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手心手背的肉也分厚薄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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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杭氏送来的什么“国舅夫人”赏赐的雪肌膏,抹上去冰冰凉凉,跟脸上盖了冰片一样,时刻刺激着他的皮肤,他也说不上来他现在是疼还是冷。不过……他偷眼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这皇亲国戚用的东西就是不一样,第二天肿成猪头的半边脸,抹了一天今天好像消下去大半。
    不过依然不能见人就是了。
    “公子既然怕疼,前日何必要挡那一下。”小丫鬟苕儿手上小心翼翼给陆临泽涂药膏,嘴上喋喋不休:“今日可是上元节哎,公子难道想窝在府里嘛!那可太亏了啦!”末了还嘟囔着:“何必给二公子这种恶霸王挡呢,就该让他被……”
    “大胆,你个丫鬟也敢妄议主子来了。”洵都双手托着熏好的衣服走了进来,听到苕儿后面的话当即喝止,她戳着小丫鬟的脑门说道:“昨日,二公子的院子下人卖的卖撵的撵,从里到外全换了一批,夫人和二公子正气头上呢,你想被人听了墙根做那出气筒吗?”
    “哎呀,在小郎君自己的院子呢,都是自己人,怕什么。”苕儿不以为意地吐舌头顺便还调戏了一下陆临泽,收拾好药膏便小跳着走了出去。
    “早晚祸从口出。”洵都皱着眉摇头。
    陆临泽讪讪地在一旁干笑,你以为他想挨这一下,他巴不得看那死胖子被打,但能吗,不能。他看着洵都裹了纱布的手,有些关心道:“不是让你跟颜华好好休息吗?怎么又过来了?”
    “就是手背划破了而已,不打紧。”洵都将茶白色锁子纹的长袍摊开,幽幽檀香味瞬间四散开来,不过是个比他大几岁的小孩,脸上却尽端庄持重:“那几个小丫头笨手笨脚的,做做洒尘擦拭也罢了,贴身服侍您奴婢不放心。”
    陆临泽顺从的让洵都给自己穿好衣服,一个多月前还挣扎在赤贫线的人如今被这么精心细致伺候着,穿金戴银,出去溜个弯都前呼后拥的,他瞥了一眼镜中既黑又粗糙的皮肤,对比正低头仔细给他系宫绦的洵都,那双白皙如柔荑一般的手灵巧地打了个双钱结,低眉顺眼的模样一丝黑发垂在耳边,说不出的婉约秀致,他慢慢移开眼。
    待一切收拾妥当,陆临泽推开卧室的门,哪怕已经看过好几遍了他还是要感慨,古人过节是真隆重啊,这张灯结彩的架势。抄手游廊下,一排排做工精巧的六角宫灯,每一面都绘有山水草木,用蝇头小楷写着吉祥的诗句,装饰的彩穗垂落着,随着微风摇曳。因陆临泽是个小孩,他的屋檐下挂的都是颇有童趣的花灯,兔子莲花小老鼠小金鱼等,他捧起兔子灯:“这晚上点上得多好看呀。”
    “可不是。”洵都戳了戳龙晶镶嵌成的兔子眼睛,板正的脸也多了孩子气:“听采办的说,街上的花灯更多呢,又逢打了胜仗,帝后亲临承天门祝节今夜不知得多热闹!”
