我选择。
本来东晋的领土也就没多少可供我选择的,早在公元357年,前燕皇帝慕容儁迁都邺城。此时的前燕国富民强,检括人口,欲使步卒满一百五十万,以攻灭东晋和前秦。而前秦、东晋惧怕前燕,纷纷去帝号,以避锋芒。东晋司马氏皇帝,去帝号,称王,自称“大岛夷国”,前秦苻坚去帝号,号称“大秦天王”。然而,公元360年,慕容儁壮志未酬便驾崩了,留下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慕容暐继承皇位。但事实上,公元357年,前燕已经基本完成中国形式上的统一。虽有桓温发动三次北伐,一度收复山东及河南地区,也都后败于前燕而止。如今前燕灭,天下大半江山都是苻坚的地盘,东晋还不如偏安一隅的南宋,仅凭借着长江天险,守着长江以南的大片区域,苟安一方。
如此一来我就只能在江南挑地方,一个是镇江金山泽心寺(唐朝时改为金山寺,也称江天寺),东晋所建的;第二个是杭州灵隐寺,相传为东晋咸和三年印度高僧慧理创建,不过这个时候杭州称吴兴郡,属扬州;第三个还是在杭州,永明禅院,吴越国钱弘俶为高僧永明禅师而建(南宋时改称净慈寺)。
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灵隐寺,本来金山寺也不错,还有白娘子与法海斗法于此水漫金山的传说,不过这时候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个故事。而灵隐寺,据说当时印度僧人慧理来到杭州,看到这里山峰奇秀,认为是“仙灵所隐”,所以就在这里建寺,取名“灵隐”。如此想来,这灵隐寺附近应该是风景奇美的。
以我前世四爷党的出身,我还知道当年康熙南巡时,登灵隐寺后的北高峰顶揽胜后,即兴为灵隐寺题匾,灵字繁体为上面一雨字,中间横排三个口字,最下面一个巫字,他欢喜之余,把上面的雨字写得太大,差点就下不了台。不过康熙突然想起在北高峰上时看到山下云林漠漠,整座寺宇笼罩在一片淡淡的晨雾之中,有云有林,显得十分幽静,于是灵机一动,顺势在雨字下加一云字,赐灵隐寺名为“云林禅寺”。后世现在天王殿前的那块“云林禅寺”四字巨匾,就是当年康熙皇帝的御笔。
好家伙,他千古一帝一个不小心,就把人家叫了一千多年的“灵隐寺”给改了“云林禅寺”,当时我还笑过他康熙老人家,现在倒有机会去亲眼见识一番了。
不过,其实也不是我去见识,而是我的替身去见识。司马润听了活神仙的指点自然是要助我潜逃平阳的,而去清宁之地疗养,顺便为晋室、为皇帝祈福的那个安和公主不过是我的替身。司马润要找个人易容成我的样子并不难,因为我本来就跟皇室那帮人接触不多,就算和他司马润最熟,他还是个同谋。而且,只要我的身子一直不好,也就一直不用回宫,等几年后实在撑不下去“死了”,这件事情也就可以了结了。
司马润仍然享有他的高官厚禄,他找回公主本就是大功一件,公主身体不好病死又不能怪到他的头上,如果他怕担责任,叫那假公主一直病下去撑着不死不就完了吗。反正善后都是他的事,我不想多操心,我只要好生保着我的小命去见凤皇就好了。
护送公主出宫的鸾驾起行,我也被司马润安排上了一辆马车,由建康往平阳易服而去。
离宫之前的日子,我曾经让宫中主管先帝遗物的太监找来我娘的画像,宇文锦兰果然长的就和我前世在影楼拍的古装艺术照一模一样,只是眉眼更显风情妩媚,明艳红装,虽只是一幅静止的画像,却端的是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我让宫中的画师帮我临摹了一幅,说是要带到宫外以慰思母之苦。
为了不至招摇,司马润只给我配了一名丫鬟,三名侍卫另兼车夫,这几人俱是司马润的心腹,但真正知道我身份的,却只有那个叫做孙成海侍卫头领。
司马润怎么这么听话?王嘉叫他干嘛他就干嘛,难道就仅仅因为王嘉是活神仙吗?还是别有什么内情?不过这些现在统统不在我的考虑之内,哪怕我到了平阳,若是以后有事需求助司马润,我估计只要不是触及到他的根本利益,他应当都会帮我的,毕竟我才是那个真真正正的安和公主,而他就等于是我的“经济人”一样。
刚走了没几天,路上就淋淋下起了小雨,连下了整整三天。现在还没开春,这么阴雨绵绵的天气也是相当寒冷的,虽然我迫不急待的想要到平阳去,但是也不能不顾别人的死活。尤其要他们白天黑夜不停的赶路,再加上天气不好,世道也不好,还要提起精神谨防遇上乱兵、土匪、强盗什么的,长此下去,就是铁人也吃不消,可别落得个人还没到平阳,保镖就先给我累死了的惨况。
“咯噔”一下,我坐在车厢里身子随着马车的倾斜猛得歪倒一旁,丫鬟景儿立刻伸手扶住我。我知道,肯定是车轱辘又陷进泥泞里去了,果然,车厢外传来孙成海的声音“小姐,属下护卫不周,车辙沦陷,斗敢肯请小姐纡尊下车,待属下将车辙启出,再行上路。”
