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全文 崩溃的半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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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孤儿,不过我比其它人幸运,被一家姓周的富豪人家所收养,所以从小到大衣食无忧。
周家收养我是因为家里只有一个独子,怕儿子过于孤独,希望找个同龄的孩子陪伴。如果在古代的话,我就是一个书僮一样的地位吧。
我是幸运的,周家的小少爷品性很好,对我也是爱不释手,凡他有的东西,总会有我的一半。
不过我牢牢记得孤儿院的阿姨在送我走时的叮嘱,记得你始终只是一个外人,要谨遵自己的本份,我想我把这一点诠释得很好,任何时候我都是不争不抢的,即使我有多么想要。
不过我没想到在我们十八岁的那年,那个天子骄子一样的少爷会向我告白。
做为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儿,我很有自知之明,少爷要什么,我就该给什么,不管我是否情愿,是否喜欢。
于是,在少爷十八的生日之际,我将自己做为礼物送给了他。
不管怎么样,对于随时会被扫地出门的我,找个靠山还是有必要的。
我和少爷的关系是个秘密,我不想让周家的其它人知道,因为我知道这会在周家掀起一场悍然大波。
被少爷捧在手心的我以为只要我不愿意,少爷也不会违背我的意愿,所以我很放心,这将成为我和他之间一辈子的秘密。
那一段时光我享受着着少爷无比的疼爱和呵护,几乎忘记我该有的本份。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周家的长辈最终还是知道了我和少爷的关系。他是周家的少爷,即使做出多少荒唐的事情也不会有多大麻烦,所以矛头指向了我。
他们把我与少爷隔离了,监禁了我一段时间后,我被扔到了一处穷乡僻壤。
我从高高在上变成了一文不值,他们什么都没留给我,让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挣扎求生存,受尽所有人的冷眼相待,看尽了人间冷暖。
一年后,我被少爷找到了。
原来他并没有屈服家庭的压力,在周家闹起了一场家庭革命,最终与周家脱离了关系,并依靠自己的能力建立了自己的公司。
我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拥住我的那一刻,我心里只有一片漠然。
然后我的生活又像抛物线一样从最低点飞升至了最高点,少爷无尽的宠爱,衣食无忧的生活,所有人都认为我已经得到幸福了吧!
可是只有我知道,每天都生活在一种惶恐不安中,在经历了人生的最低点和最高点后,我已经没有把握永远站在最高点上。
所以,我不再让自己成为少爷的宠物。
我开始自力更生,利用少爷为我创造的优越条件,我得到了一个很好的职位,进入了少爷的公司工作。
因为缠绕在心中的不安,我认真努力地工作,开始积蓄自己的资本,每个认识我们的人都赞赏少爷有识人之能,而我运气不错。
我做的每件成功企划案,都被别人在背后议论着,那都是靠魅惑少爷的关系,这些声音越来越大,把我惶恐不安的心更逼迫到边缘。
直到一件关系到公司存亡的企划案,竞争对手出了天价收买我。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既然无论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应有的尊重,而这笔“天价”又能让我即使离开他也能衣食无忧,我为什么不答应呢?
当所有人都怀疑到我的时候,少爷自信满满地说相信我,当所有的证据都证明我就是出卖的公司的人时,他对我说:“只要你说不是,我就相信你。”
那一瞬间,我尝到后悔的滋味了,但我没有撒谎,我告诉了他事实的真相。
“为什么?”他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让我感到有一丝快意。
“为什么你喜欢我,我就必须要喜欢你?为什么我的人生要跟着你的喜好走?”
“原来是这样啊……对不起。”他那双悲伤的眼睛让我永生难忘,最后抚过我脸颊的手显得冰凉。
我依然回到了我们的家,但是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一个月后,他把公司重整齐鼓,委托律师将公司所有的股权转赠给我,让我理所当然地当上了董事长,他说这是留给我的补偿。
然后,少爷就这样消失了,从我的世界消失了。
我问了所有认识我们的人,换来了一句句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谩骂,却没有他的去向;我回到周家大宅找他,除了一双双白眼,一张张冷脸相对,却依然没有他的踪迹;我雇佣了私家侦探去调查他的下落,他却像沉入大海的小石子,让所有私家侦探就像大海捞针一样无功而返。
我知道他不会放弃生命,所以我也没有放弃寻找他。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一根绷紧的弦,支撑着我的运转,我把从他手里接过来的公司经营起来,甚至逼自己将公司一步步地发展起来。
我依然让侦探找寻他的下落,不放弃能够找到他的每一条线索,即使只得到了一次次地失望。
五年后,我终于找到了少爷。
他变得很平凡,甚至没有工作,只是靠自己敏锐的金融触觉在股市赚些钱让自己生活下去,难怪我找不到他。
只是,他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个清秀的男孩,一个全心信任他、依赖他的男孩,他们在一起的笑容很幸福。
他说,他现在过得很好,不想回去了。
他说,他现在很幸福,公司已经给我了,他不会再要回去。
他说,以后我们还是朋友,毕竟我们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
