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刀剑风流》 第二十七章 小剑魔星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3558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沈碧幽趁着两方人马正在激战之时,拼劲全力支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地逃离。她扶着墙,颤抖着身子艰难地前行。两条腿已越来越无力。她该向何方,该去哪里?这个世上还有谁能帮帮她?她茫茫然地拖着伤躯穿出小巷,面前是一片繁华的街景,人来人往,谁也不会注意到角落里她,谁也不知就在不远处的小巷子里,发生着一场殊死的战斗。烈阳照在沈碧幽的脸上,将她所有的力气都蒸干了。只有她依旧聪灵的听觉,隐约听见有两双脚步声好似朝这个方向走过来。
这是两个穿戴入时的姑娘。
沈碧幽想要喊一声救命,一张口却觉天旋地转,人已倒了下去。
******************************************
当沈碧幽略微恢复一点意识的时候,她就感觉到自己躺在一张绵软舒适的床上,只觉睡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心地睡过,她舍不得睁开眼睛。眼睛虽睁不开,感官却还是灵敏的。她嗅到四周围弥漫着一股女子身上特有的脂粉香。有那么一刹那,她真以为自己的魂魄已飘升到了天堂。但随即身上传来的剧痛马上让她彻底清醒过来。这是什么地方?她心中一紧,正想动一下,却发现身上疼得更厉害,唯有五指稍能动弹。沈碧幽感觉到竹杖竟还紧握在自己手中,于是心中稍安。她想起床,但头沉得像塞了几十斤的铁块,脑子又涨的好像马上就要爆裂开来,浑身上下更是没有一处不痛,尤其是小腹,一股热辣疼痛直钻心窝。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浓重到刺鼻的脂香味慢慢靠近,直到那味道直冲沈碧幽的鼻孔。紧跟着,一张浓脂厚粉的大脸已凑了过来,脸上一双灵活的眼睛滴溜溜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就听见一个仿佛男人捏着嗓子说话般的女声响起来:“呦,可算是醒了。”
一个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冲沈碧幽满意地笑着,眼角挤出三层厚粉都盖不住的鱼尾纹。
沈碧幽被她笑得头皮有些发麻,清了清嗓子道:“大姐,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那女人笑得有些诡秘:“这里呀,这里是翠红乡。”
翠红乡是什么地方?沈碧幽完全不知道。她猛然忆起自己的东西,刀匣呢?她急忙往床内床外一摸,没有!沈碧幽急问:“大姐,我的东西呢?”
那女子怪道:“什么东西?”
沈碧幽心急如焚:“是一个方形大匣子。”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大小,希望眼前的这个女人能够知道它的下落。
那老女人却漫不经心地摇摇头:“没见过。”但她试探着问了一句,“是什么匣子这么要紧,里头还装了宝贝不成?”
沈碧幽心念一转,扯了个谎:“也不是什么宝贝,不过是家传的一把刀,不值什么钱。不过家父交代我好生保管,若弄丢了,回去免不了要挨家法。大姐若是见过,还请告知我下落。”
谁知那老女人立即拉下脸来,叉了腰提着嗓门嚷道:“说了我没见过。你睡我的床,看病我请的郎中,抓药我出的钱,你反倒问我要起东西来?好像是我贪了你的东西似的。你这姑娘还有没有点儿心肝?”
沈碧幽脸一红。她悄悄伸手往衣内一摸,发现自己身上的各处小伤口果然已经愈合,小腹上也整整齐齐地扎着绷带,便知真是这女子救了自己的命。她心下愧疚,道歉道:“大姐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姐的救命大恩,小女子粉身难报。只是那东西是家内世代相传的,若是弄丢了小女子真的承担不起,所以……”
“好了好了。”那老女人不耐烦地摆摆手,“等你的伤好了自己去寻罢,反正老娘是没见过。”
沈碧幽的神色黯淡下来,她挣扎着要下床:“如此,就不叨扰大姐了,我自己……”
那女人见她要走,反倒急起来,忙跨前一步往她身上一推,沈碧幽身子虚弱,重心一个不稳就又跌回床上。那老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立马又换出一张笑脸,摆出一副自认为最亲切的表情,急着道:“姑娘何必这么急着走,你身上的伤重,不如留在我这里好好养伤,再图后算。”她又忽然压低了声音,“姑娘放心,我保证不会让别人知道你在这里。”
她说的“别人”自然是追杀沈碧幽的人。沈碧幽带着这一身刀伤,任何人一看便知是江湖仇杀所致。但是这老女人不怕她留在这里招惹不必要的是非么?她平白无辜又为何要救自己?沈碧幽一时想不明白这些问题,但是此时她的确伤得已无法行动,身上的银钱也丢了,无处可去。既然有人愿意收留她,不管什么原因,至少能让她有个落脚的地方。
她只得点点头:“如此就真的太感谢大姐了,待小女子伤愈之后,只要大姐需要,小女子一定竭尽所能好好报答大姐。”现眼下肯帮助她收留她的人,都是她的大恩人。“大姐如何称呼?”
