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夜雪连天 第一三四章 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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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合拢时分。
炙焰寒天一身白衣在黑衣人的围攻里,仍然很显眼,虽然那白衣早已染满灰尘和血渍。
虽然他依然周身杀气不减,但夜合欢知道,寒天背着他这个大包袱,很难全身而退。
但他不想阻止他,这个背上驼着他,正与他皇兄反目的红眼男人,正以命相搏,想换得他安全的机会。
也或许,还想换得一个机会,一个回到从前的机会。
虽然,在夜合欢以为,这个机会来的太晚——小鸡,若你在和我要‘印魂诀’的那晚就觉悟一下,或是在‘十里坡’也不迟,那该有多美妙。
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之,寒天直勾勾的性子,从来都不会变。
既然寒天觉得这样心里会舒服,那就由得他去吧。
反正,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再被李青霜挂到墙上,再被抡上几鞭,又死不了人。
让夜合欢叹气的是,不但寒天是这种人,那夜晓星也是其中佼佼——哪有人青天白日来救哥哥的?
咋就不能等等俺家黄花?‘寻欢阁’一向都是暗夜的精灵。
而且,是人都知道那句古语好不好——夜黑风高才是杀人夜嘛。
就在夜合欢以为,自己又要被那娘们吊起来抽的时候。
就在炙焰道帧用得意的眼神,盯住场中强撑的炙焰寒天的时候。
一道湛蓝色的人影,出其不意从暗处窜了出来。
因为事发突然,此人又出现在众人身后,一上手,就被来人放倒四五人之多。
炙焰寒天背上的夜合欢一直都保持着清醒,见了来人暗自吁口气。
他其实本无意被救出去——
被女人抽鞭子,这么挫的事都捱了,不破坏他们得到‘琞’的梦想,不打碎他们那个传说的美梦,怎么能体现何总的慈悲心肠呢?
但他却不愿,如今这样为他拼命的寒天因此受累,黄花,你小子总算还有点自觉。
轻功诡谲莫测的黄花加入,现场的形势几乎是立时发生了逆转。
不过几个照面,连炙焰道帧加入,都无法敌住黄花和炙焰寒天两人,视同疯虎的拼杀。
两人一对视,话都不必说,炙焰寒天在前,黄花殿后,毫不恋战,杀开一条血路,就从庄子的矮墙上跃了出去,并几个起落,迅速消失在暮霭沉沉里。
炙焰道帧满心懊恼,刚要翻身追出去,就听一声音不急不缓道:“太子殿下毋须急躁,且让他去。”
转过头,永远黑色披风的裕峒,鬼魅般,站在树木重叠处。
“峒祭师。”炙焰道帧以一国太子身份,居然给矣古族的祭师施礼,表情还很恭敬。
而裕峒也接受地理所当然,披风雪帽下,只露出一个下巴,和一张涂了血似的红唇。
“太子殿下可曾见过逃出猎人手掌的猎物,只管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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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
一阵紧跟一阵的马蹄声,急促地打破山野的宁静。
五匹高大健壮的塞外名驹,四蹄翻飞,宛似踏雪无痕,穿过罕有人迹的林间道路,踏碎一地皑皑白雪。
马上的人清一色的黑衣短打,头绾黑缎,足蹬短靴,面色严肃英气逼人。
除了最前头那位,同样一身黑色短打外,又多了件黑色短裘大氅。
一头乌黑的发,只绾了枚墨色玉簪,马儿飞奔,吹起一把黑发,凌乱地散在风中。
就似那双清冷而美丽的凤眸,不知被何人,凌乱了心绪,再也遮不住。
‘嘎’一声嘶鸣,一只白羽尤赛雪的雪鹰,振翅急掠,掠过五位骑士的头顶,穿过枝桠杂乱的树林,迎了落日,很快就变成一个黑点。
“大人,距此林十里之外,就是‘李家庄’,天黑之前,若我们快马加鞭,应该能赶上进庄。”
黑衣短打的蓝花,让自己的马紧跟在巫龙吟的身后,看了下渐落的斜阳,眼里的担忧越来越浓。
从嵛岭关至此,五人不眠不休,已经连续疾奔了三日三夜,每到一处城镇,除了换马充足食物外,几乎连盏茶的时间都没敢耽误。
因为,在那天傍晚,他不顾身份逾礼多话,而巫龙吟甩袖而去之后,不过晚饭的时候,大家就知道出事了。
起先是一撮毛的骤然回返,引起大家的猜疑不止——
雪鹰本就是传递消息的最佳飞禽,而一撮毛更是雪鹰之王,其灵性,较上古神兽的通灵也毫不逊色。
从巫龙吟出了帝宫,它几次往返于夜合欢和巫龙吟之间,速度又快又稳,非寻常飞禽可比。
而那晚,一撮毛带着龙吟的信件,不过飞走了一日,就返了回来,竹筒里的信件,还是龙吟所书的那封。
而鹰王,鹰眼圆瞪,嘎嘎嘶鸣,烦躁不安,却苦于无法口吐人言,只绕着巫龙吟不停地转圈,甚至用锐利的鹰爪,不停撕扯他的衣袍。
一撮毛,鹰王的名称除了面对火狐金猪,而对别人,那一向是实至名归。
从一开始,就只靠近夜合欢一个,即使是夜千寻,那是连鹰眼也都不屑多转一下的,更别提去撕扯谁的衣襟了。
心头不期而至,巫龙吟骤然起了不好的预感,会是,他出事了?
