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傀儡山庄》 第九章 旧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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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尼、摩诃与云中君子赶到西跨院的时候,宫雨就已经在那里了。
人死在西跨院的一间厢房内,两个道士两个和尚,正是摩尼和云中君方才派出去的四个弟子。看情形想是进房查探情况时遭人暗算。
“我赶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躺在这里了。”宫雨叹道。
死者的咽喉上嫣红一片。
不是血,而是一片艳红欲滴的花瓣。
切在每个人的喉管处,没有一滴血流出。
只有红如血滴的花瓣,刺目刺心。
这样的红色、这样的花瓣、这样飞花摘叶的杀人手法,都让宫雨想到了一个人。
而他想得到的,别人自然也能想到。
果然,云中君探视过尸首后道:“一招致命,一片花瓣就切断了喉管,凶手内力深厚。太清与太虚也算是吾道宗弟子中的高手,对方虽是偷袭得手,但能一招同时致四人于死地的人在这个江湖上并不会太多。”
云中子接着道:“善以飞花之技杀人于无形的人在这个江湖上也并不多。”
“这种手法该是出自当今武林第一暗器高手,邪道天宫的风月花匠杜子春。”儒门众人陆续赶到。诸葛明海见到尸首很肯定地道。
只有宫雨沉吟不语。
不。这决不是杜子春下的手。虽然手法看上去极其相似,但宫雨曾见过杜子春两次出手,那种无与伦比的暗器手法,不但既快且准,并且狠辣无比。
出手的若是杜子春,是决不会让人有机会发出一点声响的。
况且,一个人若以自己成名的武器和技法杀人,就无异于在被害人的脸上写上“人是我杀的”。身为邪道天宫八大神君之一的杜子春决不会做这等蠢事。
但对于心怀偏见的人来说,再简单的道理也并不容易想明白。
也或许是他们根本就不愿意去想明白。
卓非凡冷笑道:“果然是狐狸的总会露出尾巴,邪道天宫终于开始下毒手了!”
宫雨正待解释,就在这时忽听得惊雷炸响般的一声虎吼!
“放你奶奶的臭狗屁!”
“什么人!”卓非凡惊叱。
“你爷爷!”
人未临,声先至。宏大的气劲竟震得整个房屋“喀啦啦”作响。
随着洪钟般的声音响起,一道魁梧的身影出现在房外:肩扛一把狮头宝刀,脸似搽金,须发皆赤,神威赫赫,昂首阔步,虎虎而来。每踏一步,整个屋子似乎都要晃一晃。“我当什么东西那么臭,原来是有人在这里大放狗屁!”
此时又听一个声音从窗口处传来:“你个风老粗,可悠着点,别把人好好的房子给拆了。”
卓非凡一回头,却见一个清瘦的男子不知何时已坐在了窗台上,翘着二朗腿,悠哉游哉。
宫雨一见此人,惊奇之余心中不由得一喜又一忧。
“你又是何人?”卓非凡惊道。
那男子哈哈一笑,悠然唱道,“家在闽山东复东,其中岁岁有花红。而今不在红花处,花在旧时红处红。”话音未落,他手中忽然间像变戏法似的真就多出一朵花来。
一朵又红又艳的花。那花瓣红得仿似要淌下血来。
宫雨上前一步,欣喜道:“杜兄!”
杜子春也面露喜色:“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只可惜我们每次相遇都在不是时候的时候。”
宫雨惊喜在这里能遇上老朋友,虽然与杜子春只有数面之缘,但在心里却不知不觉已把他当成了朋友。但他又忧心此时此刻邪道天宫的人出现在此地,无疑又将局势复杂化了。
果然,云中君一听到个“杜”子骤然瞳孔陡缩:“你就是‘风月花匠’杜子春?!”眼见两个弟子惨死,此仇怎可不报。云中君子二人背后双剑已开始隐隐铮铮之鸣。
杜子春却毫不为意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那粗犷豪壮的汉子也跟着横刀瞪眼道:“怎的?想打架?”
云中君望向他道:“那么这位想必是邪道天宫八神君中的‘一刀洗尘’风不恶了?”
那汉子将脑袋一扬,朗声道:“正是你风爷爷我!”
“很好,人赃俱在,邪道天宫的人敢做不敢认么?”云中君冷冷道。
“认你娘个头!你个杂毛老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杀人了?想打架就直说,何必绕这许多的花花肠子。来来来,你们一个个上,还是一起上?俺老风奉陪到底。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就打一双。”风不恶直得跟头蛮牛似的就开始捋袖子。
云中君冷哼一声,背后长剑的穗子开始微微飘动起来。宫雨心中一紧,那是自身上散发激荡的剑气。云中君子的剑道修为当真已臻化境。这一架若是打起来,只凭杜子春和风不恶二人怕是要吃亏。
卓非凡嘲讽道:“就凭你们俩就想对抗我们三教的顶尖高手?”
