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窗外已是艳阳高照。暖暖的阳光穿过浅色的窗帘透进来，给房间渡上一层暖。初春午后的阳光，慵懒得让人昏昏欲睡，偶尔好奇探头进屋的轻风，却又带来了一丝清爽。
    呆愣愣地睁着对不上焦距的眼，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当他从无尽的梦魇中挣脱出来时…
    额头上，有着薄薄的一层汗，是那个已经纠缠他无数时光的梦境，一遍一遍，不停的重温。
    头顶雪白的天花板像是梦境中惨白的天空，空洞而阴沉。了无生气的空间，仿佛就连空气也是停滞的。脚下干硬的地面，凹凸不平地延伸往天边。
    荒凉的地域，他独自徘徊，踌躇。沉默着一步一步向前，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地。血液中沉淀的感情，悲伤而绝望。
    他知道，他弄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很重要…
    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微敞的门缝中伸进一颗小小的头颅，大大的眼睛空洞无物，却准确地望进他的眼中。
    “哥哥…”孩子濡濡的嗓音奇异地抚平了他心底冒出的烦躁，仿佛在炎热的夏季突然吹来一阵凉爽清风，又好像在连绵阴雨天气后终于透过云层看见了一缕阳光。
    “娃娃，来。”翻身坐起，玄祺朝门口的孩子招招手。
    孩子踩着步子走到床边，爬了上去。跪坐在床上，孩子侧着头，看玄祺的表情，像只躲在洞口观察周围环境是否安全的小兽。
    一把将孩子拉进怀里，玄祺微微勾起嘴角：“怎么了？”
    摇摇头，孩子不说话，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摆。玄祺也没有再问，紧了紧抱着孩子的手，手指插进对方柔顺的长发，轻轻抚弄着。怀里的孩子动了动，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享受地闭上眼睛。
    阳光懒洋洋地透过摇曳的窗帘射进屋内，发出柔和的光。被太阳熏染得暖暖的流动的空气中，不时掀起窗帘一角的春风还带着丝寒冬的冷冽。两个孩子相拥而眠的画面，温馨得让人看着不禁觉得心醉，仿佛连整个人都快融化在这温柔甜美的初春午后阳光里。
    扶着门框，玄辟芷怔怔望着床上的两个孩子，良久，又如来时般悄悄地离开。
    地面上有一道光影，是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悄悄窥视房中美好时所留下的痕迹，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偏移，终于消失在墙壁和天花板的交汇处。
    一直浅眠的孩子动了动，伸手揉揉惺忪的眼。再睁开时，已看不到一丝睡意。
    只是闭着眼假寐的玄祺在孩子醒来时睁开眼，动动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发麻的腿，轻声问道：“醒了？”
    “嗯…”撑起身子望着玄祺，孩子的眼眸里空洞洞的，没映出丝毫，却偏偏流露出一股奇异的感情，仿佛在不安。
    “哥哥…”孩子清浅地叫了声，便沉寂下来，半晌后，软软的童音才再次想起，“哥哥，有想起什么吗？”
    “没有呢。”摇摇头，玄祺没什么所谓地开口道。
    “没有呢…”喃喃地重复一遍玄祺的话，孩子好像松了口气似的重新趴回他的怀里，小手仍旧紧紧抓着他的衣摆。
    没有为孩子表现出的异常而奇怪，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孩子便会如今天这般问一次。孩子总是会莫名的产生不安，为了一些他所不知道的原因。
    当他从沉睡中苏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孩子漂亮的眼眸，如墨的瞳孔纯粹而没有一丝杂色，清澈得仿佛能一眼望到底。可真当你仔细去看时，却会发现那双眼睛深幽而无垠，空洞且不会映照出任何事物。这第一眼，便以为孩子是看不见的，然后是一阵心疼，为孩子眼睛的残缺。直到后来才知道，孩子的眼睛其实是能看到的。
    真好呢，眼前的孩子本来就应该得到最好的。
    记得那时，他靠坐在床头，朝着孩子露出了醒来后的第一个笑容。
    他失去了记忆，可奇怪的是，他并不在意，就好像他人生的前几年对于他并不重要。相比起来，更让他在乎的却是自己与眼前孩子的关系。一想到会和孩子分开，心底就像是破了个大洞，呼呼地灌着冷风，让他从骨子里一阵发疼。
    原来，他是孩子的哥哥。
    这个全新的身份让他惊喜之余又似乎觉得理所当然，好像本就应该是这样的。他是孩子的哥哥，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从娘的口中，他知道了自己的名字，玄祺。也许是因为失忆的缘故，总之，是一个很陌生的词。同时也知道了孩子的名字，玄凌，一个一点也不适合他的名字，太过尖锐了。不知道娘是不是也是这么觉得的，反正他没有听到过娘叫孩子的名字，娘总是柔柔的轻唤孩子“娃娃”。
    娃娃，娃娃。
    默默在心底念着，然后发现，这个过于柔软的昵称居然与乖巧的孩子十分奇异的契合，然后，在心底决定了，以后，便叫孩子娃娃。
    刚醒来时，娃娃很黏他，跟得他很紧，大大的眼睛总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仿佛只要稍稍放松一点，他便会消失不见一样，紧紧抓着他衣摆的手，有时候一天也不会放开。再后来，仿佛是确定了他不会离开，娃娃便不再像刚开始般整天整天的跟着他，而是如今天这般，觉得不安时，小心翼翼的试探。
    “哥哥。”紧紧揪着玄祺的衣摆，孩子在他怀里仰着头，“哥哥，不要离开。”
    “不会离开的。”俯身和孩子额头抵着额头，玄祺许下承诺，“我们要一直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嗯。”点点头，难得露出表情的孩子朝着玄祺笑眯了眼。
    终于，可以放心了。
    哥哥，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