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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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8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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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首饰盒,翻找合心意的首饰。
有多久没打扮了?
七年了吧?从轻井泽的那个夏天之后,再也没翻过这些亮晶晶的东西。
扯开和服的衣襟,右肩上有一处烧伤,左肩胛处一块枪伤,那些细浅的条纹也没数过,不知道有多少条。这么丑陋的身体啊!她第一次在意起来。
“缨子,我这样是不是很丑?”
缨子梳着她的长发,看看镜子里那张素白色的脸,“少夫人,您是最美丽的。”
“哦,是吗?”可是在外人来看不这样吧?捡起两粒红宝石耳坠,“这个配黑色礼服吧。”
“是。”将她的长发高高挽起,不意外,脖子后面却出现一块红色的伤疤,“少夫人,我帮您画一枝玫瑰盖住吧?”
“哦,画吧。”
窗外的落雪飘洒进来,落到她的手上,随即而化。
他始终认为她是危险的吧?
即使当年进入第三音乐室,他也始终防着她,是怕她伤害到他的朋友吗?可她明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啊,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喜欢她,甚至都要弃她而去?母亲这样,他也这样,所有人都这样。
这世上连一个能让她倾其所有去爱的人都没有,就像这落雪一般,飘荡着,遇暖而化,一生也尝不到温暖的滋味。
“少夫人,您看看,还有什么地方不好吗?”报着团镜,照着她的全身。
黑色露肩长礼服,既能说明身份,又高雅,配上有些惨白的皮肤,殷红的红宝石耳坠,亮红色的口红,以及颈子上的红色玫瑰图案,有些诡异的好看。
“少夫人,车准备好了,老爷和夫人先走了。”门外的保镖立在门侧传话。
正式见面了,第三音乐室的朋友们。
踏着厚雪,更显的她瘦弱。
“少夫人——”缨子跪坐在门口,“记得……补妆。”
是啊,她要记着补妆,否则怎能撑过今晚,她是伊藤家的首领啊。
……
这里是凤家别馆,今晚尤其金碧辉煌。
挽着公公婆婆的胳膊,只有她知道,今晚可能是伊藤家最难过的一晚,清晨,她就收到了消息,收购伊藤家海外资产的正是凤家,这就表明,公公婆婆的愿望将变成一种讥讽。
不明事实的公公不停地跟人打招呼,这个混了一辈子黑道的人,怎么可能在商场上斗过这些商人,也许这些表面寒暄的人,背后正偷笑呢,如果连她都能查出来的事实,也就表明,这里稍有身份的人大部分都已经明白了实情。
“伊藤世伯,伯母。”凤镜夜一身白色礼服,非常抢眼,即使不远处也站着一群出众的年轻人,可是他仍是最抢眼的那个,对她来说。
“三公子越发俊挺啦,哈哈。”那句世伯,叫得他非常开心。
“谢谢世伯夸奖,我想邀请少夫人跳支舞。”非常温柔的微笑。
“年轻人就该多动动,雅子,你去吧,我跟妈妈去那边跟人打个招呼。”非常豪放。
牵起她的手走进舞池。
“咦?镜夜怎么不跟我抢春绯?”环端着高脚杯,诧异得紧,往年,不管什么宴会,总会跟他抢春绯的第一支舞。今天却跟个不认识的女人开第一场舞。
“那个是小林宏雅。”双胞胎倚着柱子。
“我们公关部的专属设计师。”埴如是说,不忘再捞一块蛋糕。
“很多年联系不到她了。”春绯至今还能记得她孤单的身影。
“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记得?”环纳闷,他的记忆力没这么差啊。
“烂情的人怎么可能记得那么多女人?”双胞胎齐声。
惹来哇啦啦的乱叫,趁此机会,双胞胎劫人——春绯,跳舞去。
她很轻,像是一阵风吹来就可以被带走,这是镜夜的感觉。
“你大概知道了吧?”
“哦,今天早晨知道的。”
“有什么打算?”
“不能跟你说。”
“可是那么大笔欠款,你打算怎么还?”
“你想让我卖掉我那部分股份?”
“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办法?”
“我答应过伊藤竞一,会一直坚持到最后。”
“他这么要求你?”似乎很诧异。
“请不要伤害两个老人。”
“我不是黑道。”
……怎么忘了,她才是黑道的,怕的应该是他吧?这种情况她应该狗急跳墙,然后再跟他同归于尽才对。
“你没再读书?”那个夏天后,她没再在樱兰出现过。
“不需要了。”读书也是为了陪伴伊藤竞一,人都不在了,还读干什么。
音乐换了,欢快的节奏不再适合她缓慢的舞步。他们第一支舞结束了,她要开始迎战了。
凤镜夜心底升起些须怜惜。
补上殷红口红,让人送走两位老人,她答应过一个人临终托付,让她帮他照顾他的父母,这一生也只有一个人这么信任她,怎么能让人失望呢?
