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 树欲静而风不止 二事 东方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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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少年的姓氏不是东方,也许他就可以逃过此劫。
倘若少年的名字不为逍遥,大概他亦不必目睹此难。
可惜,这也只是“也许”和“大概”。
说不定正是因为爹娘赐予他“逍遥”二字为名,他才是个天生随性,不受束缚之人。想则做,不计后果。
就像现在,他方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啊!管家爷爷!停车停车!”
老人听见他的呼声,喊住了马,将身子探进车中。
“少爷,有何事吩咐?”
“我的莲花糕落在房中了,我去将它取来!”
老人眼神犹疑不定,张口欲言,却并未发出任何声音。少年——东方逍遥蹙起眉头。
“有何不便吗?”
“少爷,老爷吩咐,不得走回头路。”
逍遥撅起了那温润小巧的唇。
“这不是回头路,就去取一下何妨?”
“不行的,少爷…”
因为已经来不及了…
“我很快就回来,你们在这里等我就好!”
说罢,逍遥趁老人一个不留神,从老人身侧一闪而出,奔着九天阁去了。老人拦他不住,急得想驾车往回赶,却想起车中还有雪莺,一咬牙,跳下车边追赶逍遥边向着急少爷去向而探出车的雪莺喊:
“雪莺姑娘,你莫要动,我这就去追少爷回来。倘若我二人未能及时归来,你就先驾车暂避一下。我老林拼了性命也定会护得少爷周全。你只需待些时辰再来接少爷离开,不过少爷也就交给你了!”
“管家…”
不待雪莺讲完,老人的身影已消失在转角处。
话说逍遥从后门进到自己房间却并未见到任何人,平日此时早应开始营业的九天阁也是一反常态悄无升息。他取了桌上的包裹,便向正堂走去,想看看到底出了何事。在离正堂大概几步之遥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听见那里隐约传来刀剑相撞的声音,频繁的,显然是高手在对战。踟蹰了一下,脑海中忽然有不祥的预感一闪而过,他下意识打算推门而入。
突地一双手捂上了他的唇,将他向后拖去。他想挣扎,却发现来人的力气很大,根本挣不开。想到用平日习得的武功攻击对方,他的手肘猛得向后撞去,却被那人轻巧闪开,不过来人束缚他的力道也松了一下,他趁势一脚回旋扫去,逼得来人向后退了一步。看清那人,他也停下了攻击。
包里的莲花糕却落了一地。
“娘?”
“嘘…”
吕默然立即重新让他噤声,不过这次却是点了他的哑穴,拉着他跑回夫妻二人的厢房,回身将门锁上,压低声音怒吼:
“你这是作甚?不是叫你与林管家一同离开吗?怎的还在这里?”
逍遥无法回答,只是用乞求的眼光望向她,仿佛要哭出来一般。吕默然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深吸一口气,幽幽地道:
“遥儿,娘不能说。我送你出去,你现在…”
她停住,侧了侧头,仿佛在倾听外面的声音,霎时脸色惨白,转身拎起逍遥把他扔进衣橱中,用力关上门。逍遥听见她的声音贴着衣橱的门传了过来。
“遥儿,听娘的话,不要出声。等他们走了,等你确定没有动静时再出来,答应我,娘要你好好活下去。过了今天,就把你所看到的一切都忘了…答应娘…”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听见剑出鞘的声音,然后是房门敞开的声音,接着是远远传来的脚步声。
爹呢?方才正堂里的打斗声…是不是他?那些人来了,那他呢?
逍遥怔住了,他还未来得及思考就听见吕默然的剑与某件金属兵器相撞了。他只是坐在衣橱里,动不了,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凝固了一般,将他冰封了起来。他会武功,可他并没有真正见过血溅当场。不知多少个回合的交锋,直到金属刺穿肉身那如撕裂般的声音窜入他耳中,他开始全身颤抖,不自主地蜷缩了起来。
剑落地时的旋律竟是如此清脆。
脚步声在房中徘徊,随后停在了衣橱前。过了一会儿,他看到一丝雪白,感到一阵微风,伴随混合着血腥味的清茶香息流入橱中,犹如地府的烈酒,死亡般甜美醉人,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就此堕入万劫不复也会如飞蛾扑火,心甘情愿。
突然,一个浑厚的吼声打断了那人的动作:
“你、你…你竟然杀了夫人!我和你拼了!”
逍遥听见了一个声音,仿若清灵的梅花在冬雪中瞬时绽开:
“你们家少爷呢?”
老人似乎被惹恼了:
“少爷?哼!多亏老爷英明,提前将少爷转移,否则少爷也会死在你们这般丧心病狂的娃娃手下!”
“娃娃?”
