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功夫，喜人光洁的额头已经血肉模糊，脑袋嗡嗡直响。
    第三章
    真要是栽这俩人手里，那还了得！就算小命得保，怕也成了断胳膊瘸腿的。
    喜人纹丝不动，脑袋里早就糊成一团，六神无主了。现在不比东河村，这城是大了，人也都变黑了。
    那不有句话，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
    两个年头，喜人看多了听多了，心也凉了。比如父母官是谁有钱就管谁叫父母的，吴赖子那帮渣滓是可以拳打脚踢索人保护费的。。。又比如，苏城有家馆子叫回春楼，里头的倌儿比窑姐还出名，原来那男人和男人也是可以做那档子事儿的。。。
    “二两银子你小子还不值这个价，我看这苏城里也没哪个会花这钱。”劳头说得很笃定，一手把玩着扇子，“一两银子！一两银子我就当发善心了，等葬了你爹，就跟我回去。黑二，把东西拿出来。”
    “嘿，晓得了！”叫黑二的汉子在衣襟里摸了摸，递过来一张纸。
    用猜的喜人也知道，那十成十是张卖身契。
    果然，劳头又吩咐，“黑二，上画铺把笔墨取来。小子，一会儿你就在这上头写个名儿，那一两银子就归你啦。以后，你就跟着我劳头做事，保证吃饱穿暖，过舒坦日子。”
    喜人咧嘴笑，“那什么，劳头啊，小的家里还有人，这一两银子怕是葬了爹就要饿死弟妹了。这倒真不是小的要价高，实在是没辙了呀。”
    劳头眯起了眼，又把喜人打量了一番，要是二两银子买下这么个灵秀小伙儿，虽是过了最好的年纪，但用上四五载绝不成问题，不算亏。这牙尖嘴利的头脑也灵活，兴许还是棵摇钱树。
    “罢了，就二两银子。”劳头挥挥手，不耐烦地去掏银两。
    喜人这下倒真是愣了，还想着劳头一定嫌贵不愿掏银子，哪知道他二话不说，就这么定下了。喜人是小瞧自个儿了，没想到还值这么个价。
    黑二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笔墨砚一样不少，鼻子里哼着气，“快写！”
    “这。。。”喜人犹豫了下，“小的打小家里就穷，没上过私塾，画鸡画鸭的还凑合，写字那可是跟鬼画符似的。。。”
    “嘿，你小子咋不早说！这耍我们玩儿呢！”黑二马上跳起来，吹胡子瞪眼的，“今儿个你是不写也得写，不识字没关系，哼，按手印总会吧！”
    糟了，咋没想到这出呢。喜人懊恼，但凡是个有手的就都能按手印，总不能现下再把自个儿的手给剁了。
    劳头是没跳脚，但也明显不高兴了，“黑二，把朱砂拿出来。你要是想明白了就在纸上按了，要是想不明白也不打紧，黑二会帮你。”
    喜人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一步。跪的久了，腿脚也麻了，喜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真笨，跟这些人哪能讲理，那都是些拿人当牲口的主啊。
    黑二作势就要上前，劳头又开口了，“也别太用力了，那脸一定得完好无损，断胳膊断腿的也不吉利，我买个残废回去没用处，还得浪费粮食。”
    “好嘞！”黑二猛地往前一扑。
    喜人想逃啊，可他没法儿逃，两条腿从下到上一阵阵发麻，都不像是自个儿的，想想没希望就干脆闭了眼睛。
    “哎哟！疼死你大爷了！”
    嗯？这声音不是。。。喜人猛地张开眼，心下又是高兴又是害怕，哈！现在真死定了！
    黑二被一脚掀翻，摔了个四脚朝天。劳头气得浑身跟筛糠似的抖，“你。。。好啊你们！敢在我劳头眼皮底下玩猫腻，真是寿星吞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洪康青着脸把脚收回，像是啥都没听见，“块头跟堵墙似的，疼死你大爷了！”
    这不踢还好，一踢把人老百姓吓着了。
    “啊啊啊啊！诈尸啦！！！”一边儿探脑袋瞅的女人撒开腿就跑，身后滚了一路地瓜。
    黑二已经缓过劲从地上撑起来，嘴里骂，“咝——操你娘的，连老子都敢踢！今儿这小崽子不葬你，老子也把你活埋了！”
    真要动起手来，洪康绝不是黑二对手。刚才那是偷袭，黑二哪猜到还真有诈尸这么一说，看也没看一边儿腰眼就被狠狠来了一脚。这下是真火了，一下拽住洪康就往死里打。
    开头洪康还能反抗几下，往黑二脸上肚子上来几个勾拳，但光是块头，黑二就抵他俩，这一拳一拳跟铁锤是的打在肚子上，胃里没东西的洪康只能一个劲儿地往外吐酸水。
    “洪康！”喜人吓着了，一下扑过去死命拉黑二，“别打了！”
    喜人身子单薄，哪经得住黑二推攘。一个踉跄，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头昏眼花。可喜人心里那个急啊，拉嗓门就喊，“没天理啊！大伙儿来看，光天化日要出人命啦！”
    “闭嘴！”劳头上去就是一巴掌，“再敢说话就撕烂你的嘴！”
    “劳德贤，这是要撕烂谁的嘴啊！”
    几个人一愣都停下手来，黑二也住了手，回头看说话的人。
    “哟，这不是陆爷么！啥时候回城的也不支会一声，德贤好备些酒菜给您接风呐！”劳德贤脸变得倒快，笑嘻嘻地迎上去。
    那陆爷一双细长眼看什么都有点清冷，一身青灰色上好缎子，腰际还坠着块绿碧玺。后头跟着五六个男人作仆人打扮，气势浩荡。
    喜人一看，知道有救，连滚带爬地凑近那个人，却被一家丁拦住了：“滚回去，陆爷也是你能碰的！”
    眼看过不去，喜人当下就两手伏地，磕起头来。“陆爷，劳头要把我们哥俩活活打死啊！您行行好救救小的吧！喜人这给您磕头了！”那一下下可是实打实的，一会儿功夫，喜人光洁的额头已经血肉模糊，脑袋嗡嗡直响。
    “陆爷您别听这小子胡说！”劳德贤边说边朝黑二摆手。
    黑二这就撇开洪康，立到劳德贤后头。纵是他壮硕如牛、生得怒目横眉，在那个男人面前硬是矮了半截，“陆爷，这俩小子早卖身给了醉园，前两日一不留神叫他们逃出来，劳头这是要抓他们回去训话呢。”
    洪康听到这里再也挨不下去，生生咳了一口血，倒在地上。
    “洪康！！”喜人头昏眼花，哪还有气力去看个究竟，只是手上还不松劲，牢牢抓住家丁裤腿：“陆爷。。。别信他。。。”
    劳德贤正眼都没瞧他们一眼：“这回还望陆爷全当做没瞧见，赶明儿爷和兄弟们上园里坐坐，德贤绝不敢要一文钱。”
    喜人又惊又怕，到了这个份儿上，他是真没把握陆爷会救他。。。淌的汗已经在日头下慢慢蒸发，喜人只觉得日光烈得一阵晃眼，再也赶不及说辨就失去了知觉。。。
    陆爷四下看了看，才开口：“这苏城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劳德贤你这档子皮肉生意是怎么个做法，我陆尚文不想管。只可惜，你们偏生挑了我雁云楼门口。”
    劳德贤和黑二面面相觑，具是神色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