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涅槃于火凤何飞卷十八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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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慕容凤府上,我又与他闲聊了会便起身告辞,辗转来到一个鞋摊跟前,这摊主正是初到长安之时有一次我为慕容冲买靴子而结识的,当时并没有买他的靴子,因为慕容冲的衣饰都相当考究,这样不太贵重的他不见得愿意穿,但这摊主的靴子质地却很好,而且他也姓慕容,所以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摊主正是慕容永,他是武宣皇帝慕容廆其弟慕容运之孙,也就是太祖文明皇帝慕容皝之堂侄,论辈分,慕容冲还要叫他一声族叔,不过到他们这一辈算是远支了。大燕灭亡后,慕容永也跟着迁至长安,因家中贫困,与妻子二人在市场卖靴子维生。我记得他跟我说过,他的靴子都是自己亲自去打猎得来的兽皮,然后与妻子在家制成完品再拿到集市上来出售的,他妻子也很是心疼他的劳累和辛苦。
    “有没有我穿的靴子?”来到慕容永跟前,我笑嘻嘻地问道。慕容永抬头,明若玉石的眼眸中满是惊讶,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小媳妇儿?”听他如此一叫,我心里顿时难受起来,整个胸腔都堵着一口呼不出去的重气,眼中更是隐隐想要落下泪来,慕容永的妻子见状,拽了拽他的衣角,埋怨道:“叔明(慕容永表字)……”
    慕容永反应过来,一时间也有些发窘,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慕容冲进宫了,他是苻坚的人,他不能有自己的女人。慕容永原先笑称我是凤皇的小媳妇儿,可如今再要这般称呼,就无异于往我心口上捅刀子了。这慕容永二十年纪不到,比苻晖稍大一点,也就十七八岁,一位丰神如玉的翩翩美少年,因着世道不好,今年便匆匆早婚了,婚后与妻子倒也相敬如宾。他本是心思极其缜密的人,但因着我与他相谈几回皆是较为随意,不拘小节,他便也与我并不拘礼,偶尔玩笑,因此这会儿才未加思量便说出一句让我心里不堪承受的话来。他意识到以后,便想向我赔礼,我勉强笑笑摇了摇头挥手道:“不用了,没什么,我又没怪叔叔。”
    见他与妻子对望了一眼,仍是有些拘紧,我便强忍着收拾了一下心情,随兴地蹲下来,拎起一只红色鹿皮小靴,问道:“这靴子多少钱?难得是我喜欢的圆头鞋,鞋尖没有上翘。”
    听我如此一说,慕容永的妻子便笑道:“更难得姑娘喜欢,穿去便是了,还提什么钱?太生分了。”我摇摇头“叔叔狩猎太辛苦了,你们的日子不轻松,我哪能真穿了就走?再要这么说,我便不要这靴子了。”
    慕容永听罢,遂为我们打起圆场,拿起了另外一只,轻笑着递给我道:“这靴子是极小的尺码,先试试合不合脚吧。”说完,他便转过身去回避。
    本来在古代女子的脚是绝对不能对外示人的,尤其对汉人女子来说,被看到了脚就等于是失身。虽然他们鲜卑人没有汉人那么在意,但也不是完全忽视的,所以女子的脚也尽量不让丈夫以外的男人看到。尽管我此刻要在这试靴子,慕容永也是回避一下方不失礼数。
    我将靴子套在脚上,很轻松的便穿了进去,而且极其舒适柔软,鞋面又是我所喜欢的红色,当下便有些爱不释脚,慕容永妻子乐道:“姑娘穿着正合适呢,本来是为着女娃儿们做的,却没想到这么一双小靴姑娘也能穿的上,就跟汉人们似的。”
    “呵呵。”我笑了笑“这靴子就是为我而做的。”然后便脱了下来,换上我原来的旧靴,慕容永妻子当即便把那鹿皮小靴给我用布裹了起来。