杜子春不屑地笑了笑:“手下败将,何足言勇。”说着还特意用眼角瞟了瞟摩尼、摩诃两人。
当年三教围攻邪道天宫却被萧夜雨智计退敌,摩尼摩诃等碧海梵天四大神僧也曾败在修罗指下,这一笔无疑是三教的奇耻大辱。儒、道两教众高手只觉血冲上脑,按捺不住纷纷亮出兵器就要动手。
可摩尼摩诃却依旧气定如山,似全然不闻。经当年一败,他们四人于碧海梵天的圣佛岩静坐苦禅数十余载,早已戒了贪嗔痴,心如止水,肢似枯木,看透世间心象。此般言语又岂能打动得了他们。
宫雨手心已沁出汗来,心中只盼两位大师能洞察秋毫,及时压制两方的战意。
可就在此时,摩尼忽然左掌一翻,拍向杜子春!掌势奇快,顿时狂浪飓风般至刚至猛的掌气一下子罩住了杜子春全身要害。
这一招猝然而发,别说杜子春,就连宫雨以及在场一干众人也未曾想到。
杜子春反应也是极快,一惊之际人已掠了出去,可虽堪堪躲过一掌,掌风的余劲仍将周遭空气变得如飞刀利刃一般,割得他双颊生疼。他这才领略到佛门深厚无匹、刚猛至极的内力,心中不敢怠慢,双腕一扬,掌中花叶随手而出!又一个临空旋身,双袖轻展,银光数道,数十枚暗器自袖中飞打而出,疾射摩尼!
摩尼顿觉满目星光闪烁,如乱花渐欲迷人眼,幽幽灼灼煞是美丽,似爱,似情,似怨,似泣,似清晨花瓣上的露珠,似黄昏湖面上的波光粼粼,更似深夜里情人脱下了最后一层薄纱,风情万种。
“好一个风月花匠!好一个杜子春!”摩尼一敛心神,不退反进,九环法杖狂风般席卷而出,“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暗器被尽数挡落。法杖去势不止,直扫杜子春下盘。
杜子春一个纵身,双足勾住横梁轻轻一摆,竟也如一片飘云般迎向杖风,身法玄妙,狡若游鱼,竟在如山般的千万重杖影中往来穿梭。
在如此凶险的景况下,他的动作依旧不惊不惶,闲雅镇定。
摩尼横杖一摆一扫,杜子春的足间在杖上轻轻一点,又如云一般飘出。就在此时,忽然有数点寒星自他足间爆射而出!
杜子春的奇妙之处就在于他全身上下都能发射暗器,没有人知道他的暗器会在何时从什么地方发出,令人防不胜防。
由于距离实在太近,摩尼又不防,避无可避,银芒竟似要打中他。可暗器打在他身上时却滑溜地如着在了湿苔上,竟贴着他胸口滑过。
杜子春失惊,这是他第一次失手。
饶是如此暗器还是割裂了摩尼的僧袍,划破了一层皮肉。摩尼随即大喝一声,手上加重了三分真力,法杖来势更汹,朝着杜子春当胸撞去。
杜子春意守丹田、腾身闪挪。
此时摩尼的左手中指、食指忽如急电般点出,攻向杜子春天突、膻中、气海三处大穴。
“无相法指!”宫雨的人已窜了出去。无相法指乃佛门密招,一旦中招非死即伤。杜子春的退路已被封死,这一招他决躲不开。宫雨欲腾身上前,助他接下这一招。
这时却有一道魁梧的身影恰恰挡在了他前面。
以宫雨的修为,只要他一动,这世上就没几个人能拦得住他。
但这个人人影一闪,已将宫雨截了下来,那人只说了五个字:“先看看再说。”
宫雨一定神才发现,竟是任平生,他不知何时也已来到现场。
就在这一顿之际,宫雨已发现摩尼对杜子春出手只是意在试探。只要逼杜子春出手,以摩尼的修为,或许可以比对出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凶手。这才是大师真正的意图所在。
有时候,最直接的办法反而是最好的办法。
宫雨心中惭愧,差点因自己一时冲动而坏了事,他不禁佩服任平生的冷静沉着。
可宫雨未及行动,另一个人却忍不住出手了!只闻听暴喝一声:“臭种花的,俺来助你!”宝刀狂扫而出。
出手的人正是风不恶。
风不恶的刀气甫一卷出,竟一化为三,如怒狮出笼般生风怒啸,同时削向摩尼双肩和下腹。摩尼只觉身后杀意狂涌,无相法指只得转攻为守。
连在一旁观战的云中君子二人心中也不禁暗暗吃惊,眼见这个似只有一身蛮力的草莽之徒,竟也习得“一气三化”这等高深的武功,能以一招之力化三式之功。看来邪道天宫之内果真卧虎藏龙。
这时,刹那金光遽起,摩诃尊者手中大日金轮也出手了!金轮一化为三,如数轮金光耀目的小太阳急旋而出。风不恶的三道刀气至半途被三只金轮化解,风不恶忙饱提内元、举刀相挡。同时,摩诃尊者的攻势已到。
三只金轮虽破了刀气,却也被震得偏离了方向,竟直向周遭众人飞去。其中两只直飞向云中君子。
云中君、云中子背后青虹同时出鞘!“当当”两声金器交鸣之声,金轮被双剑挑飞。另一只金轮却已飞旋着朝着卓非凡颈间削去。
金轮去势快极。卓非凡之闻听轻微的破风之声,眨眼间一片灼目的金光已曜至眼前,竟全然来不及闪躲。
他心中大叫一声“吾命休也!”
