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经年尘土满香衣(出版稿)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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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
    更鼓隐隐传来,悠长的尾音透过殿阁楼宇与斑斓树影弥漫在遥远的天边,如晚风笛韵,长河日落,绵绵似雨。
    星月俱无,天暗得好似一堵将要坍塌的墙,如绳勒脖,如刀封喉,随时准备重重砸落下来,迫得人喘不过气来。天际一颗小星若隐若现,偶尔闪过点点微弱光芒,随即又隐没得无影无综。
    唯有夜风难耐寂寞,一阵裹着一阵,不知从何处缝隙里前赴后继地挤了进来,床头那盏长颈薄喙的铜鹤灯台上插的三枝白色蜡烛,豆大的火光忽忽被同时拉得颀长,一个猛烈跳跃过后,又忽得软软趴下,微弱如星,瑟缩着明灭不定。
    “忽——”
    寂静的房间内突然传出一声轻微的响动,如影随形般,一条模糊的影子如山中魑魅,林间魍魉,鬼魅般晃进灯火微荡的房间里。
    “谁?”
    心头一念骤然闪动,子夜从睡梦中突然醒来,心突突跳起,霍的掀开身上的锦佩绸缎丝被,从床上翻落下来。
    几乎与之同时,流动的空气里突然传来忽忽的破风之声,平静的气流被激荡得猛然蹿起寸余,三点烛火“嗤”的一声灭掉,几缕青烟袅袅地从烛芯升起,渐渐氤氲在重新平静下来的空气里,淡淡消散。
    房间顷刻暗了下来,黑色的影子如薄冰一片,融在墨色重重的夜里。一刹那,连四周模糊的轮廓都被打散,天地连成一片。
    “咻——”
    夜风中杂着一股凌厉的劲道,寒星一点如刃闪过,流星般破空而来,贴着子夜的脸切肤而过。
    “啊!”
    子夜只觉有金属的微凉紧擦着肌肤如刀掠过,在空中划过一道凛冽的弧度,寒光陨落在搭在床沿的锦佩绸缎丝被上,荧光魅魅闪动。脸颊上丝丝微凉贴肤,她下意识咬唇低呼,抬手摸上自己的脸。一触手依稀还是原先的柔嫩如滑,吊在喉间的那半口气,这才松弛了下来。
    她迅速抬头,双目如刀游巡内室,四壁家具在黑暗中勾出高低起伏的连绵轮廓,那道鬼魅黑影,骤然凭空消失。
    子夜侧身,凝神聆听,耳中幻出嗡嗡一阵长鸣,盖过了周围细如蚊萤的簌簌声响。她心弦紧绷,沉沉屏息,双目扫过那床锦佩绸缎丝被,秋水双眸星光一闪,隐隐绰绰地映进一件轮廓清晰的饰物
    丝被上残留着她微暖的体温,金丝银线衬出她的眸中冷光泛泛,余温如烟散去,一阵暖意抵在她干净光洁的手指上,触电从指尖流淌心田。
    一只形如飞燕,似玉非玉,似金非金的簪子静静地躺在纹理华丽的锦被上。飞燕双翼平展,迎风回首,趁意而望,好似追云逐月而去,说不尽姿态玲珑,轻盈如电。
    子夜颤巍巍一抖,手中的飞燕簪顺势滑落,无声无息地嵌在锦被叠起的褶皱里,瞬间没了踪影。
    子夜倒吸一口凉气,一瞬间脸上落下青紫斑斑,顿时有万千绮念浮掠心头。她俯下身子狠狠抓起落下的簪子,抿了抿嘴角薄唇,深深长吸一口,直到面上青紫渐褪,柔嫩双颊浮起淡淡柔色,如敷明粉,这才定定迈步去。
    身上的伤好了大半,早已无须让人服侍,子夜固执赶走了萧逸派来的所有宫人,执意一个人独居养伤——
    往昔的不堪与今日的荣宠天差地别的云泥殊路,却不见得每个奉承谄媚的笑脸背后,一样无差的毕恭毕敬。
    拜高踩低,附势趋炎,看人眉睫,……后宫的真情湮灭在一场接一场勾心斗角的算计中,唯一剩下的半点零星,都淡成贴在眉心的各色胭脂螺钿。
    往事历历,在她十年间懵懂如幻的记忆里,深成血泪如刀,迟迟钝痛。再不需要她今时今日,傻傻回身撞上,付出蠢笨代价。
    她做不到云淡风清,索性挥一挥衣袖,任人走茶凉,眼不见为净。
    偌大的云意殿只剩了她一人,衬得夜色格外浓烈,而她渺如沙尘,原本的姹紫嫣红都零落成了刻意疏离的萧瑟荒芜。殿外疏疏密密有篱障遍植,占了中庭繁繁一角。篱障花本来就是朝开夕凋,仅荣一瞬。夜色下,绿叶间那些或白或紫的碎花隐约凋敝,再没了白日的灿烂灼灼,热情奔放。
    子夜孤立阶前,长长的目光沉淀回转,只一眼,便狠狠钉在花树下那个突兀立着的男子身上。
    男子高高瘦瘦,一身的黑衣蒙面,孑然力在树下。树叶繁密,淡淡星光隐约落下,将他笼成一个朦胧的身影。子夜举目而望,心头颤颤而动,只觉得那一双露在风中的深谭双眸,如寒露涤过的清秋,雾蒙蒙全是湿意。
    “你是他的人?”子夜扬了扬手中高举的飞燕簪,用力向前一掷,手中的飞燕好似瞬间活了一般,霍得震翅飞起,朝黑衣人迎面掠去。
    黑衣人仿佛痴了一样,两道似水柔光如影随形地粘在子夜无暇的脸上,整个人如若泥塑。直至飞燕吻落在他胸前,他才好似被人当头棒喝,猛然清醒,突的伸手一捞,那飞燕便稳稳立在了他手心之中。
    他黯然垂眸,浮在眼底的星光猝然灭去,低低道:“是。”
    撞入眸中的那双眼睛却似旧时相识,她秀目无定流转,心头微念熠然闪过,垂落腰际的双手猝然攥起,将一角衣裙无声揉得发皱。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黑衣人呆立如木,沁凉的清音拖起长长的尾音,好似被秋霜染过,草木皆白,黄菊满地堆砌。
    湿冷之声落在子夜耳中,唯有无边的惘怅忧郁。
    “你是谁?”十年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容不得她有刹那的失神。一步错,便是步步惊魂,心陡然一横,她眉目翻转,咄咄逼人地质问。
    “果然物是人非事事休。难怪琳儿,将我忘了……”
    墨黑的眸子一刹那失神,溢出来铺天盖地的浓烈失意,黑衣人沉沉地苦笑,伸手轻轻扯落了蒙在面上的黑巾。
    子夜只觉眼前蓦然一亮,漫天的黑没缘由地淡下来三分,天仿佛裂开了一道手指粗的缝隙,无端漏下几缕皎皎明光,映得满院的花木一瞬间神采奕奕。再看时,一张五官鲜明,棱角如刻的俊脸带着满身灼灼的锐气蓦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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