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心机-
    已是深秋。空气里到处弥漫着丝丝的凉意，从指间渗透到胸口，又透过心脏缓缓流向全身的每一处细胞，每一寸骨血，虽不至寒冷，却令人心内空虚，无端不安起来。
    一只微颤的手慢慢握紧，泛白的骨节彰显着主人内心遏制不住的愤怒，仿佛积聚了毕生的恨意就要在此刻迸发，却又因找不到发泄口而隐忍肿胀的让人疯狂。
    “居然就那么大言不惭地向媒体昭告她的存在！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妈！”尹如冰此时怒不可遏，精致的妆容扭曲在一起，每一个细胞都在诉说着满腔忿恨，冰冷的眸子里汹涌着足以冻结世间万物的寒意，目光如刀直直射向面前静默不语的少年！
    一双墨黑的眼缓缓抬起。
    整个世界恍惚间变得淡薄，只有少年如海水幽深的眸子在灯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华，极致的黑与极致的亮同时存在，奇异却融合得那么恰到好处，平静的目光深不见底，那里面仿佛有伤痛，有冰冷，有淡漠，有坚持，种种感情汇集到一起，凝聚成口中一字一句吐出的誓言，纠缠成刻骨噬魂的爱恋。
    “林若溪，是我此生唯一。”
    念出她名字的一刻，南宫羽清晰地感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仿佛清晨的天边呈现的第一缕金黄，迅速蔓延至身体的每一处角落，如火一般烧灼着他紧绷的内心。什么家族名利，什么父命难违，此时此刻，他只想真真切切将她护在怀中，不允许任何人伤她分毫。
    任何人。自然包括，他的母亲。
    陈管家在卧房里都听得见大厅内夫人尖锐的叫喊，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深夜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困倦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少爷啊，终究被林小姐燃起了心底深处积压的炽热，那个冷漠淡定仿佛世事于己无关的清冷少年，恐怕再难有那样的心境了吧。
    “南宫羽！枉我这么多年费心费力抚养栽培你，一心希望你能够有所成就把家族事业发扬光大，没想到所有的设想所有的努力全部毁在了一个小丫头的手里！堂堂一个大男人整日痴迷儿女情长，成何体统！”尹如冰气急地怒吼。
    半晌，一个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从南宫羽口中缓缓流出，仿佛即将奔涌而下的瀑布，破碎中冲向义无反顾的终点。“从小就没有真正关心过我的母亲，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指责我的行为不成体统。”
    看到母亲的身体明显一震，南宫羽忽然感到一丝报复的快意，紧接着又有一种极其细小的酸涩，在心尖处蓦然扩大，直到撑得整颗心都沉甸甸的坠向冰冷的洞窟。
    因为得到的爱实在太少，才会如此珍惜这段感情吧，若溪对他，早已不仅仅限于男女间的爱慕，而是化为一块填补身体里伤痛空虚的暖玉，让他对这个世界重新有了温暖的希冀。
    夜色渐深，略带薄雾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月光穿过雾气暗淡地洒在地面，氤氲了院里的树木花草，在浓郁的黑暗里隐隐呈现出绝望的姿态。
    “很晚了，回房睡觉吧。”淡淡开口，南宫羽转身再不看母亲呆呆的面容。走到楼梯处，仿佛想到了什么，缓缓站定脚步背对着她，声音如磐石般坚硬有力。
    “这件事，母亲还是不要坚持了，如果要我放弃她，除非，我死。”
    尹如冰长长的指甲陷进掌心，酥麻的痛楚让她许久回过神来，原本愤怒的眼底闪过一丝愧疚，又被隐忍的痛苦所覆盖，最终化为一股无形的钝力在她的心窝划上一刀，虽不钻心噬骨，却厚重地令她感到窒息的疼痛。
    “羽儿……”望着南宫羽决然的背影，尹如冰喃喃张口，那双美丽的眸子已然噙满了悲痛的泪水，然而就在快到决堤的时候又猛然间想到了什么，目光瞬时变得冷凝，瞳孔一缩一用力，两颗大滴的泪珠滚落脸颊。既然她已经失去了这么多，就更要加倍偿还给那个始作俑者，这颗早已死去的心，也不在乎再多失去些什么，哪怕是至亲的血肉，也不会阻挡她决绝的复仇！
    通亮的大厅内，尹如冰僵直着脊背坐在沙发，眼中闪着汹涌澎湃的恨意，脸上的泪水还没有拭去，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交织在面颊，凄冷中显出一丝妖冶。
    爱到极致反成恨，越是失去刻骨的爱，越会形成森然的恨，慢慢在心底积压层叠，无时无刻不在撕扯自己支离破碎的内心，只有在极度的恨意中才会找到那抹犹如嗜血的快感。
    尹如冰就是这样的人。扇形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刚才笔直的唇线缓缓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
    齐天，这个男人久未领命，心思都快变得像女人一般优柔寡断，也该磨练一下了。
    ……
    沉寂的夜。整座城市都压抑在这片少有的宁静，家家户户关起了灯，街上稀稀疏疏地走过几个路人，大都是行色匆匆，似乎也并不喜这样暗沉的黑夜而疾步前行。
    此时的若溪正躺在床上，双眼睁得大大，唇边不觉挽起一个娇羞的笑容。
    “她是个比春天刚刚融化的湖水还要清澈动人的女孩子，是我的，此生唯一。”电视里的南宫羽俊美得不真实，在照相机的闪光灯下更显得飘渺虚幻，轻摇车窗，即便周围已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少年周身散发的清冷光华依旧穿透人群，通过摄影机传递给每一位电视机前的观众。
    此生唯一吗？
    若溪忽然觉得秋日里略带凉意的房间竟好似温暖如春，盖着被子的她感觉像被包裹在少年宽阔温暖的胸膛，黑暗中闻到一阵亦真亦幻的蔷薇香，让她在陶醉中闭上了眼，跌入一个美丽的梦境。
    冬天，就要来了呢。
    在黎明前最极致的黑暗中，尹如冰端坐在没有开灯的卧房，如果此时有一丝光亮照射在她的脸上，就会发现此时的她眼中闪烁着多么浓烈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