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夜雪连天 第一二零章 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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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国地处北方,卫林内树木又是百年成林,枝桠奇诡,落了雪,黑夜里就张牙舞爪。
积雪并不厚,踩上去,却也有‘咯吱’‘咯吱’的声响,在空寂荒凉的林子里祟祟响起,很瘆人。
从卫林入口至卫林湖,不过盏茶光景的路,夜合欢又心急脚快,不过半刻,就走到湖边。
湖并不大,起初不过是个水湾,后来夜氏祖宗人工把它扩大了,取依山纳水、天水养人之意。
既然是皇家卫林,是连同围场在内,规模自然万顷。
此处,作为进卫林的第一站,又是内湖,自然少不了亭台等简单设施。
因为白雪覆盖,即使没有星月的夜晚,映了雪光,暗夜就有了朦胧的光。
踩着积雪,夜合欢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了湖边的亭子边。
雪夜茫茫,空无一人,雪花飞舞的夜晚,暗鸦被惊动也会懒得泣叫。
极目扫视了周边,除了粗壮的树干,飘落的雪花,再除了傻站着的某欢,真是连个鬼影都没有。
急步行走了半个时辰,就接近现代的一个小时,即使体内有那么点摸不着的内力,也照样让夜合欢走出了一身的细汗。
站在雪地里不过这片刻,就觉得凉意入骨,后背微微的汗湿就跟凉水淋了似的。
嘶,想冻死老子么?亥时指定早过了,该死,夜合欢收回四处打量的视线,动了下脚,暗骂。
抬脚就想进亭子里呆着,既然那厮没来,虽然亭子八面透风,好歹头顶总是遮住的。
却不防,一抬眼里,本空荡荡的亭子里,不知何时,居然站了一个黑乎乎的物体!
一惊之下,夜合欢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幸好他总算是有那么点定力的,赶在在惊呼出口的当儿,硬是咽了下去。
叉他令堂的,有没有必要搞得这么惊悚,这三更半夜的!夜合欢差点忘了自己是无比‘优雅’的皇帝,怒骂出声来。
“我儿子呢?”顿住脚,废话一个字都懒得说,夜合欢直奔主题。
“夜合欢?”黑色物体开了口,声音出乎意料的轻,也出乎意料的润,夜合欢本以为会很呱噪。
“你以为是谁?”走上亭子台阶第一步,然后第二步,亭子台阶有九步。
“站那儿就很好,夜合欢。”悦耳的声音轻声制止,此时夜合欢站在第五步。
“怕人那?”夜合欢扫了眼黑色,依言站住脚,千寻还在此人手里,不得不从。
“你印堂黑线深重入骨,大劫将至,近日小心。”黑影走近夜合欢一步,只是很小一步,夜合欢依然看不清雪帽下的脸,但显然人家能看见他。
放/屁!老子在翻到这身体里的那时候,就已是大劫了,难不成老天还准备再让我翻一次?翻回前世去?那还敢情好了!
“你老人家是来给我看相的?需要我夸奖下这天时地利么?”夜合欢把脸斜向湖面,一副欣赏风景的样子。
劫了我儿子,鬼鬼祟祟扔块破布,通知我来这儿,黑灯瞎火的,看相,先给你侧脸看,待会儿,我要能打过你,就给你脚板看。
黑影动了下,似乎在笑?“只是凑巧,近日莫要出都城,切记。”
劫匪居然如此关心人质家属的死活,这情形,忒诡异了!
夜合欢假惺惺一笑,他看不见别人,别人看他的表情指定一清二楚,“一般情况下,我十年八年都不会出城,不知,您如此神……的相术,如何称呼?”差点‘神棍’的字眼就出来了。
“无名之士,夜皇倒无须知晓,只是机缘巧合,特来知会一声而已。”润耳的声音里,似乎,还是笑意。
真见鬼,某欢一脑门子大/便,我这半夜跑到深山老林里,敢情是来唠嗑来了?!
退下一步台阶,又退一步,退到最后一级站定,人高他低的位置,让他很不爽,懒得和黑人唧唧歪歪,“行了,说重点吧,我儿子呢?”
“喔,夜皇可是说这个孩子?”
