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扬  第五十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4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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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崇峻国,赶上花都节,若再不留下来品味一下当地独特的歌舞与风土人情,似乎就有些太不解情趣了。
    樟木的桌子零零散散地在“荷茗重台”四周密布得水泄不通,而那些前来等待观看歌舞表演的人们也好像习惯了一般,曲着身子踮着脚,从细窄的桌缝间小心擦过时竟无一怨言。
    越乔二人本就没有那些闲情逸致去和人拥挤,于是随意地找了一张处地僻静的木桌便坐了下来。僻静的地方始终都是最为无人顾暇的,不过好在穿梭席间的小仆个个都是机敏伶俐的好手,所以虽见此二人没有奔向主座,仍是有一个灰衣小仆灵巧地提着茶壶朝这边走来。
    簇拥熙攘间,来往的宾客自然也是异常的多,但那小仆却好像丝毫不为之所困,三两步便安稳地来到了二人面前。
    “公子,新到的鹤山玖红,冬天喝最暖胃,给您满上了!”那小仆虽然相貌普通,一双眉眼却晶亮中透着精明。
    乔泠傲随手放了一枚锭子在桌上,对身旁之人说道:“崇峻国有两大名茶,一个是仙山雪苒,一个是鹤山玖红。而这两种茶也是当季喝最为好,所以在民间也有夏喝雪苒,冬品玖红之说。”
    “倒是很清淡啊…”那人说着端起杯盏,在鼻前晃了一晃,然后一口灌入了口中,内热激进,酣畅淋漓,不由脱口赞叹道:“果然是好茶!”
    乔泠傲的反应可以说是十分地平静,反倒是一旁还未挪步的小仆却升起了一丝鄙薄的神情。
    “装样子都不会,喝茶哪有灌得…”声音小得好像嘟囔一般,却仍是叫耳尖的越某人听了去。
    他有些想笑,却偏偏又不能笑,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拧在脸上,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无暇。
    那小仆仅瞧了一眼,视线即被狠狠炙了去…
    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好看的人啊!仅是一个扬眉的动作,都耀眼地如同骄阳烈日,使人只能感受那道光的灼热,却永远也无法于之齐辉。
    正瞧得入神,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衬着一只同样清清冷冷的手就出现在了眼前。
    “有劳了。”那是男子的手,论不上细腻,却透着一股清冷的精致,包裹着略显苍白的肤色,宛若清月泛起的迷朔流光,非但不觉突兀,反而更惊艳于那美的透彻与晶莹。
    乔泠傲的手仅在浓厚的黑幕间一带而过,甚至连眨眼的功夫都没用,就又重新落回到了白衫的侧方。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周围还是喧嚣得如同晌午的菜市场,人潮涌动也未见有半分安宁。
    可刚才那人明明动手了啊…小仆正疑惑,低头看去时一碟茶点已纳入了眼帘。
    那碟茶点就好似凭空出现一般,直愣愣地杵在那张黑中还夹着点暗红的樟木桌上,青釉的瓷器中叠放着和他处无异的桂花白皮,丝丝甜味渗进了空气,徐徐荡荡着,在人们的味觉与嗅觉上流连。
    但这东西,此时不是应该放在自己的托盘上吗?
    转会头再去看那神似翩然的公子,不知不觉竟有了一种鄙夷的自嘲。
    以为自己的“幻影移步”已经练到了出神入化,但在那人眼里,自己仍只是一个笑话……
    “二位公子,请慢用,没别的事小的就去别处忙了!”小仆不着意地道了一语,便飞也似的离开了桌前,除去那看似平静的表象,仅凭那离开时的姿态,简直可以称之为“落荒而逃”。
    乔楼主的下马威,“准、狠”二字足矣。
    “他是个有内力的人啊。”越振宣的嘴里还嚼着一口的白皮,说出的话却未见有半点含糊。
    乔泠傲点点头,看着他意犹未尽的贪吃样子,便也从碟中挑了一块还算完整的桂花白皮捏在了两指中间。
    小小地尝了一口,果然还是被里面的馅料甜得惹皱了眉头。
    “不好吃?”那人投来询问的眼神。
    “太甜了。”他皱眉说着,一边把那点心又放回了碟中。
    不料,越相爷听完这话,立马悄无声息地贴了过来。
    “泠傲…”他轻轻的声音好像情人间的耳鬓私语,随手圈住一缕那人不经意间垂在耳边的乌黑墨发,又缓缓挪近了几分
    “越振宣,你在干什么?”
    “干什么?”隐隐地,那笑开始变得无良起来,他紧贴住耳廓,忽然转声暧昧,“我只是在想…你刚才那句话,很像是在撒娇啊……嘶!”一记硬肘戳在了最无防备的腹上。
    好痛……
    乔泠傲狠狠甩开身旁之人,起身怒目而视,“越相爷今晚就自己在这里看庆典吧,恕泠某不奉陪了!”说罢,断然扫袖里去,衣袍迎风,飒飒凛利,气焰灼人。
    所以,事实又一次向越小相爷印证了一句话:祸、从、口、出!
    看他如此,越振宣赶忙一个箭步追上,生拉硬扯才让那人的步子缓了下来。
    “泠傲……泠傲啊!别走了行不行?我知道刚才是自己出言不逊…要不,你打我一顿消消气?”手臂小心地在那人背后轻轻顺着,语气却仍然不见怎么安分,他露着懊悔的神情,边说还边煞有介事地郑重点头,“你怎么解气就怎么来!”
