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汉仪乱 第三十五章 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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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说,他信你。”何允没有回答,只是重复了皇甫远上午的话。
果真是好主仆。我自嘲一笑,无话可说。我选择帮他,是因为他还不能死。现在哪怕只是重伤卧床的消息传出,北烈必会大举侵犯汉仪。首当其冲的就是这支冬猎队伍。汉仪不缺帅才,可是若没有发号施令的人。百万雄师各自为政,犹如一盘散沙。未战,便已输。
要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时兵荒马乱,我虽得了自由,恐也无法活着离开。
见我沉默许久,夕儿哭着跪在我脚下。虽她无法出声,我知道她是在求我。
“去把他的衣服解开,我看看伤口。”冷静的开口,不带半丝情绪。此刻的夕儿需要一根救命稻草,不管我是否真救得了皇甫远。
得了我的话,夕儿立刻回到皇甫远身边。手指刚触到衣带,便被皇甫远捏在手里。力气之大,竟生生捏断了夕儿的腕骨。何允想要阻止,却是慢了一步。夕儿痛的大叫,额间,如豆般的汗珠滚落下来。可因点着哑穴,竟未发出任何声响。
不由眉下一紧。纵然昏迷,警惕心竟然还是如此之高。看着夕儿痛苦的表情,不知如何是好。
我递给何允一个询问的眼神,他是他的近身侍卫,想必总有法子。
“陛下昏迷时从不让人近身。属下也无可奈何。”关于那段往事,何允选择三缄其口。对于男子,那绝对是一段屈辱的黑暗历史。何况,大王是那样的卓越风流。
“那你是如何处理的伤口?如何止的血?”血早已凝结,可见是用了药的。
“隔着衣物。”何允答得一本正经。
听着这个答案,我哭笑不得。想要出声指责,到嘴边,却是低低的一声“胡闹!”。我一愣,这语气,像极了当初第一次见他时,他对我说的那一声。
夕儿不堪痛苦,又担心自己挣扎伤到他,硬生生的忍着。不一会便晕了过去。我叹息一声,这丫头竟然为了他连手都不要了。在照顾我前,夕儿是在皇甫远跟前伺候的。连何允都知道的忌讳,她怎就忘了呢?
我移步至榻前,看着已昏过去的两人,唏嘘不已。他说,他信我。而我只能堵一把。
“长风,是我。”语气不由自主的放柔了下来,我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背,心中砰砰直跳。我不知他会不会如对夕儿一样对我。他说着他信我,可是潜意识里的本能此刻并不受他控制。果然,他手掌一动,将我的手牢牢握住。疼痛瞬间袭来。当我准备承受断骨之痛时,皇甫远却放松了力气,但又不让我挣脱。他的眉头紧锁,似是不解。
我立刻让何允将夕儿带下去疗伤。而他却是把夕儿抱到一旁的座椅上,并不离开营帐半步。看着他熟练的正骨包扎,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与此刻冷漠的表情不符。他是疼爱他妹妹的,却也是忠于皇甫远的。
“皇甫远,放开!”我冷声喝道,却见他眉心一柔,手松开了。
何允听着我冷漠疏离的口气,眉下一惊。似乎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跟皇甫远说话,却还活着。而最奇怪的莫过于,陛下听到这冷冷的话语,竟还松了一口气。这还是他英明神武的陛下吗?此刻的何允十分后悔刚才留在帐中。他一定会被陛下杀人灭口的。
我伸手去解他的衣带,他的手条件反射的想去阻止,却在碰到的一瞬间垂下了。
长叹一口气,心下却思量。究竟是经历了什么,竟然连这种时候还如此警觉。除去他的衣物,入眼是腰间红黑色的的伤口。伤口创面不大,且已开始结痂。我伸手对着伤口用力按下去,刚结好的伤口立刻崩裂,流出了暗红的血水。不由一惊,连忙又按了两次,可是血中依旧隐隐发黑。
何允看我惊讶的模样,三两步便来到榻前,眼见黑红的血水,也是一惊。
“毒素没有清干净,要赶紧解毒。”我连忙在他手指上划了一小口子,幸好冒出的血珠是鲜红色的。说明毒素还未流入全身,还有救。
“何毒?”何允的询问带着一丝焦急。
“不知。”我虽看过毒典,可毕竟未见人真中过这些毒。皇甫远所中何毒,我并不知晓。
何允一阵沉默。虽然他也是武林世家子弟,可是对毒物他却是知之胜少。下毒这种下三流手段,是他们所不齿的。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究竟发生了何事?”明明白晓静已伏诛。为何他还会受伤?莫非还有其他细作?