老女人咯咯一笑:“叫我李姐吧。”她轻扭着腰肢走出去,临出门前还不忘笑着说了一句:“放心,有的是你报答的机会。”
沈碧幽在小屋里休养了几日,身上的小伤几乎都已愈合,只是小腹上的那道伤口太深,令她一直无法行动自如。好在李姐每天都会派几个丫鬟婢女送来饭菜服侍她起居。这突如其来的安逸生活倒是令沈碧幽有些莫名的不安。
又过了两日,沈碧幽已能略微走动,她一直忧心着冥王刀的下落,打算待伤势再好转些就悄悄地出去搜寻一下。岂料这日傍晚,李姐却忽然带着数名婢女和几个姑娘进了沈碧幽的屋子。
婢女不仅送来了饭菜,还带来了一些漂亮衣服和头面首饰。
菜肴特别丰富,沈碧幽不知何意,李姐也不肯说明,只一味地劝她多吃些。沈碧幽心中虽有疑惑,但心思她若要害我也不会等到今日了。
用完晚餐,李姐要沈碧幽将衣服和首饰换上,沈碧幽推辞不肯,李姐极力相劝:“老婆子这么一点心意,姑娘是看不起么?”沈碧幽无奈,只得换下粗布衣裳换上衣裙钗环,李姐又让几个姑娘给她上了粉黛,一时沈碧幽如同换了一个人,姿容清丽,身形曼妙,一副恹恹病容更添一种我见犹怜的风情,李姐顿时露出惊叹的神色。她将沈碧幽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眼神中竟流露出一股淫邪之意。
一旁的女子得意地道:“您瞧,我说的不错吧,果然是个美人呢。”
李姐笑得合不拢嘴:“好,好,不枉救她花了我这么多的银子。”
沈碧幽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几道目光像针一样地刺在她身上,盯得她浑身发毛。她隐隐觉得不好,警惕地问:“姐姐这是要做什么?”
李姐诡秘一笑,道:“姑娘不是说要报答我么?现在就是时候了。”
沈碧幽心一沉:“姐姐要我如何报答?”
旁边的几个女子咯咯笑了起来,笑声里毫不掩饰亵玩之意。李姐反问道:“姑娘可知我是什么人?”她伸出手去,摸着沈碧幽的脸蛋。
沈碧幽只觉好像一条蛇爬到了自己脸上。
她忍住恶心,沉默不语,等着李姐开口道:“这城里最大的青楼叫做翠红乡,翠红乡的老板就是我。你既受了我的恩,自然要帮我赚银子,为我伺候男人。这几日为了治你的伤,伺候你吃喝,可花了老娘不少钱。”
什么?沈碧幽暗自狠吃了一惊,救她的人竟是青楼里的姑娘,而这些人救她的目的居然是要她去青楼接客!
沈碧幽冷冷地问:“我若是不想去呢?”
李姐当即拉下了脸,露出了本来狰狞的面目:“你觉得现在还我由得你么?我知道你是个女侠,会武功,所以我早在今晚的饭菜了下了化功散,你就死了逃出去的心思吧。若是不想多吃苦头就乖乖的给老娘去接客,要不然老娘多的是法子对付不听话的女人,到时候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沈碧幽大惊,竟没防着这女人是如此笑里藏刀的人。她暗自运功,发现真的完全使不上力。
这些人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逼良为娼!
沈碧幽全身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不由握紧了手中竹杖,这李姐应该还不知道她手中有兵器,她的内力虽被抑制,刀招可还没有忘,要对付眼前这几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还是绰绰有余。但沈碧幽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她并不熟悉这儿周围的环境,这样子硬闯出去绝非上上策,别说附近可能还有这老女人的手下,若是声张开来,被易水楼的杀手得知她的行踪,她就更加危险,所以她必须再想其他更稳妥的办法。于是沈碧幽立即装作着了道的样子,身子一软,扶住桌角,低声道:“看来我是逃不出姐姐的手掌心了。不过姐姐也别得意太早,姐姐若是真要强逼,我立刻就咬舌自尽。”
李姐脸色一变,不妨这年纪轻轻的丫头竟还是个烈女。这小妮子要是一寻短见,她这几日的花在她身上的银子那可不都白费了?
谁知沈碧幽却软下了口气:“我欠大姐的恩情自然是要还的,大姐说的这事儿也不是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李姐终于松了口气。人终归还是怕死的。
“你想提什么条件,只管说出来。”事已至此,李姐也只好妥协。
沈碧幽心念一转,想要试探一下,故而笑道:“我的条件也不多。你们翠红乡是做这买卖的,来往客人多,大姐想必人面也广,只要大姐能帮我找到我的刀,我就答应大姐留在此地帮你赚钱。你若强逼我,我横竖也就是一死,大姐却是人才两空。若是大姐答应了,什么时候找到了我的东西,我就什么时候接客。”
谁知这李姐一听,立即眉开眼笑:“我道是什么难死人的条件,原来姑娘心心念念的还是那把刀。”她得意地道,“不瞒姑娘,你的东西的确在我手里。当日怕你得了东西就走了,所以我暗自收了起来,就放在我房里。只要你给我乖乖接客,我一定将东西还给你。”
沈碧幽恨得几乎将拳头捏碎,嘴上却道:“口说无凭,我怎知你不是诳我?”
