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 树欲静而风不止 八事 上官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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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3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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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倾城理着被风吹乱的外层红纱衣,另一手举着一小杯莳花居的招牌桃花酿,倚卧在假山旁的大石上对月浅酌。不远处,一道黑影渐行渐近。
“公子还真是月下花前独自醉啊。”
倾城并没有去一探究竟是谁人未到声先至,仿佛没闻见般继续品手中美酒。那人轻笑一声,走到他身边,将一小坛酒放在倾城的酒壶旁边道:
“公子若不嫌弃,在下这里还有一坛桃花酿,不如我二人一起来享用?”
倾城一笑:“都是爱酒之人,不如一同来个不醉不归。”
来人一袭紫色锦衣,身子修长,无奈此时月色朦胧,他看不清来人的脸庞。
也罢,等到天边鱼肚泛白时谁又认得谁呢?
倾城起身,盘起双腿坐正,空出一块地方。来人也很自觉的坐在了那个位置上。
两人起初相对无言,不过很快紫衣人就发话了。
“阁下的衣着很有趣啊!”
你直接说很别扭不就得了…
倾城嘴角抽搐了一下,开口接到:
“在下倒认为公子才是那有趣之人。您可是怎知在下饮的正是这桃花酿?虽说这莳花居的招牌不是假的,但要是能在百米之外只因一小壶便猜出这是什么酒未免也不大正常罢,竟还能有劳公子特意带来。”
“哦?阁下猜到了?”
如果你不说“在下这里‘还’有一坛桃花酿”的话我就不会知道…
感觉对方脸上依旧挂着一成不变的笑,似乎没有任何被识破的尴尬,倾城不觉脸上多了几条黑线。
“公子要是想试探在下的话就免了罢,在下不是值得公子如此费心之人。”
闻言,来人轻笑。
“我本可以欺骗阁下,方才无意见阁下在此独自饮酒,就取来相同的酒助兴。不过现在我改了主意,却不是因为不能,只是不想。”
倾城嗤笑。
“这话着实失礼。”
“其实我只是对百里公子很感兴趣。”
“哦?”
“公子今日救下子期,可有想过为何其他人为何都不出手?”
倾城用无所谓的口吻答道:“想来那端木公子不好惹罢。”
“阁下知道?”
“猜的。”将盏中的酒一饮而尽,“不过这并不影响我的行动。”
“不怕麻烦缠身吗?”
倾城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只知道自己不喜欢后悔。船到桥头自然直,他来了我也自有办法应付。何况这天子脚下,他端木少爷再厉害,也不能目无王法。”
对方沉默了一阵,然后轻轻地说:“公子真是单纯,你可知其实繁华出乱世…”
倾城顿了一下,这人说的话,与华香当年所言如出一辙。
“公子很沧桑么。”
紫衣人笑了笑:“有吗?”
“说起沧桑,公子觉得这世间最能使人变沧桑的是什么?”
对方思考了一下。
“烽烟战火,儿女情长。”
“如此说来公子是第二种?”
“哦?”
“现今没有烽烟战火,那自是儿女情长喽!”
闻言紫衣人笑了笑:“原来如此。”
“不历尽沧桑之人是不会有秘密的。沧桑也分两种,最浅的沧桑是面相沧桑,那是时间堆积的痕迹;最深的沧桑,”倾城顿了顿,“表面看来更像孩童。而公子正是那第二种。”
紫衣人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接着一口饮下那清淡的佳酿。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二人之间回复了沉默。不知过了多久,还是对方先开了口。
“百里兄,古人云‘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可是不假,所以我奉劝一句,不要动情。”
感觉到对方的严肃,倾城只是一笑而过,也默许了对方称呼的改变:“多谢公子好意,只是在下儿时有位高人曾为在下算过一卦,说在下是性情中人,今生注定为情所困,所以只怕是听进了公子的话,也未必有多大用处。”
“这样啊…”
“在下倒觉得,人生不过短短数载,能倾心于有缘之人,便是上苍的恩赐,应珍惜才是。”
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后,倾城笑道:
“此生若只情一场,执手沧桑,肝肠寸断又何妨?”
不知过了多久,紫衣人忽的放声大笑。说来也别扭,他的声音柔软斯文,发出这样的笑声,倒是把倾城吓了一跳。待他止住笑声,倾城已蹭到好几米之外了。
我说了什么那么可笑?笑成这样也不怕大半夜招鬼么?
“百里兄,我真真是很欣赏你,真是单纯啊。”紫衣人将壶中的酒饮了个干净,“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倾城睨他一眼玩笑道:“那就有劳公子帮我寻一个叫雷立的人好了。”
“可是江湖‘百事通’?”
“嗯。”
“这没问题。不过这人有些怪异想必百里兄是知道的,也请百里兄多加小心。现在时候不早,我就不打扰了,百里兄也早些歇息吧。”
说罢,紫衣人起身抖抖衣摆,走了不出两步却停下来,又道:“我复姓上官,单名一个珏字。后会有期。”
雷立古怪?古怪在哪里?
正在神游太虚之际,他突然看见远处的灯光,接着是略带沙哑的熟悉嗓音:“百里公子?”
抬头看去,还是那袭雪衣,那般出尘,向他缓缓走来。倾城点头:“白公子。”
白子期近了他的身边,淡然一笑:“今日的搭救,子期谢过。不过子期望公子以后切勿再做如此危险之事。”
倾城但笑不语。白子期叹气,只好转了个话题。
“百里公子这么晚了还不睡,在作甚么?”
“这里有佳酿,还有个嗜酒人,公子说呢?”
白子期轻笑。倾城从石上跳下来:“白公子才是,感染了风寒还未睡?”
“子期喜欢深夜读书,一会便会睡了。”
“那在下不打扰,这便回去了。”倾城走了一会儿,才发现白子期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公子还不回去么?”
白子期似乎在发愣,倾城这一唤算是回过了神,笑道:“这就走。”
说罢几步追了上来。倾城怕白子期风寒恶化,坚持把他先送回房,否则自己也不回去。白子期只得同意,两人便想他房中走去。
一路相对无言,但倾城却感觉到对方的眼神似乎一直流连在自己身上。
“白公子,可以问个问题么?”
“公子请讲。”
“白子期是艺名罢。”
“是。”
倾城双眉微蹙:“为何不叫‘伯牙’?”
钟子期与俞伯牙的故事中,似乎钟子期是知音人,而俞伯牙才是那个弹曲之人。作为弹唱者,难道不是希望成为“伯牙”么?为什么会选了“子期”这个名字?亦或是说…他其实更是希望成为何人的知音?
白子期闻言顿了一下,但明显能看出是由于脚下步伐的错位。倾城有些惊讶于他如此激烈的反应,立刻上前扶住他补救道:“当我没问罢。”
白子期回视他,却被红纱挡住了视线,苦涩地笑笑,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倾城一眼。
“那子期回去了。”
倾城颔首。
直至门关上,倾城仍站在那里,心中没由来的为白子期笑中的苦涩而心疼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