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白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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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禩的幽王府
前院灯火通明,后院却只笼罩在一片晕黄的月光中。
一处凉亭,一张石桌,两个软椅,两个琉璃杯,几坛烈酒,外加……一个月华般温润华贵的男子。
男子轻倚在软椅上,一手执杯,一手抱坛,径自喝的愉快。
抬起头,看着已来到跟前的女子,男子笑了,笑容柔和悲悯,声音温润动听:“坐。”
抱起一坛酒,清幽转身走到男子的对面,盘腿席地而坐,举手、昂头,一大口烈酒入嘴,一时满亭酒香,只余一张软椅、一个光华流转的琉璃杯,孤零零的,没人理睬……
“杀伐决断,你成熟了。”喝尽手中的酒,男子笑道。
“温润悲悯,你还是一样。”放下酒坛,清幽抬头,蓝眸流转,清亮美艳的不可方物。“只不过你还是带着面具的好,那张脸,我看着刺眼。”
闻言,男子一怔,然后又笑了开来,只是笑容中有着难以掩饰的苦涩,“你不应该对战败国的皇……”
“云弩……”
啪的一声,酒坛落地,男子的表情先是惊诧怔愣,然后慢慢的垂下了漆黑如夜的眼睛,“什么时候知道的?”
看着眼前去掉易容后幽怜如白兰的“云迦佑”,清幽笑了:“两个月前你投降幽云的那一天。”
那天,阳光温和,和风潮暖,那个去掉易容的如兰的男子就这样一脸闲适的站在城门前,眼神看似深情,其实是空渺。
“云迦佑?”
闻言,男子抬头,视线在触碰到那个倚靠在城门上的蓝发女子时笑了,那是真正温柔、含情的笑容,“凤主,南弩剩余部队投降。”
…………
……
“原来如此,‘云迦佑’叫你的是……清幽。”想起他们这世的第一次见面,云弩温笑。
“不只这样,是你的眼神,那空濛的眼神我太熟悉。”昂首喝酒,清幽弯唇浅笑。
只是在这微弱的月光下,两人的笑容都有些苦涩。
“为什么要来?”分裂灵魂,只为这一次见面,再投世,就只可能是傻儿、痴儿。
举起酒坛,一半入肚,云弩垂头,一向温柔的声音有些沙哑,“……想你。”
云迦佑,少年帝才,九岁作出惊世的《论武道》,十三岁扫平南弩内乱,被众人拥护为帝。在位期间,南弩的战斗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辉煌,在外几无败绩,被世人尊称为“战神”。只是不知为何,云迦佑不顾朝臣的谏言,概不大婚,且因容貌的关系,自十三岁那年开始便一直以易容示人。可谁人知道,南弩皇庭大宫里的“云迦佑”不只是“云迦佑”,他自出生起灵魂的一半便被他的老祖宗南弩的开国皇帝占有着。
表情一样的温润,笑容一样的悲悯,甚至连那若空谷幽兰的面容都是惊人的相似。
“御天的凤后,怎能再嫁娶他人……”前世的他灵魂已不纯,可却坚持着保持一个干净的躯体,无论嫁娶,唯有她。这可能是他,唯一能给自己的一丝安慰……
清幽举起酒坛,大口的灌酒,再抬眼时已是醉眼迷蒙。
云弩,万年前天元瑶华世家最得宠的幼子,自小便聪慧过人且生性淡泊,从不恃宠而骄。而其因盛名所致,于十八岁那年被选为御天大帝的凤后,从此得侍于天元后宫一十一年,直至御天大帝突崩,其继于南弩皇帝之位。
“帝后情深,千年间,后宫仅后一人,虽无所出,帝仍幸之。帝崩后,后一夜白头,期年后,后悲伤病逝。”
—————《御天传》
“为什么?”