李姐立即差人将刀匣取了来,沈碧幽打开匣子,伸手一摸,果然是她的冥王刀,心中大喜,面上却不露声色:“刀既在姐姐处我也就放心了。”
李姐大喜过望:“这么说来你就是肯了?”
沈碧幽羞答答地低下头:“人家还是黄花闺女。大姐可要答应我,以后不准虐待我,也不能将我的行踪告之外人。”
李姐满口应承:“自然自然,以后你就是我们翠红乡的一宝了。若没个百把两银子,我保证谁也见不着你一根头发。”
沈碧幽点头。如此甚好。
*****************************************************************
夜灯千盏,鱼龙起舞,正是富贵温柔乡里最热闹的时刻。
听闻翠红乡里来了新姑娘,而且还是个让人肯掷千金的尤物,客人自然就更多了些。
沈碧幽坐在流苏帐内,听到外头自己的身价被一次一次地抬高,心中不觉好笑。她安静地谈着琴,灵敏的听觉却将周围的一切情况都清楚地掌握在心里。她在等待着一个机会,只要有客人买下她,进了房之后,便是李姐对她的防备最松懈的时刻。那时化功散的药力稍退,她便可制住客人,然后悄悄潜入李姐的房里,取刀走人,神不知鬼不觉。
琴音自她指尖流出,高雅脱俗,一曲未尽,外头的男人已经将价格竞到了三百两。
“五百两!”一个洪亮的声音震得沈碧幽弹琴的手微微一抖。这声音好像有点儿熟悉!沈碧幽心中一惊,立即想起,是卖艺时调戏她得那个男人——燕北飞!
真是冤家路窄。他怎么也来了?
原来燕北飞因那日调戏不成反受了重伤,便停留在本地养伤,不曾离开。他本生性好色,伤势稍有好转便急不可待地前来寻花问柳。为了封口,他索性连裴西顾也一块儿扯了来。
裴西顾只在一旁默默喝茶,这满楼珠翠他连瞧也不瞧一眼。
燕北飞的价一报出,顿时满堂寂静。
沈碧幽暗叫不好,怎么就这么恰好撞见这主儿?若是落到他手里,自己非但逃不出这翠红乡,恐怕真连性命都难保。
燕北飞不屑地睨了眼众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种地方还有人能跟他争?李姐自然也喜笑颜开地迎上去。“看来今晚碧玺姑娘就是这位大爷的了,敢问大爷如何称呼?”碧玺自然是沈碧幽的新名字。
燕北飞早已心如猫抓,哪有工夫跟她废话,一把推开她,就往流苏帐内冲去。
李姐在后头急道:“这位大爷,我们这儿的规矩是要先付银子……”
忽然“嗖”的一声劲风自旁侧直袭燕北飞的鼻梁!燕北飞急一停步,一枚暗器贴着他的鼻尖飞了过去,夺地钉在柱子上。
是一枚铜钱。
此时就闻有人朗声道:“我出五百两零一文!”
燕北飞眉一横,转过头去,便见一锦衣玉带的纨绔子弟坐在那里,噙着冷笑挑衅地看着他。只出一文?此人明摆了是针对他。但燕北飞却不认得这个人。眼下是公平竞争,燕北飞又不好发作,只得忿忿地转向李姐,昂首一比划:“我出八百两!”
“八百两加一文。”那年轻人轻描淡写地又截了他。
李姐本来喜得几乎将下巴掉下来,她巴不得有人争得热火朝天,谁知一见这年轻人,吓得脸色立马变了,当即两步并一步地来到了那青年身边,摆出一副万般讨好的脸孔,柔声细气地道:“哎呦,原来是十三爷大驾光临。老婆子真是眼瞎了,居然未曾远迎,十三爷可千万别怪罪啊!”
随后她又扭到燕北飞面前,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这位爷,那个小魔星您恐怕惹不起,您还是……”
燕北飞气的脸都绿了,不管黑道白道,向来只有别人惹不起他九天鹰,哪有他惹不起的人!他几乎吼起来:“我出一千两!”
一千两?!这丫头的初夜居然能卖到一千两,李姐活活吓了一跳。
那青年终于站起来,整了整衣服。大家以为他终于放弃了,燕北飞也露出得意地神色。谁知他朝李姐摆了摆手,不耐烦地随口道:“不用多事,今晚不管谁出多少,我都加一文。”说完竟径直走向流苏帐内。
燕北飞恨得几乎将牙咬碎。最近这是撞了什么邪,怎么走哪儿都能杀出程咬金来!
李姐看得出燕北飞也是个惹不得的角色,忙凑上去说好话:“这位爷,我们翠红乡还有别的姑娘也都个个不错,您是不是……”
燕北飞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况且还有裴西顾在一旁瞧着。他二话不说,五指倏张,扑向那青年。这一抓出人意料,且直袭那年轻人脑后。谁知那青年似料到他会来这一手,身子一侧便轻巧躲过。燕北飞立时变招,双臂向外横张,那人闪得却更快,尤听他骂道:“老龟毛,凭你这手也想暗算本大爷!”