    我在他们身旁席地而坐,双手扶膝,喊道:“叔叔。”慕容永闻声便问:“好了吗?”我与他妻子异口同声回答“好了”,他方才转过身来,见我如此随意,便也席地而坐,真诚地说:“姑娘若不嫌这集市龙蛇混杂以后可常来。”
    我笑了笑点点头,然后又向他问起最近狩猎、制靴再拿来出售可能堪此重负之类的话,他无奈地笑道:“即便再辛苦也是要的,慕容永身为堂堂男儿郎,养家糊口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只要这身子一天不垮,就一天得坚持下去。”
    我轻笑了他一下“叔叔如此年轻巴巴的,哪来的身子就垮了?不过,长此以往下去,也不是办法……”我顿了顿,见慕容永妻子眼中满是担心和忧虑之色,便接着说:“道翔(慕容凤表字)平日也惯有狩猎,但他家老夫人身子病弱,他又年幼,不便出来兜售,我便自作主张想替叔叔和他都省些心神,叔叔看这样可好?以后道翔猎来的兽皮就直接兑给叔叔,叔叔便直接用那兽皮来制靴,不再需要亲自去狩猎,如此虽然加大了本钱,但是空出来的功夫更可以多制些成品出来也是一样的,最重要叔叔人也轻松些。”
    我仔细想了想,我天天去帮慕容凤卖兽皮不太现实,首先慕容暐和苻晖就绝不可能同意,若是传到慕容冲耳朵里,他还不定以为我受了多大的苦难和委屈呢。而让慕容凤直接做慕容永的供货渠道是个不错的办法,他两人都省心省力,慕容凤不需要今天找这个买家,明天找那个买家,慕容永也不用每日狩猎、制靴再拿去集市出售这样劳累了。他生意还不错,积货不多,但做生意就是要不停的出新货,所以他一直不停地猎兽、不停地制靴,再与妻子出售,就算他体力能勉为支撑,时间上也忙不过来。
    “这……”慕容永有些虑色“我也算长辈,怎好与他生意计较呢?”我无奈地叹了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叔叔还顾忌着这个?若真要顾忌,以叔叔与道翔的身份,都不该有这商贩之举。”
    慕容永妻子推了推他,满脸关切地劝道:“叔明,姑娘说的言之有理,我早便不愿你如此日夜劳累下去了,我宁可平日再清苦一些,也要你好好的。”
    “我要你好好的……你要好好的……”这正是慕容冲曾跟我说过无数次的话,此刻又从慕容永妻子口中听到,她情深意切,让我忍不住动容,思之以往,眼圈又瞬间红了起来。
    慕容永见我神色凄然,以为是受慕容凤之托而来,他本也确实劳累,再加上妻子的劝言,又不想驳了我与慕容凤的薄面,便应承了下来。
    我自是高兴的有些破涕为笑,然后便言明他一定自己去找慕容凤,向慕容凤提出合作供货事宜,千万不要说出我来,慕容永明白了我的意思,连声答应,我便谢了他起身告辞。付了一双靴子的钱,他却硬是塞给我两双,弄的我十分不好意思,只得收了,并再三对他表示感谢,最后又说一定常来坐坐,然后才与他夫妻二人真正告辞离去。
    办完这件事,我心里有了小小的成就感,能为别人做一两件事,心里会得到一种慰藉和满足。其实以慕容凤的才智,心里未必就不知一丝一毫,既然他未点破,我便也不提这事,他搁在心里自是有他的一番思量,别人对他的好,他也是会永远铭记的。我与他就像是知己和朋友一般,这样的事情谁若先拿到嘴上来说都会觉得生分。
    再说苻晖收到了那信以后,当时并没有让杨定帮他给我捎信,也许是不好意思,也许是没想好怎么回,总之两天后他让苻睿转交于我一封信,信上写着“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看完信,我倒吸一口冷气,他竟真的对我如此情根深种了吗?这是诗经中的名句,向来不善言辞的苻晖竟然说出了这般心意永恒的话,我的心突然“咚咚”跳了起来,有种因为空旷而更加真切惊恐的感觉,如若真的如此……我心下挨过一阵不忍,但是很快便又心安理得,我警告自己绝对不可以妇人之仁,想想他老子对慕容冲做的一切,我无论怎样报复他都是应该的。他日后的痛连慕容冲的万分之一都不及,我虽没有能力让他或他老子也体会那种生不如死的痛,但只要他们痛一分,我都是快活的。