衣橱前的人似乎轻笑了一下,又接口道:
“老人家,轻敌的后果可是很可怕的呐。”清浅悦耳,稍显稚嫩,却字字充斥着压迫。
“罢了,你不说我也能找到。不过你即已见了我的容貌,那么…”
梅花般的声音变得冰冷。逍遥想冲出去,他想说不要杀他,我就在这里,但是…
老人身体撞击地面来得似乎比他的思考更快。
“这些莲花糕真是可惜,跑的急了竟连这等美食都落在了地上。说来方才似乎九天阁的马车从门前经过呢,好像是那个丫鬟在驾车。”
逍遥宁愿自己从未听见这优美的天籁之音,因为对方的每个字都只是让他更加绝望。房中之人几步追了出去,他却突然全身失了气力,背撞在衣橱内壁上,眼神一片茫然,毫无生气。
雪莺,你本不必经过门前那条路的,为什么要去吸引他的注意?
如此说来,是不是所有人都早明白,只有我不知情么?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衣橱中已被顺着那条缝隙流进来的血腥味填满,他才有了反应,全身抖得如狂风中的野草,缩成一团,泪水冲出眼眶,仰着头,张着嘴想嚎叫却是发不出声音,只是偶尔从喉咙中传出那种近似窒息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的停住了,用力支起身子,推开衣橱门,站定下来。耳际又传来吕默然的声音:
“活下来…”
三个字,足矣。
是的娘,我当然要活下来,绝不食言。
他没有看地上的人,而是直接来到正堂,缓缓走到东方玄青身边,从他手上取下那把通体血红被称作“莲火”的剑后,他怔了一下。
爹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却不是那种习惯性的笑容。
他有一种错觉,爹似乎对这一天期盼已久。
东方玄青的左手中紧握着一把折扇,逍遥知道他平日不会用这扇子,可却是很珍视它,他一向都是将这扇子置于书房的重要储物柜中。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一点点打开爹略微僵硬的手将那折扇取了出来。
随后,逍遥定了定神,转身走出九天阁的大门。
是的,是大门,而且是正门。
迎面行来一位女子,一身锦衣,乌黑秀丽的长发简洁得盘在头顶,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且锐利动人,面目华美而不娇柔,和吕默然有几分神似,却比她年轻些许。见到逍遥,她顿了一下脚步,继而苦笑。
“来晚一步。”
逍遥未答,但他知道她并非敌人,仅仅是出于感觉。女子轻轻靠近他道:
“想报仇么?要不要与我走?”
他点头,将手中东西放入女子臂间:
“你等我下。”
女子虽疑惑,却只是点头应允。片刻,她惊异的发现,九天阁已是炙炎焚空。
逍遥回来了,手中多了一只未吃完的被血浸透的野果。
“你这是作甚?”
逍遥望了一眼那已围满人的昔日故居,回头取过那些东西道:
“娘曾说,过了今天就要将所发生的一切忘记。而且…我不允许那人再来玷污我的东西。”
语气平和温驯,让人根本听不出他的情绪。女子微愣,随后却点头微笑。
“我果然没有找错人。”
他们离开九天阁不远,逍遥打开了折扇,火光映在扇面之上,俨然为那墨黑的字负上一层轻薄的朱砂。洁白的扇面上只题着一首诗:
绝魂枪狼烟白骨没
离恨酒三生入断肠
逍遥随这名叫华香的女子赶到了璇枢王朝的国都开阳。他之前从未来过开阳城,也从未见过如此繁华的城市,摇光城的宁静平和与之相比可谓是天差地别了。他们二人到达开阳的那日正好是琼羽节,街上挂满了淡粉色的莲灯,开阳处处莲花盛放,又正巧赶上微风阵阵的春季,整座城的每条街道都有扑面而来的莲花清香,甜美袭人。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前不久这才刚去了一场大雪,今年莲花有开得早,全城上下到处是喜气洋洋。
一辆豪华的马车在城门口等待着他们,驾车的是另一位女子:柔和的深褐色长发只在头上挽了个结,剩下的披散在两侧,一袭淡色长裙,乍看起来到有那么番仙娥的风采。女子看见逍遥,立刻冲下来紧紧抱住他,用力揽入怀中。
“啊!好可爱的孩子啊~长得真是讨喜!乖遥儿,让娘亲一个!”
逍遥眉头一皱。
华香即刻如到了瘟疫一般,一脸抑郁地将倾城拉开:“丢脸不要丢到大街上来!”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街上来赶庙会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马车疾驰在街道上,逍遥掀开窗帘去看琼羽节那欢腾的庙会,不由还是感叹了一句:
“真是盛世繁华…”
华香并未接话,只是静静地闭目养神。
车子不久停了下来,二人轮流而出。入眼便是一片风花雪月,男男女女纵情声色的姿态。逍遥抬头,看见这座美仑美奂的庭院门口有块扁,上面隶书题字——醉香苑。
华香走到她身侧,悠然开口:
“方才你说盛世繁华,却不晓得,愈是繁华,愈能成为乱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