敢在燕北飞面前自称大爷的人还真不多,何况眼前只是个年轻小伙子。燕北飞怒道:“一文钱也想诈你大爷?”
那年轻人竟纵声狂笑,忽而又敛起笑容,厉声道:“你说这一文钱微不足道?哼哼,可这一文钱就是能逼死英雄汉。你他妈给我听清楚了,大爷我就是看不上你那副嘴脸,老子就是要用这区区一文钱逼死你这个乌龟王八蛋。你便拿得出十万两、百万两银子,我也照样加这一文钱。我看你怎么赢我。本大爷一个不高兴,便将那枚铜钱塞进你脑袋里,若打不赢本大爷就趁早给我闭上鸟嘴!”话声甫毕只听“锵”一声响,一道青锋出鞘,匹练般射向燕北飞,那青年人的锦衫迎风鼓起,如鹰如隼,脸上笑容现出狂态,只此一瞬之间,两道青光横削直划,已至燕北飞面前。
燕北飞也算是在黑道上摸爬滚打过来的,什么样的恶人狂人不曾见过,但似这般一开口便如此嚣狂无礼之辈却也是少见。他左手一探一圈,架住对方这一招。那青年剑势一转,又连出四剑,两纵两横,上天入地,纵横捭阖,隐有霹雳雷霆之威。
燕北飞大惊,没料想这青年人的剑法竟有如此雄奇之势,却是他此生见所未见。他立即凝聚真力于两手铁爪之上,全力施为。那青年人手腕抖动,一串霹霹急响,剑锋削在铁爪之上,逼得燕北飞冷汗涔涔。幸而他的金刚爪坚固,护住命门不致有性命之虞,却在几招之内已连连向后败退。那青年冷笑:“我道你个龟孙子有什么本事,凭着一双鸡爪子也想在你爷爷面前逞威?”
燕北飞大怒,右掌一挥,五指如利刃直迫那青年。青年随手出掌化解,剑尖一圈一招“网罗天地”,剑气盖如巨网将燕北飞兜头罩住。正在燕北飞全力化解这一招之际,那青年忽然身形电闪,猛地欺近身去,一手抓向燕北飞的咽喉。这一下出手诡异绝伦,燕北飞竟全然防备不得,惊愕之下,他立即化掌为拳,双拳直击对方面门,那青年笑了笑松手,飘然后退。
燕北飞忽觉喉间一股气透不上来,两眼凸出,两只手顿时垂了下来。那青年也不再动手,只抱胸乜斜着瞧着他。
这时一边的裴西顾走过来,一出掌在燕北飞背心连拍三下。燕北飞这才猛地喘出一口大气,跌跌撞撞地站不住脚,脸色苍白得吓人,连连喘气。那青年笑道:“你这家伙武功倒是不弱。”
裴西顾一贯阴沉沉地站在那里,低声道:“讨教。”紧跟着喝咄一声,脸上忽而闪过一层白气,接连三次,随即鬼手倏出,风驰电掣般攻向那青年。
那青年微一皱眉,青锋一振,手中长剑连下四剑,“纵拓八荒”、“横扫六合”、“独步九州”、“定鼎十方”,四式连出!
裴西顾沉声一喝:“好个‘大纵横剑法’!”身形腾挪闪移。两人交手只一回合,裴西顾立即晃了晃招抽身而退。青年人收了剑,依旧睨着眼:“你们两个要不要一起上,也省得大爷我费事。”而裴西顾身上的衣衫竟已被划破数处。
裴西顾细看这人,但见他二十来岁,眉飞入鬓,束发玉冠,长身而立,悬系三尺青锋,不细看以为是个走马章台的世家子弟,但其眉宇间却是一派江湖剑客风貌,潇洒俊拔,然而脸上神色却飞扬拔扈,眼神凌厉,嘴角微微浮着冷笑,一副世间无人在我眼下的狂态。
裴西顾一抱拳:“既然阁下出了高价,吾等自当割爱。”
那青年哼了一声:“识相最好。”
裴西顾瞥了一眼燕北飞,见他仍旧不服,便以传音入密道:“此人还是不惹为妙。你若不想再在此处养上半月,就马上离开。”
裴西顾是凌霄阁内除诸葛小唐外,武功修为最深不可测的人物,既然他都说了这小子惹不得,那燕北飞就算再没眼力也得知轻重。何况水龙帮老帮主寿诞在即,确实也不宜多生事端,耽搁了要务。燕北飞只得忿忿地同裴西顾离开。但他仍不知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剑法居然如此出神入化。一踏出翠红乡,他就忍不住向裴西顾问起。
裴西顾只冷冷地说了一个让他震惊的名字:“小剑魔星!”