落井下石,是商场上非常流行的招式,尤其他们这种黑道漂白的家族,更是众矢之的,谁都想来分一杯羹,尤其经济不景气的如今。
一群人围着她索要投资,提出的条件甚至比高利贷还苛刻,谁说她是黑道,她到觉得他们更适合才对。
“镜夜,你是最大的受益人对吧?”环望着正被人‘围攻’的女子,有些于心不忍,他一向看不得女人受苦。
镜夜背对着宴会场那群人,望向落地窗外的夜空。
“环,还记得七年前,轻井泽的夏天吗?”
“喂,镜夜……我在问你……”看到镜夜的眼神后,突然噤声,还从没见过他这种眼神,“啊……记得,你去见过那个伊藤竞一。”
“我输给了一个十七岁的男孩。”
“伊藤竞一?”
“哦,他控制了我们二十四小时的生死。”
“什么意思?”
“也就是我想不到任何办法逃脱。”
原来如此,难怪之后,镜夜一直看起来很忧郁。
“他的要求是,让我保证以后不伤害他的父母和他的未婚妻。”
“就为这个?”怎么会有人做这种奇怪的事?
“他一早就知道,我会并掉伊藤家。”喝掉手上的红酒,“所以,我一直忍着没对伊藤家下手,就是不想印证他的预言,如今,为了更好地拓展海外市场,又不得不吞掉它,所以说,我还是输给了那个17岁的少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种结局。”
环没有说话,他知道,说什么也没用,镜夜的自尊心,从来就比任何人都强。拍拍他的肩膀,一起望向窗外。
……
“少夫人……”保镖呆站在车门旁。
小林宏雅无力地踩着雪,径自走自己的路,离车越来越远,“你先回去吧,我走下山。”
保镖站在雪地里,一步也没有离开。
怕什么呢?有谁能伤得了她?要是这么容易就能干掉她,这七年间不知道已经死过多少次了。
一下子让她到哪里找那么多钱?就算她的肉值千金,也卖不到这么多钱吧?
新月出云,山上的夜晚越发寒冷。
寂静的山林,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到。
记得幼时,她曾经生活在北国,那里的雪比这里的要厚好多,也冷好多,有一次,妈妈抱了一堆衣料替人家缝制衣服,她也靠在妈妈背后帮忙,妈妈第一次夸她缝的好看,那时,多开心啊,像是站在大风雪里也不会觉得冷,那还是妈妈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她笑啊。所以每次妈妈生气时,她都会不停地缝衣服,这样,她希望她还会再对她笑。妈妈每次出走后,她还会缝衣服,因为她相信她会再回来的,竞一曾说过,也许有一天,母亲会真得原谅她,不再离开她,虽然那是他临终时这么安慰她。
两束光亮照来,是车灯。
车停在她的脚边。
玻璃窗降下,隐约可以看清他的脸。
“上车。”低沉的声音没有太多感情流露。
不知道原因,从认识起,她就没违背过他的话。
坐上他温暖的车,眼睛因温暖染上一层水雾,她这么认为,却不知眼泪几欲结成冰花。
他自己开车,对于他这种身份,似乎很少见。
“我让你的保镖离开了,他们一直跟在你身后。”
“哦,谢谢。”
“卖与我吧,连你一起。”
她有些诧异,要她何用?
“他信任我。”
“可他知道你终会失败,我依然可以得到,如果你同意先退让,受害的人会少一点,我会妥善安排一切,我想,他应该同意你这么做。”
“为什么连我也要?”
看着她的脸,“我也想知道答案。”
车灯熄灭,车内一片宁静,白雪反射着暗白的光。
“如何?”
“会有很多人恨我。”
“我来解决。”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不想让人恨我。”母亲一个人的恨她已经要担一辈子了,哪来的气力照管别人。
“我说过,我来解决。”
“不伤害任何人?”
他看着她良久,“你这么怕人恨你?”
“我宁愿他们从不认识我,如果要伤害他们的话。”
“好吧,我尽量。”
“谢谢。”
这算是同意了?看着昏睡她过去,他想,应该同意了吧?
……
凤镜夜收拾得很好,没人恨她,也没人来指责她。事实上,等她再次醒来时,她的死亡讯息已经登上各大报刊。
第一次,她知道,原来有那么多人尊敬她,爱戴她,缨子哭得最伤心,她手下的保镖们个个都跪在她的遗像前垂首,她真那么好吗?
她还看见春绯和须王环前辈来吊唁她,春绯把七年前她送她的黄色公主裙放在供桌上,原来她还没扔掉,第一次觉得,原来死了比活着还幸福。
“你连他们也没告诉?”
“嗯。走了。”
司机开车离开,老远老远了,还能听见缨子的哭声。
“到哪?”