“我的族人被孤影控制着。”
闻言,清幽先是苦笑,然后慢慢不可抑制的大笑出来。
那一年的那一天,我神情郁郁,快步走到你的面前,只想快些了事,却没想到珠帘后的你笑容温润、眼神漆黑迷蒙,让我不忍打破。
那一天的那一夜,我平静的看着你闲适的笑容、紧搅衣服的手指,第一次有了暗笑的冲动。
那一夜的那一刻,我佯装困睡,视线不经意的回转间只看到你僵硬的身躯、满脸的泪意。
那一刻的那一时,我心跳微顿,缓缓的伸出双手,把惊诧的你轻轻的抱进怀里。
那一天,我手拿暗谏脑中空白,于孤寂、安静中苍凉了心,才知道爱未来情已逝;那一瞬,不经意间的余光,扫到你如兰的身影,才知道情未尽恨终身。
云弩满眼悲哀的看着狂笑的女子,举起酒坛,余酒尽末,再放下时已是泪流满面。
那一年的那一天,我心情忐忑却强自微笑,却没想到珠帘后走来的你面貌似仙,蓝眸温温。
那一天的那一夜,望着你平静的表情,我恬静浅笑,只是紧搅衣角的手露出了我的紧张犹豫。
那一夜的那一刻,我害怕期待,却不想你转身睡去,我僵硬了身躯,在月华下望着你的背脊,暗自委屈。
那一刻的那一时,我心跳加快,倚在你怀里的脸于月夜中变得通红,双手缓缓幸福的抱上你的腰肢。
但云弩不只是云弩,孤影的手一直在黑暗中掐着云弩的脖子,族人哀戚的呼唤时时刻刻在拷打着云弩的心。云弩想要幸福,可是幸福不就云弩。他有时在想,如果不认识她,他是否可以活的不再那么的矛盾和痛苦……
那一天,当焦急赶到的他看到她空洞的表情、渐逝在空气中的身躯时,才知道何谓灭顶的绝望,那一瞬,泪眼朦胧的对视间,才知道此恨已铸、终不得解。
再建三国,却已是佝偻着身躯,行尸走肉,仅剩的灵魂也在苍凉中燃烧殆尽。
“两月已到,要‘走’了?”
“恩。”
看着清幽温和的笑容,云弩泪流满面。
这是他想了几世的笑容,每想一次,便是一次的甜蜜与心伤。享受着那份情愧疚着那份情,到如今方知道,因果报应,天数已定,欺瞒,是他种下的因,那十二年的痛苦与挣扎,是他应承受的果。而她对他的笑容,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一次又一次煎熬着的心,在得偿所愿的见到她后,已成一缕尘烟。
站起身,清幽走到了云弩的身前,双手捧起他满是泪水的脸,在他惊诧后温暖的眼神中的轻轻的擦拭着他眼中不断涌出的泪水,轻声说:“云弩,其实你很好。”
十一年啊,其实在第二年我便已经对你放下了心房,以你凤后的地位,如要达到孤影的目的,何需十一年?只是心里放不下啊,说服不了自己便只有怨恨。
“红衣、紧张、温润华贵,怜若幽兰,从这一刻起,你便永远是我初见时的那个如白兰般纯净优雅的少年。”
“凤主……”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今天之旋,其曷为然。
我行四方,以日以年。
雪霜贸贸,荠麦之茂。
子如不伤,我不尔觏。
荠麦之茂,荠麦之有。
君子之伤,君子之守。
那个痛苦挣扎的少年——走了。
看着脸上泪水仍未干的云迦佑,清幽大笑,满脸的泪水,大口的酒水,直看的人胆战心惊。
泪水洒尽以祭你隔世亡灵
烈酒一坛蕴你豪迈激情
温柔笑靥予你如兰身影
荆棘道路上你们与我同行
…………
……
凌素死了,子夜死了,碧华、秋碧原、庆青云残了,云弩也来了又走了,这世间还有什么是永恒?若说因果报应,这因是谁?果又是谁?
一坛一坛的酒,满的成空,直到人醉眼朦胧。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韩愈的《幽兰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