“是北烈细作。陛下以为,北烈帝派来的杀手就是假冒夫人的白晓静。可是不曾想,竟还有一个侍卫。大意之下,被偷袭了。”何允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下自我离去后发生的事情。
“看来他武功平平。竟一个人跑到炎国边境,也是大胆。”忍不住挪揄一番。
“陛下武艺,确实不太好。”何允肯定的一本正经。着实让人觉得无趣。
取过云锦棉的被子将其盖住,只留伤口在外。还不断有暗黑的血流出。
“去请太医。”我理了理衣服,绕过屏风,端坐于黄梨花椅上。
“可是……”何允有些为难,陛下受伤的事不宜外传。宣太医不是明摆着……
“就说,荷夫人突感不适,让太医速来。”何允微微考虑了一下,便差人去宣太医,当然这次是以皇甫远的名义。他原本不愿惊动太医是因为没有由头,贸然去请,很容易被人发现。而且整个队伍,二万多人,他不信只有两个细作。而他们还未有任何异动,是因为吃不准那侍卫行刺皇甫远是否成功。
很快,太医战战兢兢的来了。心里正在犯嘀咕,这二十七夫人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前阵子谢太医不是已经说夫人无碍了吗?好不容易松了口气,怎么现下又身体不适了。想着几个月前皇甫远的震怒,手就更抖了。他们一院的人差点就都人头落地了。今夜轮值的太医不是他,可却被几个同僚给推了出来。谁让他是他们几个里资历最浅的。
进入营帐后,却看着声称身体不适的荷夫人,端坐在大厅之中。清丽素雅,眉目流转。哪里像有病的?
“臣,太医院王仲景见过荷夫人。”太医连忙请安。明明是奉了陛下口谕,却不见陛下,心下就觉奇怪。
偌大的营帐,无半点声响。王仲景的心里越发打鼓。
“何侍卫,本夫人的茶呢?”故意慢条斯理的视而不见。
何允虽然觉得此时我要喝茶很奇怪,可是依旧奉了杯茶过来。
茶?王太医一愣。但是不得平身,却是连头也不敢抬。转念一想便明白,夫人是在给他下马威。陛下近身侍卫给她一个新进的夫人奉茶,说出去怕是能捡一地眼珠子。谁不知道,何侍卫除了陛下,谁的账都不买。
茶盖碰上茶碗,清脆叮当。轻轻吹散一口热气,茶香便氤开了。
轻啜一口,无不叹息道:“何侍卫的茶道可学得不怎么好。”
“卑职不善此道。”何允虽觉奇怪我为何要扯这些,却还是恭敬地回答道。
“的确,在这宫里当差,最重要的不是你会什么,而是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各司其职,才是长久之计。”茶杯被重重的放下,带着些许怒气,“王太医,可明白这道理?”
