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卷——番外 龙月汀与曾泉朔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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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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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清兮,湿汝肩。
拂袖舞兮,远山黛。
红泪浇染阡陌。
君子何情以堪?
心字已残,泪始干。
半夜涛声依枕边。
依稀谁挑冷瑟?侵寒簟。
老人抚着琴,嘶哑的歌声穿过被风扬起的纱帘,回荡在山谷。风将他的白发吹乱,扬起的一缕银丝遮住他微闭的双目。
一曲终罢。
“汀,识得此曲《冷瑟吟》么?”
“弟子识得,此曲乃本龙族名曲,是先父所谱。”女子低首而语,一袭红衣飘飞,容貌清纯致美,声音似叮咚泉水之音。
“是啊,先帝立下遗嘱,今日乃你学成而归之时,先帝所托,让老夫抚养你至成人,授予龙族秘术,而今,老夫已授无所授,是你归去之日了。”
“师傅……”女子含泪。
“去吧。”老人说罢便闭目不再言语。
“弟子一定不负师傅所托,不负天下所托。师傅保重。”红衣女子跨上马。
侍卫们一齐行礼,上路。
女子微皱秀眉,愁容在脸上停留片刻,随即便换上一脸淡然。看不出内心的脸上是种成熟的坚强和背负了使命的肃穆。
风不久便吹干了泪。
壹
三日之后,龙族新王登基,新王乃先帝独女,龙月汀。
是日,举国欢腾。
新王即位二年,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三年,临族白族遣兵南下,三十万军队在边境大肆练兵,佯装操练,实则示威。
“天水清兮,湿汝肩。拂袖舞兮……”
“汀……”
琴与歌声在来人打扰下一齐停下。
“呵,也只有你有这胆子,直呼本王的名。”女子没有回头,风吹动她的长发在空中舞动,犹如游动的黑色长蛇。
“记得曾氏怎样被先帝灭族的吗?”男子从屏风后走出,黑色的底衫上罩绣了素色菊花的青色长纱,眉宇之间透出温和的气息,宛若白玉。
“清盏,你变得和朝上那些老顽固一样唠叨了。”女子轻笑。
片刻沉默之后女子再度开口“怎么会不记得,情可祸国……”说完不自觉眺望向窗外的远方。
“那么,如果同样的事,你作何选择?”
“一切为了我的臣民。为了苍生。”女子眼中泛着悲伤和冰冷。
“龙族的王,那么就请记住您今日所说的话。”
女子回过神,他早已离开。
风穿过朱窗,卷进一瓣残花。
贰
“你们都退下。”汀靠上栏杆,侍从纷纷行礼离开。
园中梨花和着微雨飘下,在草丛中积了厚厚一层犹如千年不化的积雪。
“情可祸国”是否指,君王就应当无心?
记忆飘远仿佛回到那一天。
“喂,那个野孩子,我下不来过来帮忙。”小女孩捧着手中的鸟巢,三只黄色的雏鸟在巢里把嘴张成菱形,叽叽喳喳乱叫不停。
青衣的少年走到树前坐下,开始研究起地上的花草。
“野孩子,快点过来啊。喂——野孩子。”红衣女孩在树上生气地涨红了脸。
“你比你手中的一家子还要吵。”男孩头也不抬看着手中紫色的小花。
“你个野孩子,怎么一点礼貌也不懂。”女孩晃着两条腿。
“是谁不懂礼?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称呼别人就是晓礼么?”
声音从女孩耳边传来,一瞬间,男孩就已坐在自己身旁。
“你,你什么时候上来的?”女孩红了脸。
“你叽叽喳喳的时候。”女孩转过头,正盯上男孩清澈的眼,清秀的面庞,细长的眉延伸进额边的碎发中。
“大坏蛋!”女孩伸手想要推男孩,手一松鸟巢向树下掉去,正欲去抓自己整个身体也向树下跌去。
女孩站住了脚,转身向身旁,男孩已将女孩安全送到地面,一手扶着她一手托着鸟巢。
“哼,我堂堂龙族公主岂要你这种无名小辈相助。”女孩甩手。
“哟,那我还要巴结巴结你呢,日后你做了王,那我不是可以弄个官做做。”
“才不要,你叫什么,以后我做了王要把你杀掉!”