而后,就在他正和父亲巫奕辰商量,打算明早启程回帝宫的时候,一撮毛的助手,带来了最坏的消息——夜合欢出事了。
信里只寥寥几个字,既不是崔嫣所书,也不是任何一个‘寻欢阁’成员所写,甚至也不是崔庄、司马杉所书——
夜合欢有命令,不管出多大的事,都不许擅自传信给龙吟,除非他自己回来,再除非,夜国真的要亡了。
——‘欢出事,速去魔域,家有我’。
几个字,一句话,笔画零乱,显见得写得极其匆忙,但字迹又不掩其娟秀。
只一眼,巫龙吟就知道这是谁的字,国师澜听雨。
只一句,巫龙吟就再也无法冷静,心头的疼痛与担忧,即使是十二重的雪寒功都压制不住,他也,不想再压制了。
巫奕辰定定看了儿子一眼,那拿着信纸紧攥到发白的指尖,就让他看出乱了儿子心的人是谁。
欢?帝都里名讳里有欢字的,只有一个人,夜合欢,皇帝陛下?
边关将领本该每年有次回京述职,而巫奕辰却有两年未回京。
一来他不想回京看到越来越暴虐嗜血的小皇帝,那对他巫家的忠良之心有太大挑战,不如呆在边关,眼不见为净;
二来,边关之外,雪山之巅,是他下半辈子,再也不想舍弃的牵挂,即使为此,永不回京。
半年前,帝都里倒是有曾下诏要追究,却在后来又没了声息,龙吟来信也只是隐晦地略微一提,说是关于国师预言的事。
及至再次收到关于设立据点之详情,巫奕辰才真的确定,预言竟然成真了。
而这预言成真,上对朝臣,下对黎民,无论对谁,都只能是好事。
却没想到,第一个受到冲击的会是自己唯一的儿子。
龙吟突然而至,压抑的心绪,练武的痴狂,难掩的思恋,在看到那张薄薄的绢纸时,瞬间爆发,显而易见。
作为一个父亲,巫奕辰来不及追询儿子感情的来去。
作为大夜的将军,巫将军的决断却比巫龙吟都来得迅速。
连一句多余的叮嘱都不曾有,巫奕辰就挑出了嵛岭关最健壮的马匹,连夜送走了心急如焚的儿子,和同样焦虑的四名影士。
巫将军只说了一句话:“龙吟,陛下是夜国帝王,忠君是巫家人的使命,你该知道自己的位置。”
巫龙吟什么都没回答父亲,只是淡淡扫了眼父亲身后的雪山,即使在夜里,雪山之巅的积雪,也泛出洁净的光晕。
看着马蹄翻飞的背影,巫奕辰也转身看向了雪山,说儿子容易,倒是自己,谁可以说服?
巫龙吟一路之上,连接几封雪鹰传信,有崔嫣的,有司马杉的。
崔嫣那封信上,带了夜合欢的最新消息,夜合欢被炙焰道帧一伙劫持后,一路偏向西南,魔域的方向,快速而去。
司马杉的信来得较晚,内容简单,寓意隐晦:帝宫平静,陛下安好。
最后一封信,刚刚接到,黄花的,夜合欢被囚于距离魔域森林不足百里的‘李家庄’的‘李庄’内,情况不明,守卫森严,难以接近。
帝都里的情况,巫龙吟并不担心,朝堂有崔庄司马杉,暗处有崔嫣‘寻欢阁’,更有国师澜听雨在。
即使夜轩想耍手段,巫龙吟对澜听雨的信任,却是和夜合欢一样。
澜听雨,历经磨难,看似弱不禁风,却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坚忍性子。
而对于夜国,对于国君,或许说对夜合欢,同时也有夜合欢时常感叹着的,古人那种难以理解的愚忠存在。
端看他当年,夜轩的抛弃,皇帝的囚禁,原夜合欢的暴虐,他本花儿怒放般的生命,突遭重重打击,却从来不曾想过,启动那个可以毁天灭地的诅咒来报复,从来都没有。
澜听雨的忠君之心,从来都不少于巫龙吟半分,即使他从来都不曾表现出来。
信任澜听雨,这点,夜合欢是从感情方面固执地认定。
而巫龙吟,却是从小到大,听在耳里,看在眼里,而从夜合欢来了之后,更是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