他说……
我清楚地听到,身体里那根弦断了。
我笑着说,对不起,希望你永远幸福下去……
我没有哭,不管是在孤儿院的时候,还是被周家放逐的时候,或者是少爷消失的时候,所以现在我也不哭。
我只是开始做恶梦了,醒来的时候总是一身的冷汗,连脸上也全是湿意。
我想我病了吧,不知道严重不严重,不过还是早做准备的好,所以我立了遗嘱,受益人除了少爷之外,我想不出第二个人。
梦里的少爷牵着我的手,说我们就是两个半圆,只有合在一起才能圆满;
梦里的少爷与我在野外的合影总是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而我在一旁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破坏了整个美梦;
梦里的少爷温柔深情的目光总是追随在我身上,让我沐浴在温暖的包围中;
梦里的少爷拥住我的怀抱总是我的最爱,让我在孤独无依的时候找到安慰;
梦里的少爷……
原来我的世界里除了少爷再也没有别人了呀……
可惜梦的结尾总是那个契合的圆被我摔破了,开始时的美梦总变成了冰冷的恶梦。
我开始慢慢地变了——
家里、办公室里放着我和少爷的合影,它们以前曾是少爷的最爱,他消失的五年里也成为了我的最爱。
照片里少爷阳光般的笑容依然灿烂,可是旁边站着的我却让我越看越丑恶,每一次恶梦醒来我总喜欢将两人的照片剪开,留下少爷的一半,将自己的一半剪得面目全非,那会让我心情顺畅起来;
我想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少爷,于是少爷的照片在办公室和家里堆积得越来越多,我的房间里满墙都是他的照片,甚至让我一仰头,连天花板上都可以看到少爷,这样我才会觉得不会被寒冷包围;
后来,我在的地方不能再有镜子了,因为我会在镜子里看到那个挂着虚伪笑容的人,让我恨到骨子里的影子,那会让我忍不住砸了所有能看他的地方;
再后来,我会情不自禁地在身体上用利器割下去,看到红色的液体漫延开来的时候会让我心里的郁闷一扫而当,慢慢地就上瘾了。开始的时候只是在四肢而已,后来就从腹部到了胸膛,最后到了脖子和脸上,可是我玩过火了,脖子上那一下让我晕眩了过去,渐渐就没有知觉了。
那一刻我又重新感到了无比的平静,很久没有的笑容在我的脸上绽放开来……
可是为什么我又醒了过来?我住进了一个纯白色的房间,床也是白色的,床单也是白色,桌子、椅子都是白色的……
许久没见的少爷也出现了,还带着那个清秀的男孩,我对着他们微笑。
“你怎么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少爷的声音真好听啊,我有多久没听到他在我耳边的喃喃爱语呢?
“我没事,只是不小心割伤了,我下次会小心的。”还想跟他多说点话,要不然不知道下次还要等多久呀?
“不小心?你知不知道医生说你全身上下全是重重叠叠的新伤旧伤?你到底在做什么?”少爷的声音放大了好几倍,让我有些耳鸣了,哦!少爷也不喜欢这样的身体呀,我也很不喜欢呢,让它消失就好了。
“哦,可能是最近皮肤有些不舒服的原因吧。”我居然想到这样合适的借口,我不禁有些佩服起自己来。
少爷说帮我打扫房子的人发现我一身是血地躺在床上被吓坏了,后来我就被送到医院了,而他是我电话里唯一的联系人,所以被通知来了。
少爷一边说的时候,还不时地照顾到他身边的男孩,我的眼睛突然就累了,不想睁开看着他们的样子,于是我闭上了双眼不看。
可是我依旧醒着的耳朵还是听着他们的对话——
“医生说他身上的伤恐怕都是他自己弄的,他恐怕需要心理医生。”
“他很坚强的,刚才你也看到了,他没什么异常呀?该看看皮肤科才是真的!”
“可是……”
我把耳朵也关上,少爷温柔的声音曾经是属于我的,可是却被我弄丢了……
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少爷和那个男孩都已经不见了,白色的桌子上多了红红的苹果和水果刀,我想吃苹果。
于是我拿起刀子开始削苹果,苹果流出好多红色的汁液,我不管它,我继续削苹果……
直到门口穿白色的衣服的女人尖叫起来,然后来了好多人,抢走了我刀子,抢走了我的苹果,拉住我的手。
“还我!还我!还我!”我开始挣扎起来,甩开抓住我的手,可是甩掉一只又抓上来一只,我怎么样都甩不完。
“小熙!”门口传来少爷的声音,少爷目瞪口呆的样子让我规矩起来。
“少爷。”我坐起来,整理了下衣服坐起来,又露出惯有的微笑,“要吃苹果吗?我帮你削。”低下头我才发现白色的床单被一大片一大片的汁液染红了。
“对不起,我不小心把苹果汁弄在床单上了。”手臂上传来针刺的感觉,我又想睡了,可是,我还想再多看看少爷呀,今天好不容易那个男孩不在的说。
我睁开眼睛看了看这个新的房间,依旧是纯白色,不过房间里面全装上了垫子似的,到处都是软软的,连桌子和椅子也是软软的,圆圆的。
我的双手被过长的袖子交叉绑在了身前,让我什么都拿不到,抓不了了。
幸好头顶上还有个小小的窗户,外面有一轮金黄色的满月,让我心情很好,我一边哼起歌来,一边摇晃着身体。
我慢慢地开始忘记很多事了,只是偶尔我到绿色的草地上晒太阳的时候,会有个让我很安心的人陪我,他有很温暖的怀抱,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我喜欢蜷缩在他的怀里听他说话。
他经常说的一句话连我这个记性不好的人都记得了,“对不起,我不该让你的世界里只有我,却又把你留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听他说的时候,有时候会觉得脸上被雨点打湿了,可明明太阳好好地挂在蓝天上啊!
我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晚上在小窗子里看月亮的时候,明明该是圆圆地月亮,却只剩下或大或小的半圆,那时我就会心情烦燥地大闹起来,因为我想找回月亮丢失的一半圆……
因为,曾经我也有一个很美很契合的圆,我却不小心把一半遗失了,再也找不回来,而剩下的那一半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