“我叫,泉朔。”
叁
女子坐在横栏上,依着红柱。面对这记忆中的男子,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泉朔……”
左肩猛地被击打了两下,汀心中大喊不妙。可这时,她却早已发不出声音来,行动也被封住。
黑衣蒙面的刺客将汀包在黑布袋中背起,一跃便跳上了屋檐,当下便飞速狂奔。
虽然他把方向故意搅乱,可是汀任然知道,他正带他向北走,而北边……便是白族。
莫非他是白族派来的刺客?可是他是怎样潜入宫中的……
汀心下冷去大半,战争还没有开始,自己倒被别人擒了。
刺客一定是特别训练过的,体格健壮,善于奔跑。可背负她行走一天一夜极少休息,休息也只是在树边停靠片刻。
刺客放慢了脚步,与之前一样,汀知道他要停下休息了,走了两天一夜,这是他第五次停下休息。
蒙面人将汀放在靠树的地方,解开布袋让她透会气,抓起挂在腰间装水的葫芦便大口喝起水。外溢的水顺着他的脖颈留下,他背对着汀,高大强壮的身躯遮住射向女子的阳光。
猛然间,一声金属与肉体摩擦的闷响,红色液体滴落在地。
那刺客在汀面前轰然倒下,光线顿时在空气中逃逸,撞向女子视线。
阳光中,青衣男子衣袂翩飞,黑长的发被风撩起在空中乱舞,清澈的眼,俊秀的颜,一如当年。
“好久不见。”四字像千斤的锤震慑了汀的思维。
温热的液体在女子眼眶中绝了堤,倾泻而出。
不是在山谷学艺之时,不是在龙族宫殿宝座之前,不是……只是……只是在落难窘迫之时……再次遇见。
“泉朔……”
肆
傍晚的风迎着面吹过,梧桐叶失足跌下。覆盖了一地,被风举起又摔下,沙沙作响
“你此去何处?”
“白族灵秀宫。”
“白族圣女的住所?所为何事?”
“……”泉朔望着天边:“见一个人。”
两人沉默了,树叶又“唰唰”落下,装饰了地面。
“哈,应该你称为王了吧,龙族小公主?”泉朔微笑着看向汀,俊秀的脸更显温和精致。
“你去见圣女白芷鸢对不对?”汀的声音如同千年冰雪。
“……恩。”男子眼睛失去焦点。
红衣女子双拳紧握,指甲嵌入掌心。
梧桐林的尽头,一缕炊烟袅袅升起。
“悦清客栈”的红色大字在枯黄纷飞的落叶中犹是显眼。
“两间上房,一桌酒菜。”
“客官这边请。”店小二领着青衣男子上楼,红衣女子尾随其后。
二人无言,直至饭毕。
“你有没有听说,圣女因私会外族男子而被软禁?”
“果真?这世道,连圣女都会做出些下贱的事情来。”一壮汉笑的淫贱。
“噌!”壮汉的脸被光线照亮,一把剑架在他脖子上,阳光从金属表面反射向壮汉惊愕变形的脸。
“闭嘴,小心你的人头!”青衣男子压低了嗓音怒吼。旁边的红衣女子一脸惨白地望着他。
“是是……我,我闭嘴,大侠饶命!”壮汉拉着同伴连爬带滚地逃跑。
“龙儿,你先在客栈中休息一宿,明天一早便会有过路的商人,你可随他们一起回龙族。”男子没有回头便匆匆走出客栈。
红衣女子愣在原地,牙齿不自主撕咬着下嘴唇,殷红的血从朱红对的唇上渗出。
猛然间,红衣女子奔跑向客栈外。
狂风怒吼,女子的长发被卷起,树叶在狂风中起舞飞扬。
轰地一声,客栈的马圈的铁锁被已骑在马上的男子用剑斩断,其余马嘶叫着飞驰而出,向梧桐林的各个方向奔去。马上的青衣男子,逆光定在猎猎风中,飞起的衣角和发丝镀上了金色光圈。
女子大喊:“泉朔,如果,如果龙族需要一个真正的王来协助我,你是不是还会走?”女子的泪顺着脸流下。
“龙儿,后悔有期。”不顾言语的残忍,男子策马而走。
狂风中,落叶像一片片利刃划过女子雪白的肌肤,她雕像般矗立,发丝被风高高撩起,四散又聚拢。
伍
黑色笼罩了一切,色彩不再鲜明,瑟瑟的风穿过宫殿的缝隙发出空灵的声响。