沈碧幽拄着竹杖自流苏帐内慢慢走出,那青年人一愕。沈碧幽莞尔:“我是个瞎子。”满座宾客皆是一阵唏嘘,议论纷纷。一千两银子买个瞎子,这年轻人武功虽高却也是个冤大头。
那青年却毫不介怀。他将她仔细打量一番,不知何故甚觉清奇,点头道:“李婆子,我道你一向眼光低,这满楼俗粉本大爷没一个看得上眼的。今日倒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李姐战战兢兢,本害怕他会因为沈碧幽是个瞎子而大发雷霆,没想到他竟异常满意,忙道:“十三爷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这姑娘是个新人,不懂规矩,要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十三爷,爷您可要多担待。”
那青年一把将沈碧幽打横抱起,沈碧幽吓得惊呼一声。青年哈哈笑着谓李姐:“给我准备间上房。”
沈碧幽第一次被男人如此亲密地抱着,整个身子都紧贴着他坚实的胸膛,一颗心快要从嗓子口跳出来了,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却又挣扎不得,只能任由他抱着上楼。
一踏进房门,幔帐幽香,一派旖旎风情。沈碧幽却立即挣扎起来:“放我下来!”
青年反将她抱得更紧,邪笑道:“你这是在引诱我?”
沈碧幽又羞又愤,随即皓腕轻扬,那青年忽觉数道指风拂向他胸口。青年一惊,反应竟也奇快,双臂一抬已将沈碧幽抛了出去。沈碧幽凌空一个绝美的旋身,足尖轻点桌面后,稳稳地落在地上。
青年盯着她道:“看你第一眼便觉你不寻常,果然。李婆子哪里寻来这等尤物?”
沈碧幽却不予喘息之机,出手便攻,手中竹杖化为刀招点向对方。青年一边闪躲一边怪道:“这是李婆子想出来的新玩法?倒是新鲜。”但见沈碧幽出手竟是极快极狠,进招收招更是有种大家气象,攻防之间沉稳有度,竟不似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该有的修为。那青年只躲闪不接招,却被她攻得有些支拙。
几招下来,他已知沈碧幽绝非这青楼里的姑娘。“你到底是谁?小爷我是来这里找乐子的,不是来找人比武的。”
沈碧幽也感觉到对手实力超凡,绝非普通人物。这个人恐怕要比燕北飞难缠上数倍。她咬牙道:“你又是谁?”一边手下出招更狠。
那青年接下她的招也不回答,冷哂道:“哼,你既要玩,小爷就陪你玩到底。”手中剑带鞘而出,左右上下纵横四剑。
对方一出招,沈碧幽便觉一股沉雄的压力扑面而来。她一路逃亡,身经无数战,却从没有人能让她感觉到这样的压力,手心顿时沁出汗来。对方是个绝顶高手!
幸而这四剑虽封住沈碧幽的攻势,却也中门大开,破绽毕露。沈碧幽当下一招穿过四方剑矩,迳取对方胸腹之间。忽见那青年脸现狞笑:“小丫头,你还嫩了点。”瞬息之间,这四剑每一剑又幻化出四式变招,“网罗天地”将沈碧幽的竹杖牢牢困住。沈碧幽招式虽巧,但甫一接招之时那青年就已感觉到她似乎没有内力相辅。于是这青年也收起自己的内息,只以剑招对她的招。此刻他忽然回招,一剑向着竹杖劈下。
这一下变故匪夷所思,沈碧幽不知对方剑招幻化丛生,一神至此,震惊之余,似已不及应变。对方的剑虽带鞘,但这一剑之力定会将竹杖一折两断。
此时,银光一道陡然自竹杖内射出,那青年惊起一闪——这瞎女人的拄杖里竟然暗藏利刃。沈碧幽见对方实力高深,当即皓腕翻转,杀招毕现,式式逼命!青年人“嗯?”了一声,心内愈加讶异,这丫头居然会使刀,况刀法非同凡响,绝对是出自名师所传。他的兴致愈加浓厚,“铮”的一声青锋出鞘,对着沈碧幽直下三剑。
岂料沈碧幽一个盲女,出手竟比明眼人更为精准。对方向她攻出三剑,她也以三刀相还,以刀尖硬抵锋刃,竟是点得准确无比,将对方的三剑一并接去。青锋抖动,又直落一剑,剑势毫无停缓,存心想试出沈碧幽的修为。沈碧幽知道再打下去自己没有任何胜算,她只得速战速决,一咬牙,起手应招便是沈家绝学“十字留杀”!
那青年瞧出此招厉害,剑行半途,忽然变招,竟是一式“横扫六和”。
沈碧幽刀招虽厉,毕竟身上带伤,又身中化功散,内力无法发挥。刀剑交击之下,她手中的刀被震得脱手飞出,人也站不住向后倒去,撞得哗啦啦桌翻椅倒。沈碧幽自己也被摔得头晕目眩。
可还没待她回神过来,那青年已掠过来,将她一把抱起扔到了床上,一个翻身覆在了她身上。
沈碧幽正想反抗,手脚却忽然被牢牢制住,一座山一般的躯体压了上来。
那青年俯下头,近的几乎吻到她的脸:“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字么?听好了,我就是小剑魔星姬十三春。你可要记住了。”
沈碧幽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小剑魔星的名号只要是行走江湖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的,沈碧幽在家中时就对此人有所耳闻,据说他是个武功极其高强,杀人如麻,狠毒强霸的大魔头。却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撞在他手里。
姬十三春粗重的气息喷在她脸上,沈碧幽简直羞愤欲死,奈何四肢和身体被牢牢压住,丝毫动弹不得。如果今日被羞辱,她断然无法偷生,那么她如何对得起地下的父兄和一直将她视为未来妻子的雁声哥。她只觉万念俱灰,眼角不由落下一行清泪,喃喃着:“雁声哥,雁声哥,对不住……”
姬十三春已一把撕开了她的衣服,露出莹白如雪的肌肤,却赫然见到她小腹上裹着厚厚的绷带,姬十三春不由一怔:“你受伤了?”