黑影恍然大悟状,一只玉白的手掌——真的,夜色明明很暗,可夜合欢就是看见那只手,很清晰,带着玉的光泽,从黑色斗篷里,轻轻扒拉个小人影出来。
“自然是他。”夜合欢站在原地不动,千寻躺在黑影的手臂上,小小的,没有动静,很乖的样子,想是被点穴了。
“再有半个时辰他就自己醒了,无须我替他解穴了。”
黑影往前微微伸着手臂,从夜合欢的角度看过去,好象有点嫌弃千寻的样子。
“无须劳烦,人可以给我了吧?玉玺在这。”夜合欢掏出玉玺,迎着亭子里的人晃了一下。
“身子骨无大碍,可能有点皮外伤,这孩子脾气挺硬,象你吧?”悦耳的声音轻松道。
手轻轻一抖,没有任何征兆的,千寻的小身子冲夜合欢落过去。
夜合欢赶紧伸了手,一把就把孩子揽到怀里,手指擦过冰冷的小脸,气息均匀,睡得很香的样子,就稍微放了心。
“噢,夜国玉玺……他还真是……”本退后一步的黑影,似乎慢半拍的听到玉玺二字,顿了一下,才道:“给我也好。”
夜合欢虽然一直以儒商自居——那是前世,但无商不奸的道道,他照样实施的也很不少。
虽说金钱与品位早被他挂上钩了,但离流/氓与他相挂钩的程度,总还差上那么一步。
他很想揣着玉玺,就此抽身而退,反正千寻已经到手。
但他也很有自知之明,这厮鬼一样的出现,功夫指定比他这半吊子强。
自己抱着千寻,跑出卫林还好,万一逃不及,崔嫣几个也迎不上,指不定死得多难看。
“君无戏言,给你。”一手抱住千寻,一手拿着玉玺,抬起手臂,就要把玉玺扔过去。
却被陡地一声锐喝止住了动作,“你敢!小子,给我!”
随着这声怪喝,一道黑影,凭空骤现,一掌拍向夜合欢高举的手臂。
夜合欢虽说对武功没摸清门道,但身体的反应,却是敏锐而自然的。
黑影掌风未及,他已经迅速收回了手臂,并同时抱住千寻退下台阶,又往后退了几大步,堪堪避过那手掌。
但毕竟内力上差别太大,来人见他居然退得如此迅速,一时火气大盛,手掌如影随形,‘啪’的一声,终是印了一掌在夜合欢肩头。
“峒,住手!”亭里的人在看见黑影突现,也出声轻喝,可依然没止住那拍向夜合欢的手掌。
“唔。”夜合欢一声闷哼,只觉整个左肩象被人大力捏住,那疼,生猛而锐利,从肩头一直窜到胸口。
若不是他紧咬了牙根,那猛烈的痛楚,会让他叫出声来。
“居然还站着!”来人落地,却看见夜合欢还是直挺挺站着,很不耐烦,手掌一动,大有再补一掌,把夜合欢拍地上的想法。
“峒!别太过分。”亭里的人终于舍得走下台阶,走到后来的人身前,伸出一只玉白的手掌,轻轻托住那只想行凶的手。
“牧,你,你就非要和我作对是吗?”后来的那叫峒的,见到身边的人,气势立马敛了一半,那粗粝的口气,也温和了好几分。
玉白的掌缩回了斗篷内,还是悦耳的润音,“若不是我赶来阻止,你是不是就能把人打死?我说过,峒,命由天定,一切皆是缘,你又何必强求。”
“你就会拿这种话骗我,牧,你说天下自有来去,你说一切皆缘,你说了这么多年,我信了你,但你把他召来,为何要瞒着我?他来了,‘琞’就会面世,那你,那我……牧,从前你无论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你喜欢那团臭火,我也由着你,但是,若一定要有个人,得以永生不灭,得到这天下,你为何不帮我!为何不能是我!牧,你说为何不能是我!”
峒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苦恼,却越说越激动,到后来,大有挡我者死的疯狂。
夜合欢努力地吸气,再呼气,想让那痛稍微和缓一下,他们的对话,他是半点都不想漏听,这是解开很多谜底的关键。
“峒,你又嚷,”声音悦耳的牧,似乎头疼,伸出手指揉了下太阳穴,“凡世间万物自有规则,你若强求,恐整个天下都会因为你……”
“好了!”峒恨恨打断牧的话,猛地把眼光盯向夜合欢,黑夜里,那眼睛冒出来的,似乎都是蓝光,“牧,你阻挡了我整整二十年,如今你把人召来了,哼,且看谁的手段厉害!”
话音未落,黑色的身影鬼魅般一闪,夜合欢只觉手臂一麻,手里的玉玺就脱开了手掌。
峒接住玉玺,飘出老远,声音却清晰传到夜合欢耳里,“小子,逐鹿天下,端看你有没有那本事……”
“唉……”牧没有阻止峒夺夜合欢玉玺的举动,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眼夜合欢,“你怎么样?”
“我没怎样,”夜合欢翻了下眼皮,猫哭耗子,“你是不是该解释下,‘你把他召来’这句话的意思。”
“夜合欢,你其实已经明白了,记住我说的话,不要出都城。”牧仍是不急不慢,用他特有的悦耳嗓音,边说边扭身而去。
“你这就想走了?”夜合欢眯了眼,考虑了下动用武力的胜算。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牧飘然而去,只余佛家偈语,在黑夜里,挟着雪花幽幽传进夜合欢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