一个黑影从墙檐上翻下,月的光辉在屋前的院落中反射着苍白的光。
黑影正准备穿过院子,顿时,四周灯火通明,上百人从屋前屋后屋顶出现,将他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刀剑在眼前晃动,闪着烛火反射了的银光。
“你还是来了,今天是不会让你如愿的,泉朔。”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人前,得意地笑着。
“呵,果然是你。”男子将脸上的布扯下。
眼前的男人便是那时客栈中假装透露了消息又逃走的壮汉,换上了华丽的衣服,身形更显威武。他就是白族的名将,白罡。
回想当时,泉朔觉得庆幸,这位白族的将领也未认出他身边的红衣女子竟然是宿敌龙族的王。
“哈哈,原来你早已看穿,可是现在还是来送死,你是真痴情还是假痴情,不过照你这结果来说,你就是愚蠢。”
“愚不愚蠢我不知道,不过我没见过像你这样对自己女儿也会下毒手的父亲!”泉朔握紧手中的剑。
“轮不到你来说教,自寻死路!”白罡皱眉冷对。
带着刀剑的士兵一拥而上,屋顶上的士兵拉开弓箭,箭瞬间离开弩,嗖地划破空气,像贪食的长蛇扑向猎物。
风依旧怒号,只是气势越加凝重。
承重的剑在男子手中如同细竹。剑锋在空中展开,劈向一阵阵来袭。
男子腾空而起,四周的人如离心般被踢开,他御剑凌空飞舞,箭被折断一只只从空中跌落。
箭丛中,有一支金色的箭,刚强有力,急速穿来。
泉朔感觉到手臂猛地一阵剧痛,又是一箭,狠狠刺进泉朔的膝盖下方。
男子单剑撑地。
箭和进攻都停住了。
“哈哈,看来还是要我亲自出手。”白罡在一旁猖狂地笑。
“你个卑鄙小人,竟然在箭上涂药!”泉朔右臂与左腿瘫软,依靠着剑,不至于倒下。
“来人!把他拿下!”
士兵中两人上前欲擒住已不能行动的男子。
一阵强风刮过,树叶摔打在士兵脸上。
突然一个黑影掠过,空中溅起两排鲜血,士兵颓然倒下。
黑影顷刻间背起泉朔飞上墙檐,消失在墙的另一侧。
“傻龙儿!傻龙儿……干什么还要回来!你放下我,你快点离开,你不该来啊。”泉朔伏在汀相对瘦小的背上,不住颤抖,一种剧痛在左胸漫延。
“你的命是我的,我说过要亲手杀了你。你死了我就亏了”不知为什么,一种委屈感让龙月汀流起泪。
树林之外的天边,开始泛白,黑夜一步步被逼向西边角落。
陆
天空泛着灰蓝,风穿过梨树林卷落了满地白花。
汗水从女子额上沁出,大粒地滑下滴落在地,耳边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贴在脸上。
“龙儿……”泉朔感觉这一路的左胸传来的剧痛是因为对眼前的女子的心疼,望着汀被汗水浸湿的白靴,这个背着他拼命奔跑的女子,在一日之前从客栈徒脚一直追着他的快马跟来,在最紧要的时候救了他。
“龙儿,我们停下吧。”
“他们快追来了,要到达客栈才安全。”
“龙儿,我们不走了。”
女子沉默着停下脚步,在一棵梨树边将男子放下。
女子大口喘着气,全身发着热,汗水仍旧不断流下。
他们肩靠着坐下。
一瞬,手指间的一丝冰凉惊得女子一颤。
她的手被另一只雪白修长的手握住,十指相扣。
她转头,并肩的男子微笑着,一瞬间,那温柔的笑仿佛将她带到当年,那个遇见有着清澈眼睛的俊秀少年的那天。
手指上冰凉的感觉触及到心的最深处。这个活到此刻一半时间都在思考一整个国家治理,有着世间人人只可仰望不可触及的身份,身陷无数沙场,见过无数生死离别的女子,却在此时,像个小女孩般,脸红着呆楞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