却听得“当”的清脆一响,一片翠色盈盈、绿意盎然已掩去了那金光。一把晶莹剔透、翠****滴的玉戒尺替他挡去了这番灾厄。正是“玉尺朱颜”诸葛明海的玉戒尺。
诸葛明海的玉戒尺既轻且薄,在如此刚猛之力的重击之下竟不损不折,完好无缺,显见其亦是内力不俗。
那三只金轮却似长了眼睛一般,绕了半圈后竟又折回向着风不恶飞旋而去。风不恶与摩诃对了一掌,眼见金轮又急旋而至,忙举刀格挡。“当当当”火星四溅,风不恶直被震得虎口发麻,气血翻涌,向后跌出了两大步。
摩诃身影忽左忽右,忽上忽下,转眼间三只金轮已回到他手中。袍袖一扬,却又有五只金轮再度飞旋而出。
“还来?”风不恶大惊。
此时,身后忽的“嗖嗖嗖”数声破风之声,七支箭疾如流星,贴着风不恶的头顶、耳垂、两肩、胁下射入,惊得风不恶出了一身冷汗。五支箭恰巧射中五只金轮,金轮顿时被打偏了方向,另两支箭则疾射摩尼、摩诃!
上官初云一声惊呼:“射日箭法!”
射日箭法乃儒门六艺馆之一——神羿馆之绝技,怎会出现在此地?
两位大师被银镞硬生生逼回,袍袖之上还多了个大洞。摩诃收回大日金轮,道:“好一招‘七星射日’!”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握着一把奇特的长弓,一步一步走来。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刀长长的刀疤从鼻梁处延伸到右脸颊。
任何人的脸上若添了这么一条刀疤,必然会变得狰狞而可怕。
可这条刀疤在这个人的脸上,却只为他刚毅的脸庞平添了三分沉淀着岁月沧桑的男子气。
他的目光冷静而深沉,最终只停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薛紫鸳。
紫鸳的身子猛的一震,一个趔趄竟站立不稳。上官初云一探手扶住她,亦露出万分惊疑的表情。
青鸾失声叫起来:“大师哥!”
欧阳胜天惊怒道:“仲羿!你居然没死!”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这个人就是五年前亲手杀了恩师,叛出儒门的儒教第一箭手——仲羿!
据说整个儒门只有他和神羿馆前任馆主练成了七星射日之招,今日看来所传非虚。当年他与上官初云曾是儒门天下新一辈中的顶尖高手。但是五年前,却因争夺神羿馆馆主之位,亲手弑师,惊动整个千里追杀,轰动了整个武林。原来他竟是邪道天宫的人。
卓非凡拔剑怒指道:“这个欺师灭祖的败类,居然做了邪道天宫的爪牙。”
仲羿不言不语,枉顾众人之惊诧,儒门弟子之愤怒,他沉凝的睑上没有半丝表情,只是看着薛紫鸳。宛如要将她看穿似的,一动不动、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紫鸳咬着嘴唇,脸色煞白,极力克制自己,可身子依旧不住地微微颤抖着。这不是在做梦么?夜夜都在梦中思念着的人,原本以为今生再无相见之日,却不想竟突然出现在眼前。她不知是惊是喜,是悲是恨。
五年不见,他的两鬓竟也染上了风霜之色,这些年怕是过得辛苦吧……
那脸上的刀伤,一定是经历过九死一生的战斗才落下的吧……
他被追捕而受伤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寒冷而孤独,那个时候我却不能够在他身边……为何他的眼神如此冷漠,他是在怨恨我么……
她咬着嘴唇,强忍着就要掉下来的泪水。
那男子看着她的神情,沉静的脸上也起了些微变化,握弓的手竟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