“轻井泽。”
轻井泽?好地方啊。
……
这里只有凤镜夜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其他人只知道她的名字叫神谷向川。
凤镜夜给她的地方并不大,只有一个管家,两个女侍,一个厨师,两个园丁,此外,还有一座小庄园,之所以称之为小,原因是他说,他从东面走到西面,只需要两个小时。这还是在她再三要求小的情况下,他能做到的范围。
她也算见识到什么叫真得有钱,也难怪伊藤家那么多财产会顷刻间消失。
她曾问过他:“如果有一天,你破产了,会怎样?”
他的回答是:“不可能。”
缝好最后一针,一件漂亮的公主裙就此完成。管家的小女儿,眼睛睁得圆圆的,等待她做好这件漂亮的公主裙。
“哇——好漂亮。”小女孩蹦跳着大叫。
“嘘——叔叔在睡觉。”赶快点住小女孩的唇。
“为什么老爷会赖床?”这里所有人都称镜夜为老爷,而非少爷,这一点她不明白,也没多问。
“因为他夜里四点才睡呀。”
“啊?老爷晚上失眠?”
“不是失眠,他要工作。”
小女孩没什么空理会老爷赖床的问题,她要赶快穿着新衣服逛一圈去,“夫人,我走了,谢谢您。”一路哼着童谣飞出去。
她收拾好针线包,瞥一眼床上卷成蚕蛹的男人,脸被头发盖了大半边,完完全全一位睡神再世。
自然,在这里,所有都知道她是他的女人,没必要遮遮掩掩,连夫人都给他们叫了不是?
至于更进一步的接触,这个也没什么奇怪,他们是很正常的男女,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些都还知道,当然,该做的他是都做了,不该做得,好象也做得很彻底,这个人做什么事都会考虑怎样才能做到最利己。
若是有人想探询他们间的关系,抱歉,既然一个叫老爷,一个叫夫人,那么,他们住同一个房间,睡同一张床,做什么事,都是理所当然的,没必要向外人实况转播,这是一年前,他做了不该做的事后,这么跟她讲得。
“向川,几点了。”被子里发出类似悲鸣的询问。
“早晨十点。”
“这么快!”更加悲鸣的声音,她知道要躲远一些,这人是起床魔鬼,相当大的起床气,即使自然醒也会生气,因为大部分时间即使自然醒也没睡饱,只要第二天有事,他的身体总能早一步催醒他的大脑,奇怪的人。
“向川——”
“哦。”
“把门外那个人赶走,我今天不回京都。”
他指的是庄园外九点钟就已经等候的车——凤家主宅派来的。
“不是说今天要见重要的人?”明明昨晚某人说要早起回京都的。
“嗟!见那个须王环,有什么重要?”临睡时才知道要见的是那个家伙,那个神经病,大半夜打电话过来,说他就是那个法国著名的绅士,他呸!懒得理他。
“向川。”
“我这就告诉他。”
“向川。”
“哦。”
“过来跟我说话吧。”
“你不想睡觉了?”
“你说话我才能睡得着。”
“我先让司机回去。”
“让他等!过来。”
好,他说什么都可以啊。
“要听什么?”坐到床前。
“随便。”
“很久以前……”一般讲到第二段他就会睡着,他说她的声音轻得很适合催眠,是他的压力太大了吧?连睡觉都这么敏感。
当初只随手翻了本管家女儿的童话故事读给他听,还真得睡着了,此后,他只要睡不着,都会让她给他读书,读多了,她也能背下来了。
这两年,他越来越不喜欢回京都的本宅,总是用各种借口推延回去的时间,也许家族内部有太多事让他烦闷,才混迹于她这里,或出国,或住在别馆内。
在这里,他不会待太长时间,每次不过一两天,但次数却很频繁,有时一周会飞来两次。
她并不在乎他待多长时间,而是他能给她带来温暖,与幼时想妈妈笑的心情一样,她等待他的时间里,就是抱着这种心态。
“雅子?你是不是非常想见母亲?”他枕着她的双腿突然这么叫了她这个名字。
僵硬的的身体证明他猜对了。
“我找到她了。”其实一年前他就已经找到了。
“是么?她可好?”幽幽地问。
“还好。”
“什么时候找到的?”
“……不久。”
“她……不想见我吧?”想也是这样。
“她在冲绳。”
“果然在冲绳,她一向聪明,把自己藏得也好。”
他到是觉得她与母亲有几分相似,起码眉间的忧伤都那么深。
“七年零三十天,她一定没变老,记得她总那么美丽。”
“想见吗?”
“她不想见我,我知道。”
“她昨天通知我,想见你一面。”也许是最后一面。
“她说过,只到临死才会见我。”声音很平静,没什么起伏,不过,大滴大滴的泪珠滴到他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