就在他分神一刹那,沈碧幽猛一仰头,重重地撞在他的脑门上。姬十三春冷不防被这一头撞得眼冒金星,手底下不由稍稍松了松。沈碧幽趁机一挣扎从他的身下脱出,侧着身子一滚,就滚落床下,随即抄起地上的刀。
只见她手腕一翻,刀锋银光陡然一折,竟猛地往脖颈疾划而过。
姬十三春大惊,叫道:“你干什么?”他只道沈碧幽拾剑是要自卫,万万想不到这女子她竟然如此性烈,竟决然挥刀自戕。但见银芒闪过,一瞬之间,姬十三春飞身而至,右手疾探去抓她的刀,然而鲜血已自沈碧幽颈项流出,锋刃染红,沈碧幽向后颓然倒下。
姬十三春劈手夺了她的刀,将她平置地上,叫道:“你这个笨丫头,我吓唬你而已,寻什么死!”左手食中二指并起,压住她脖颈的伤口,右手立即封住她颈周穴道,随即右掌抵住她胸口将真气源源注入,沈碧幽还要痛苦挣扎。姬十三春怒吼道:“别给我乱动,真想死不成!”
她这一下挥刀自杀,来得太过突然,姬十三春武功纵然极高,仍来不及制止,脖颈上划出了一大条血痕,若再迟一瞬,此时沈碧幽已然香殒玉碎。姬十三春取出金创药给她敷上,由扯下衣衫为她包扎,一边怒声道:“傻丫头,是上最蠢的便是自残性命之人,你怎地这么想不开?”
沈碧幽已无力再挣扎,她闭上眼,声音虚弱却坚定地道:“我名刀沈家之人,就算一死,也绝不能让人侮辱。”
姬十三春一惊,这丫头居然是沈家的人。他常年闯荡江湖,沈家庄被屠灭满门的惊天血案他也知晓,却没想到眼前却是沈家遗珠。
他将伤口包扎妥当,站了起来,沉声道:“你既不愿意,又为何在此地接客?以你的武功这青楼里的不可能有人能为难你。”
沈碧幽按住伤口,缓缓起身,淡淡道:“一个无依无靠,时时刻刻被人追杀的瞎眼女人,什么人为难不了?”一双不能见物的双目中,又是冷漠,又是哀凄。
姬十三春想起她身上带着的伤,事情的来龙去脉大约也能猜得到八九分。他拿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再不说话。
沈碧幽见这人举止怪异,也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只能提神防备,若他再有亵渎之举,自己索性咬舌自尽。
谁知沉默良久之后,姬十三春忽然道:“如此,是我错了。”他自嘲地一笑,“呵,要我姬十三认错,丫头你是第一个!”言罢,他忽然反转剑柄,一剑竟插进自己的身体,再猛地拔出!顿时血如泉涌,喷溅到沈碧幽的脸上。
沈碧幽骇然失色。
姬十三春“咣”地将剑扔到她面前:“方才我对你无礼,累你自残一刀,这一剑算我向你赔罪。你若还不满意,要如何处置,悉听尊便。”说话之时,神色凝重之极。
沈碧幽既感意外,亦觉骇异,犹豫了下才轻声问道:“你真的不再为难我?”
姬十三春嘿嘿一笑,涩声道:“我若再碰你一根指头,你就用这把剑直接宰了我。姬十三说话从不反悔。”他不露半分痛苦之色,语气异常庄重。
今天当真是碰到了一个怪物!沈碧幽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两人沉默而对,良久,只听得到血“啪嗒啪嗒”不断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沈碧幽心中突然有些不忍。“还不快包扎一下。”
姬十三春忽然哈哈大笑:“丫头会心疼人了?”
沈碧幽脸色一红,反诘道:“谁心……心……”奈何心疼两字实在说不出口。
姬十三春叹道:“你这丫头如此心善,如何在江湖行走……”他扯了衣服,抹了金疮药,正待包扎伤口,房门却忽然被推开。
李姐闯了进来。
她一见满屋狼藉,姬十三春身上还淌着血,还以为沈碧幽伤了姬十三春,登时吓得几乎厥过去,脸色惨白地指着沈碧幽骂道:“你这个小贱蹄子……”
话还未说下去,她脸上已噼里啪啦着了十七八记耳光,然后被一脚踹飞出门,巴登巴登地滚到楼下,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小剑魔星站在胡梯上,冷着脸道:“我的人你也敢骂!”
李姐捂着肚子,吓得磕头如捣蒜:“婆子不敢,婆子不敢!十三爷饶命,十三爷饶命!”