    陆临泽默默地点点头,心里内流满面,他好想去看看这古代官方操办的大型相亲类节日啊,也想领略一下辛弃疾笔下的“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的盛景啊,而且还有皇帝哎,在这没有电视媒体见领导人的时代,看一看皇帝长啥样得是多劲爆的事啊,可这半边猪头脸可怎么见人啊,下颌处还一道青紫痕迹跟毁容一样,他小心的将兔子花灯放好,他怕自己情绪一个控制不住捏碎了这可爱的花灯。
    大概是察觉到了陆临泽眼里的落寞,洵都安慰道:“公子不必失落,灯节年年有,今年看不见我们明年再去看好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嘛。”
    “谁说看不了?”温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石阶下方从竹林的阴翳里,殷恒言走了出来,一席茶色圆领袍,外罩一件白狐领的斗篷,从衣襟的缝隙里露出外翻的金线织就的联珠团窠纹,似有流光闪动。他双手背在身后,落日的余晖将他包裹仿若整个人融在了这片光里:“这是你来天都的第一个上元节,又有帝后祝节,要是没看到岂不是太可惜了。”
    “可、可是……”陆临泽指着自己的脸一脸为难。他也想啊,可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嘛。
    殷恒言拾级而上,微微弯腰看着他,眼中盈满笑意:“那这个呢?”他从背后拿出一个面具递到陆临泽面前,用邀功的语气说道:“特地给你买的,还不谢谢我。”
    陆临泽接过来一看是个赤红描金的人形傩面具,只是做得很夸张,飞扬的眉毛如火焰燎烧,张开的嘴巴里獠牙凸起将凶煞之气描绘的活灵活现,他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然后又看向殷恒言,不确定地问道:“送我的?”
    “嗯。”将面具扣到陆临泽的头上,殷恒言温柔地说道:“若是为难就戴这个吧,反正上元节戴傩面具的不止你一个。”
    “谢谢大哥!”陆临泽开心到飞起,甚至想扑过去抱一下殷恒言,谁不喜欢温柔又心细的人呢!
    “还疼吗?”望着下颌处的淤青,殷恒言歉疚地问道。
    “阿娘送的雪肌膏非常好用,才两天就消肿了不少,现在也不是很疼了。”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暮云轩的大门,洵都安静地跟在后面,脸色有些怏怏的不知在想什么。
    “那雪肌膏原是西边凉国特产,采昆仑山巅皑雪及山底裂谷里盛开的银莲花,辅之其他药物制成,制作工艺极为复杂以前只有凉国的皇室才能享用。大都督当年挥师伐凉,让凉国俯首称臣之后才将这连制作工艺都不外传的雪肌膏进贡给我大黎。”殷恒言的眼中满是国家强盛的自豪与骄傲,陆临泽却暗自腹诽:这……不是侵略吧?
    他回头看了一样身边的陆临泽,开玩笑道:“雪肌膏固然珍贵稀有,原料获取难度也大但功效无非是美容驻颜,凉国一方外之国视它如珍宝,在我大黎也只有女人对它趋之若鹜了。母亲自得了这个,都舍不得用,现在看来倒是便宜了你。”
    大哥啊,你们男人哪里会懂顶级护肤品在女性心中的地位,那巴黎×莱雅能和莱×妮是一个档次吗?
    顺着蜿蜒的游廊清幽的小径陆临泽和殷恒言一路说笑着向殷骞和杭氏的主屋走去,因今日是望朔朝,殷骞天不亮就进宫“开会”去了,晚上皇宫还备了宫宴,听殷恒言的意思,不到半夜应该是回不来的。
    陆临泽咂舌,幸亏这上朝不是天天去,要不然四五点钟就得爬起来堪比高三学子。
    “我们得去早一点,占个前排……”正说到怎么去承天门广场占位置便看到站在主屋拐角处的殷惜言,正用脚尖仔细地蹭着地面,愁容满面的萱草见到面向她们而来的陆临泽等人当即喜出望外:“见过大公子,四公子!”