    苻睿来送信是极不情愿的,那种勉强的态度溢于言表。与苻睿的见面依然是在上次那家茶楼的雅间,看出他心里的不快,我便喊了茶侍进来,让他帮我取一张白纸。茶侍将白纸拿来递到我手上,我便让他退了出去,转手将白纸交给苻睿,认真道:“请转交平原公,这便是我的回信。”
    苻睿满脸的疑惑,扬眉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微微展颜,垂了眼睑看向那白纸道:“纸上无言便是千言,我心之所念,已不是一封书信所能概及,捎此信如同捎我心,巨鹿公向平原公言明便是。”苻睿将白纸从我手中拽走,翻来覆去左右瞧了瞧,又疑虑地看了看我,道:“你说的都是真的还是假的?”
    听了这话,我并未急着回答,只是低下头,咬紧嘴唇,在心中酝酿情绪,马上眼眶中便有泪珠在打转,我双眼轻轻闭了一闭,晶莹的泪珠便瞬间滚落下来。我感觉到苻睿的神色有变,心里遂也有了计较,直到桌子上滴满密密麻麻的泪滴聚集成了一滩水,我才缓缓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苻睿,苻睿的身子顿时一僵,目光也开始不自然起来。
    我低声啜泣着“巨鹿公,随便你如何看我,只是我对平原公的心却莫要得半分轻疑。不管以前如何,平原公是此生第一个陪我看日出日落的人,他在我心中总是抹不去,非同一般地念着挂着。我从没想过可以飞上枝头,也没想过可以伴他多久,更没想过可以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我只是想在还可以的时候,多看看他两眼,多和他呆一时,这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心愿了。”我抽泣着,轻轻拭泪,哽咽了会儿,又接着说道:“我从不会向平原公要些什么,也不会让他许诺我些什么,我只要静静地感受着和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这便足够了……”说着说着,我便已泣不成声,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
    苻睿见了我这般动静,开始手足无措起来,他站起身子,慌张道:“我,我也没说什么,你怎么就哭成这样了?”他伸出手来,既想安慰我,又不敢真的触碰到我,只得急道:“好了你莫哭了,若二哥知道,绝不会饶我,他非恼了我不可!你,你算是帮帮我,莫要再哭了。”
    我哪里管得这些,依旧痛哭不止,哀声切切,苻睿急得直跺脚,竟口不择言道:“姑奶奶,我求你了成不成?你莫要再哭了!你再哭下去,旁人不定要以为我巨鹿公怎么欺负女人呢,而且,而且还是我二哥的女人!”
    我渐渐止了哭泣,微微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嗔道:“我,我不是你二哥的女人,我和他只是朋友、知己……”苻睿勾起嘴角,戏谑道:“怎么?你当我指的是什么?你既不是他的女人,那我何苦帮你们鸿雁传书?你生的也算花容月貌,窈窕淑女,我是否也可君子好逑?”
    此言一出,我便楞楞地看着他,他仿佛也觉察到了言语中的不妥,随即尴尬地握拳至唇边,干咳了一声。我羞红了脸,用轻若蚊嘤的声音责嗔道:“你,你若再浑说,我告诉你二哥去。”苻睿看了看窗口,局促道:“呃,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信我会带给二哥,你好好保重。”说完,便急匆匆地推门而出,门外传来他下楼梯那凌乱的脚步声。
    我望了望窗口,窗户紧闭,根本就没开,时辰更是还早,连未时都不到,一抹笑容自我嘴角幽幽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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