沈碧幽立即掠过去,一刀横在李姐的脖子上:“将我的东西和化功散的解药交出来。”
李姐吓得早无人色,哪敢违拗,立即差人将东西送上。
沈碧幽收了东西,对着李姐道:“滚!”李姐巴不得她说这个字,立即连滚带爬地逃走,再也不敢近这房间半步。
冥王刀终于回到手中,沈碧幽深深地松了口气。
姬十三春在房内已包扎好伤口,正泰然地坐在屋内喝茶。
沈碧幽道:“你为何还不走?”
姬十三春反问:“我为什么要走?”
沈碧幽气急:“你……你答应过不再欺负我,你难道想反悔?”
姬十三春道:“我答应过你不欺负你,可没答应就这么放过你。”
沈碧幽哼了一声:“原来堂堂小剑魔星竟是个无赖!”
姬十三春好整以暇地道“你是我用一千两银子买过来的,你若还了钱,我立即放你走。”
“我……”沈碧幽一时语塞。
姬十三春优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得意地道:“你若还不出这一千两银子,你就是我的女人。以后你得跟在小爷我的身边。不过你可以放心,有小爷我罩着你,没人敢动你。”
沈碧幽摇头。
“我说了不碰你决不食言,你大可放心。小爷不过是缺个左右服侍的人。当然了,也不会让你干重活的。”姬十三春怕她误会,解释道。
沈碧幽还是摇头。
姬十三春气道:“喂,你这丫头怎么这般不知好歹。外头既然有你的仇家,下次你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碰到我这样的好人。”
好人?沈碧幽侧了侧头,亏他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沈碧幽冷冷地道:“我自己的事自己处理,是死是活用不着别人操心。”
姬十三春哼了一声:“你的死活本来不甘我事,不过我在你身上花了一千两银子,你就绝对不能死。你的命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了,懂么?”
沈碧幽无奈,只得恳求道:“你放了我,银子我以后一定还你。”
姬十三春摆摆手:“概不赊账。”
沈碧幽一拧头:“要么你杀了我,反正我绝不会跟你走的。”
姬十三春拍拍桌子:“那小爷我就住在这里不走了。当然,我不走,你也走不了。”
“你……”沈碧幽气得几乎要呕出三升血来,这小煞星真不是白叫的,让人对他软硬都来不得,几乎要被活活气死。“小剑魔星本是潇洒江湖客,何以偏偏不肯放过我一个小女子?”沈碧幽咬牙道。
姬十三春道:“我若放你了,你万一死在外面,谁赔我这一千两银子?”
这时忽听外头一人道:“我!”
两扇窗子突然脱离窗框向着姬十三春直飞过来!小剑魔星劈手一掌,窗牖被震得粉碎。
却见纷飞的木屑中,一个少年正坐在窗台上笑吟吟地瞧着他。
正是宫雨。
姬十三春啜了口茶,冷冷问道:“你没长眼睛?”
宫雨笑道:“当然长了。”
姬十三春又问:“你没看见门?”
宫雨答道:“自然也看见了。”
姬十三春道:“既然长了眼也看见了门,为什么不敲门进来,要跳窗子?”
宫雨道:“因为方才有人从门进来,立即就被踢了出去,所以我就只好跳窗子。”
沈碧幽听出来宫雨的声音,一惊道:“是你?”
姬十三春面色一寒,转头问她:“你认识他?”顿一顿,又问,“难道他就是你的仇家?”
沈碧幽还未来得及回答,宫雨已道:“我不是她的仇家,我是她的债主。”他指的自然是沈碧幽在小巷子里打劫他的事。
姬十三春盯着沈碧幽:“是么?”
沈碧幽脸一红,只得无奈地点点头。
姬十三春又问道:“你欠他多少钱?”
沈碧幽小声道:“大概……二三十两银子……”
宫雨得意地道:“如果她欠谁的钱就算谁的人,那么她早就已是我的人了。何况……”他对着沈碧幽嘿嘿一笑,“本公子从里到外都让你摸了个遍,姑娘难道想就这么一走了之?”话语中竟还带着几分委屈。
沈碧幽又气又羞,几乎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宫雨这话暧昧轻薄已极,偏偏她又反驳不得。
姬十三春脸色更寒,眼中已掠过一道杀气。“她欠你的钱我替她还,你拿了钱就赶紧给我滚。”否则,他小剑魔星就要杀人了。
可惜宫雨似乎并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一指沈碧幽道:“我只要她!”
“想要她就先问我的剑!”寒芒出鞘,但闻剑刃破空风声,两剑接连攻来。
宫雨眼前一片青光交错,目为之夺,见对手剑势高纵低落,十分霸道,他心中一震。
大纵横剑!
宫雨在剑界奇人半缘居士座下修习剑法时,就已对天下各路名家剑法都熟谙于胸。剑魔星姬行云与半缘居士当年同属剑界奇葩,亦同是风流榜上留名之人,宫雨一见姬家的大纵横剑法自然便能一眼认出。
眼前之人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小剑魔星姬十三!
宫雨当即退步拔剑,烟雨剑划出一道灿若流霞之光华。“铿铿”两下暴响,姬十三春这两招风驰电掣般的快剑被烟雨剑格下,两人却同时被震得手臂发麻,退开数步。
宫雨不觉心惊:“这小剑魔星的内功竟是如此强横无匹!”再观他手中之剑,竟也非凡品。
今日他可算遇上了劲敌!