孙成海虽然知道我的身份,但是路上却一直称呼我为小姐,掩人耳目。
“好,我这就下车。”我让景儿搀着我,颤颤悠悠地下了车,我身子一直不好,赶路没法煎药而服,司马润只能给我带了很多可以治我那一大串病的药丸,方便路上服用,因为没法像样的用药治疗,所以我的身子仍是十分虚弱。
下了车之后,我见细雨渐止,但这树林之中仍是有些蒙蒙的雾气淋漓,孙成海当即撑起了一把伞挡在我头上,一脸严谨地对景儿说:“去车里拿件毛氅给小姐披上。”“是。”景儿听命去车厢里抱了件大氅出来给我披上后,孙成海便顺势将伞递给景儿,道:“照顾好小姐。”然后便与那两名侍卫一块去搬动陷进泥泞之中的车辙。
这孙成海基本上是个面无表情的人,但却尽忠职守,恪守礼法,对我十分恭敬听从,半分不能失了礼仪,不仅拒不接受我叫他孙大哥,连另外两位尹侍卫和张侍卫,他也不准我叫人家尹大哥和张大哥,弄的我一脸郁闷,总不能叫你们小孙、小尹、小张吧。孙成海也就二十岁左右年纪,长的英气十足,剑眉威武,侍卫职业性的小麦肤色,在汉人中少有的身材高大魁梧。
我相信,在他心中,我是个固执又叛逆的姑娘,放着锦衣玉食的公主不做,非要去平阳找一个“龙阳小儿”,而且还是白虏。可他不会表现出来,司马润既将他派给了我,他就会对我致死尽忠,这是这个年代勇士用生命护卫的精神。
孙成海连着尹侍卫、张侍卫三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笨重的马车车辙从泥泞之中搬了出来,三人身上、脸上、手上也尽是沾满了泥污,我急忙命景儿去车厢中拿出一些衣物给他们擦手、擦脸。当然,孙成海又是拒不接受的,我亲自将一件绵布短袍塞到他手里,嗔道:“你三番五次抗我所命,眼里还有没有我了?”
“属下不敢!”孙成海立刻单膝垂头拱手道,我哼了一声道:“不敢?我看你胆子大得很,我让你坐着吃,你偏要站着吃,我让你喝口水,你偏要去探路,我让你歇一会儿,你偏要接着走,我让你凑过来躲雨,你偏要跑雨地里淋着,我现在让你擦擦脸擦擦手,你又是那么多理由,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咳……咳……”
“属下不敢,属下知罪!公……小姐息怒……”孙成海再次面含愧色道。“不把手脸擦干净也不用往前赶了,咱们就在这个树林子过夜吧。”说完我便一脸怒气地让景儿搀我上了马车,进去坐定后又掀开帘子补了句“擦干了手脸再赶路,不然就在这耗着!”然后便一把甩下了帘子。
尹侍卫与张侍卫面面相觑,一起看了眼孙成海,孙成海紧抿着唇,垂了垂眼睫,吐口气道:“擦吧。”
他们迅速地将手脸擦拭干净后便驾车起行,终于在天黑前,赶出了这片树林,来到了一个小镇。我们现在差不多快到淮南了,脚程还算够快。在小镇的客栈歇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又匆匆赶路。
不过临出客栈之时,我却在门口看见了一位长身玉立的翩翩少年美公子,腰悬宝剑,高鼻梁,深眼窝,褐发,一看便是鲜卑人。那少年美公子看见我居然大现惊讶之色,然后楞了一下,转而便对我微微一笑,我心中不知他是善是恶,便也只是与他微微点了点头,匆匆步出客栈。
出了客栈以后,景儿将我扶上马车,孙成海坐在前面驾车,刚走没两步,便转过头来隔着车厢门帘沉声道:“小姐还是女扮男装赶路安稳些,我见方才那白虏对小姐似乎……”
“孙大哥!”我当即脱口而出喝止道:“什么白虏不白虏,白虏不是人吗?白虏都有罪吗?便是汉人也不全都是好人,孙大哥以后莫要再这般以偏盖全,对异族存有偏见!”我最受不得别人骂鲜卑人是白虏,因为我自己生在鲜卑长在鲜卑,我爱的人也是鲜卑人。但身在这个五胡乱华的年代,汉人不可避免是要憎恨胡人的,我管不了远的,最起码身边的人,我不希望他们盲目地得仇恨鲜卑人。
“小姐……”孙成海的声音似是有些愧责和勉强,生来养成的习惯便是憎恶各种胡人,就和我们后世生来便知道要仇恨日本人一样。如果哪天突然有人跟我说不要对日本人存有偏见,我肯定也是不服甚至会愤怒到大骂那人一顿的,如此想来我便也软了软语气,轻叹一息后,道:“当年我流落在外,便是由鲜卑人将我抚养长大,我的养父母和……和他……都是鲜卑人……”
孙成海沉默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他有丝暗哑的声音“属下该死,属下知罪。”
“没什么了。”我勉力苦笑:“到前面寻间衣裳铺子停一下,让景儿去帮我买些男子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