    乔泠傲侧目,“越相爷可真会说笑,我若是打了你,上到勒川众军,下到全城百姓,就算掘地三尺也定会要泠某血债血偿;所以今日这账就算是将将就就地讨回来了,也是我的不值啊…”
    越振宣邪魅一笑,附耳低语道:“说了那么多,我就知道你是舍不得。”
    乔泠傲气岔,“越、振、宣!”
    “在!”
    伸手一指,气极反笑:“这世上怎么就…怎么就有了你这般无耻无赖之人?”
    越小相爷见此情境,立即作谦和恭礼状:“不才,仅区区在下,还让乔楼主收了个正着……”说罢,抬起头,一个堪比耀阳的笑容定格在那脸上,带着些许的暧昧与张扬。
    暗潮涌动,无波助澜,乔泠傲就在那刻,险些失了神……
    平心而论,越振宣的相貌与“丑”字是沾不上边的,甚至能称得上极好。面若冠玉、形似翩然,先不论其身姿是何等的洒脱卓越,单凭那剑眉之下的精亮墨瞳,都好似是能勾人魂魄一般,端正中带着一点儿邪气,无可抗拒…也不想抗拒,就像《神传》中的醉仙草,烂漫、妖冶、危险……魅惑。
    在乔泠傲的记忆中,那对眸子总是会含着笑意看着它,不过在有的时候,那对勾人的眸子也会细细地眯在一起,好似在笑的眼中却又透着闪烁的灵光,诡异得硬是让人转不开目光。
    没有人能猜得到那对澄澈的亮眸下究竟掩藏了什么,但乔泠傲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
    “泠傲…”越振宣轻轻唤了一声眼前之人,察觉到他的恍神后,便悄悄地、小心地把手顺着那白衣的侧线滑了下去,紧接着把某人正垂在腰侧的手飞快地攥在了掌心当中。
    莫名的一个惊颤,他反射性地甩开手,那人即被这凛利的冲力带了个仰身。
    越振宣踉跄几步,才没有使自己摔得太狼狈,他单膝撑在地上,一头墨色的发丝略显凌乱得散在了额前与脑后之间,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眸被隐藏在了其中,若隐若现、朦胧得有些陌生……
    因为看不分明,所以下意识地,竟感觉那目光中好似没了笑,反而……带了伤…
    他依旧是那样半跪着,初夏般的暖风从衣间刮过,带上了几分冬日里应有的寒,他就是这样,缓缓地低下了头。
    “泠傲……无论你怎么想,我越振宣…是真心爱你的……”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大丈夫,别人的严守律己他学不会也不屑学,人间纵横十七载,他金迷纸醉,独步风流。“喜欢”这个词第一次对谁讲的连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或许是在哪家的美人闺中、也或许是在谁屋的红烛帐内,日子过得越久,也渐渐地淡忘了……
    于是,世人说:越家小爷风流多,处处留情欢喜窝。
    但,就算当那些曾经风花雪月的片段已通通随波而逝时,那声“爱”,却依旧被地牢牢所在心中。
    处处留情,却堪比无情。
    越小相爷的风流韵事多得连说书先生都连不完整,但依旧是有女子趋之若鹜,她们的柔情似水包裹着爱恋与贪婪,通通的递过又碎碎的捡回,那碎过的物有时是“懊悔”,但更多的时候却是“真心”。
    女子羞臊的说着“喜欢”那也许是爱,但男子口中说的“喜欢”,却真真仅是喜欢。
    于是,世人又说:越家小爷真薄意,美人流水枉真情。
    逢场作戏也好,几许风流也罢,但越振宣的真心却只有一颗,不出口即隐,出口即做真!
    ——泠傲,无论你怎么想,我越振宣,是真心爱你的…
    不加掩饰的告白,一出口便逆了天道悖德。
    乔泠傲仰着头,火树银花的绚烂在眼前绽放着,他却生平第一次有了慌乱的感觉。
    “人的命里都有个劫数,谁自己心里都清楚。也许不知在什么时候,就会遇到什么事,见到什么人,然后一辈子就撂在了上面……”
    那人的话恍然在耳,一字一字,准得揪心。
    别的话讲得再真都可以被当做玩笑,唯有这个字,万万不行。
    承认也好,不认也罢,这心,到底是再也静不下来……
    他拧眉、闭目,心依旧乱得似有千万个声音在叫喊,压不下也抚不平。
    他清楚这种感觉代表着什么,他可以去压抑可以去忍受,却惟独不能动容!
    “越振宣,我拿你当知己。”
    短短九字,千金重。
    压碎了真心。
    ——越振宣,他那你当知己啊!
    ——越振宣,你该知足了……该知足了……
    一厢情愿的麻痹自己,那僵硬的笑,便也被扯了出来。
    “泠傲,我刚才……一时冲动了,我…我…”
    “越振宣!”
    “嗯?”
    “我当真的。”
    “什么?”
    “你刚才的话,我当真了。所以我在勒川安定前,拿你当知己,同生共死、别无怨言。”
    越振宣当即惊诧得呆愣在了原地,“那…勒川平定之后呢?”他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
    乔泠傲放眼在哪肆意绽放的烟火间,久久,才淡淡说道:“那之后的事,就之后再说吧…”
    ----------很久很久以后,越小相爷才知道了“别扭受”这个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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