    闻声殷惜言也抬起头向这边看来,白绫袄子搭真丝织银百蝶穿花窄底襕蓝马面裙,双丫髻上是雪白的梨花点珠小发钗,连系头发的绢丝发带都是银白色的,随风飘动间两角缀的小金玲叮咚作响,素净的衣裳衬着女孩眉宇间的轻愁,陆临泽恍惚间看见了烟雨迷蒙的山间泉边,孤独地在细雨中摇曳瘦弱身躯的兰花。
    殷惜言,她……
    “大哥。”见到他们,殷惜言只是淡淡的对着殷恒言福了身,不仅无视了陆临泽还在目光瞥向他的脸时,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哪还有什么忧愁。
    他收回刚才的那一丝同情。
    知道这个小妹的心结在哪,殷恒言只当没看到她特地等在这里的举动,修长的手指轻点女孩额头:“进去吧。”
    甫一进门便听到屋内的笑闹声,尤其以殷恪言的笑声最大,间夹杂杭氏的轻哄。陆临泽打量了一眼殷惜言,虽极力保持面上的淡静,但不自觉咬住的下唇还是出卖了内心的真实情感。
    来了两天,是个人都看出来杭氏完全,是的,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喜欢这个女儿,要不是殷惜言眉眼像杭氏,陆临泽都要以为她是哪个妾室生的,杭氏恨屋及乌。从几次坐在一起吃饭说话时的情况来看,杭氏对殷惜言那态度都不如对他这个义子,殷阿爹在的时候倒还好点,像今天中午不在,殷惜言的筷子明明是被殷恪言打落在地,然而被骂的却是殷惜言,陆临泽也见到了一个母亲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却能抱着似海一样深的恶意,将女孩贬的一无是处,恨不得让她立刻去死。
    哪怕只有三个月,他的阿娘也从没有骂过他一句重话,上一辈子的魏爸爸也是相当溺爱。他因此一直以为,父母对自己的孩子,因血缘因长久的养育相伴,会将舔犊之情深刻进血脉与灵魂里,成不可磨灭的印记,比如杭氏对殷恪言便是这份感情的具体表现,虽然表现的太过了,而殷惜言……
    陆临泽踏进屋内,靠里的卧榻上殷恪言窝在杭氏怀里,双手攀着杭氏的脖子,笑得开怀,傍晚的阳光穿过轩窗落在这一方塌上,融光暖意里连显露的尘埃都似为这一片欢乐起舞,好一派母慈子孝的美好场景。
    到底是为什么呢?同一天出生的双胞胎兄妹,待遇却是天差地别,陆临泽乖觉地行礼坐到下首,耳边听着杭氏与殷恒言的对话,伴着殷恪言聒噪的打断声,重男轻女吗?确实自古以来的重男轻女陋习里,你都无法想象到那些同为女人的母亲奶奶里会多么离谱的对待自己的女儿,孙女。
    “临泽也要去吗?”杭氏的声音从上首传来,他抬头望去,杭氏也在看着他,她今日绾了个偏富贵的牡丹髻,戴青鸾引凤祥云莲形冠,两侧簪细长扁钗,虽然简单却因为那灿金的颜色而尽显奢靡,陆临泽站起来恭敬答道:“是……”
    “你看你那脸,也不嫌丢人。”殷恪言当即笑出声,“你到时候可得离我们远一点,我可不想被当猴看。”
    真想一板砖拍死你这死胖子。
    “那他是因为谁变成这样的。”殷恒言不耐地打断他的说话,对杭氏说道:“上元佳节的热闹,临泽初来都内,带他去看看这都内的节庆,好好玩耍一番,也无不可。”
    杭氏并没有太多迟疑便点头同意了,这热闹喜庆的日子她犯不着给人添堵,只是嘱托:“好好跟着你哥哥们,街上人多切莫玩闹跑散了。”
    “谢阿娘关心,临泽记下了。”
    “时间不早了,你们要出去就早点出门吧。阿菱你多叫几个下人跟着,给我看好几个小主人的安全,要是有什么差池唯他们是问。”说罢又把殷恪言拉在身边从头到脚叮嘱一遍,在陆临泽看来就跟对待一个小婴儿一样,恨不得抱在怀里永不撒手。而这一母同胞的小女儿,自始至终都没一句话,杭氏的目光甚至都没有落在她身上。这么巨大的反差陆临泽想不八卦都难,哪天问问苕儿吧,她那兜不住的大嘴巴只要是知道的绝对一问一个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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