而姬十三春盯着宫雨手中的烟雨剑,更露出惊羡之色。见两剑不中,他冷哼道:“臭小子,居然能接下我的剑,有两下子,再来!”这一下却是连出四剑,两纵两横,剑路大开,竟有气吞八荒之势。
宫雨看得真切,喝声:“好一个大纵横剑法!”当下“七情剑法”中“惊”剑出击!
如九天惊雷直落!
姬十三春大笑一声,剑势毫无停缓,剑路又增,蓦地纵横又各三剑,六道剑芒截住宫雨,四剑外封,两剑内袭,竟是狠辣而无破绽。一时剑气横扫,一旁的沈碧幽只觉身上肌肤几乎要被寸寸割裂,心惊不已。她若能亲眼见到这一剑,便会知这是如何惊心动魄的一剑!
大纵横剑法之“纵拓八荒”!
姬十三春以全力攻出!
宫雨凝神,猛提内元,将十成内力凝注剑上,烟雨剑忽然通体透亮,呼啸一声迎头而上!
两剑相交,如飓风卷惊雷。
忽然,一道极亮的光射出射出狂风暴雨般的剑网。姬十三春的身影向后飞退。
落定,他一低头,剑身上竟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痕。
姬十三惊异地盯住烟雨剑,凝视半晌,终于一字一字地道:“十——方——灵——澈?!”
宫雨则更惊疑地望着姬十三春手中的剑,这剑竟不是烛龙!
江湖上众所周知,六神锋一直归属于六大刀剑名家。六神锋之中的两把名剑分属两位剑界顶峰人物,“十方灵澈”由半缘居士保存,如今传予弟子宫雨,而“九曜烛龙”则属于剑魔星姬行云所有。
姬十三春乃剑魔星独子,剑法又得其嫡传,谁知姬行云竟没有将烛龙之剑传给他的这个儿子。
世传姬十三春的行事作风像极了年轻时的姬行云,一样狂邪不羁,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剑法更是有乃父之风,是以得了个“小剑魔星”的称号。但江湖上另有一传闻,言姬行云与姬十三春这对父子其实水火不容,关系及其恶劣。难道姬十三春未得其父的烛龙剑,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宫雨自认出小剑魔星的身份,就以为他所持之剑必是烛龙剑,所以才用烟雨剑全力相对,但如今看来,姬十三春手中的剑虽是名剑,却绝非烛龙。
姬十三春忽然撮唇为哨,很快远方响起疾速的马蹄声向这边飞奔而来。宫雨心一惊,就在此刻,姬十三春一剑刺向宫雨,剑气透剑身而出,竟自成一把无形之剑——大纵横剑之“独步九州”!
此乃大纵横剑法上上之式。
宫雨一敛神,即以一招“刹那芳华”回敬。
无形剑气遭遇烟雨剑竟毫不逊色,宫雨心中赞叹不绝。但姬十三春手中已裂之剑却再也无法承受他沛然的剑气,“叮叮叮”几声刺耳声响,数十片金属碎片飞裂开来,竟全数射向宫雨!
而烟雨剑则穿透溃散的剑气,刺向了姬十三春。此时姬十三春手中只剩下一截剑柄。
两人同时遇险!
此时一抹刀光横空断入,刀尖极精准地点飞七八片残剑,也将烟雨剑的剑势阻了阻。但持刀的沈碧幽却被剑气扫中,身子向后飞出。
宫雨一惊,他绝不想伤到沈碧幽,由是剑势立钝,他猛一敛真气,“刹那芳华”的所有剑气立时收了回来,但剩余的残剑也打中他身体。
与此同时,马蹄声已至楼下,姬十三春忽然展臂一揽,搂起沈碧幽一跃而出,落在飞奔而至的一匹健马上。他猛一拍马臀,骏马扬鬃飞驰而去。
宫雨运功将嵌入身体的剑刃碎片逼了出来。这小剑魔星当真非同凡响。但那沈碧幽又为何要助他?他们又会往哪里去?
宫雨低头,无意发现这些剑刃的碎片之中,有两块上刻了几个小字,他捡起一看后,又露出了笑容。
“堂堂小剑魔星,怎可手中无剑呢?”
指间一弹,碎剑夺地钉在了墙上,他的人也一跃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细看那两片碎剑,上面一共刻了四个小字——神兵山庄。
***********************************************************
姬十三春抱着沈碧幽一路飞驰,一直奔出城门,奔上大道,向着一个遥远的方向而去。
沈碧幽被他紧紧搂在怀中,无论如何挣扎都动弹不得。她正待发作,忽然听得姬十三春一边嘀咕着骂道:“纪百岁这老骨头,一定是嫌命长了,居然让老子出丑,看老子这一次怎么收拾他!”
沈碧幽立即安静了下来。
姬十三春一低头,贴着她得脸,笑道:“不闹了?”
沈碧幽心念一转,问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话一出口,顿觉一股带着忿意的气息喷到她脸上。姬十三春朗声道:“神兵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