“下臣……下臣……下臣一定谨言慎行。”什么时候惹到这夫人了,王太医扶额,果然这差事不好当啊。在太医院混了那么久,后宫的生存之道他也是略知一二。
“一会你所见所闻,所说所做,我可不希望这个世界上有第四个人知道,明白吗?若是活着守不了秘密,那便……”没有疾言厉色,没有愠怒,反而带了点点的笑意。只是太医此时可笑不出来。
“是。”太医身子一抖,不想这看似柔弱的荷夫人,施压的气势竟丝毫不比陛下小。
“那便随我进来吧。”此番敲打已经够了。而皇甫远等不起。
绕过屏风,掀开纱帘。皇甫远静静地躺在榻上,惨白的脸色暴露无遗。
“陛下……”太医身子一抖,差点又跪下了。什么情况?陛下伤重?可口谕……莫非?偷偷瞄了一眼何侍卫跟荷夫人,一种不好的猜测在心底升起。
“收起你胡乱的心思,赶紧为陛下请脉。”言语间的怒气毫不掩饰。这种情况,随便换个人来都会觉得我要谋反。只是解释有用吗?浪费口舌,不如直接以权压人。
我在皇甫远的手腕上系上红绳,太医战战兢兢的请完脉,又检查了一下伤口后,松了好大一口气,“陛下无碍。静养几天便好。”
“所中何毒?”我问。
“这……”太医偷偷瞄了我一眼,眼中的闪烁之色没有来得及收敛。
“说!”大概接下去的话,与我有关了。
“是竹曼。”此毒物是依附竹子而生的藤蔓,枝叶藤蔓都含毒素。可是只长于炎国,又称炎国之毒。此毒不难解,只是如此嫁祸,不由让人唏嘘。皇甫远看着有这么好骗?看着他紧闭的双目,不由摇摇头。北烈是太小看他了。不过也是,他给世人的印象似乎是风流好色的暴君。
“即使如此,你开药便是。”无视他投来怀疑的模样。我是炎国人士在这宫闱并不是什么秘密。皇甫远没有刻意的掩饰我的身份,却也不会对外公布。
“微臣需要剜去伤处的腐肉,再敷药止血。请夫人移步,免得……”女人都是怕见血腥画面的,太医提醒着,免得一会把这贵人吓到,陛下绝饶不了他。
“无妨。”只怕我走了,才会不妥。太医见我坚持,也就不在劝,只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害怕一会我会给他添乱吧。
我握着皇甫远的手,怕他下一瞬就把这太医拍飞出去。连夕儿触碰衣角都捏断了手腕,有人若是如此在他腰腹动刀,怕不死也是废了,哪怕是为他疗伤。只是出乎我意料的,他只是手中的力道紧了紧,却一点也没反抗。任由太医一刀一刀剜去腐肉,直至皮肉呈现粉色才停下。
他竟真的信我!意识到这一点,我是震惊的。可是脸上却是波澜不惊。
等太医上好药,扎好伤口。我才发现他的手紧紧的抓着我的,竟抽不出来。看他睡的一脸安心,无奈的扯了扯嘴角。罢了,看你受伤的份上。
太医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豆大的汗珠沿着发际滑落。递上写完的方子,偷偷打量眼前柔柔弱弱的女子,她竟无一丝异样。心下不由惊奇,这新夫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王太医今夜为何前来?”看了眼太医递上的方子,笑的一脸温和。
“荷夫人偶感不适,宣卑职前来看看。”王太医眼皮一跳,连忙低头喏喏的答道。
“那本夫人,何处不适?”半夜急宣太医,一定有人会去刨根问题。只是有可能是细作,也有可能是争风吃味的夫人们。
“这……”太医有些为难,这由头却不好找。刚才一顿敲打,摆明就是告诉他,现在身子不适的是这二十七夫人蓝瑶衣,而陛下健健康康平安无事。而自己开的药方,多事补气养血的。只得弱弱的说,“请荷夫人吩咐。”
“本夫人连日颠簸,气虚血亏,需要静养,你尽管开了补血益气的药过来便是。而陛下怜惜本夫人,下令驻军修养,懂吗?”前半句是告诉太医的,后半句是提醒何允的。皇甫远此时怕是不宜移动。
“臣遵旨。”从始至终,何允都不曾主动说过什么。对于我的决定也没有任何异议。一声遵旨,是说给太医听的。
王太医当下表示没有任何意义。直至离开营帐后,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早已湿透。那个笑意盈盈,语气温和的女子竟然让他喘不过气。那不经意透露出来的气势,有一瞬间让他以为是陛下盯着他。确实可怕。而珊蓝的一句“一荣俱荣”更是保了他后半辈子的荣华平安。以后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二十七夫人。王太医默默的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