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歌曼舞，美人浮动。高座上帝王高兴，底下百官喜欢。皇后还是一如从前，威严而柔和地坐在皇上身边，这是夏姬第二次见到她，年轻的皇后，娇小美丽的容颜，比四年前少了惊慌，少了天真。
    皇后打扮得很华丽，黄金饰品撑得有点庸俗。可怜的人，总是喜欢用最多的装饰，来掩饰内心的空虚。皇后也是女人，夏姬知道，很少有人能承受冷落，何况是一个曾经集万千恩宠于一身的官小姐，更是受不了着样的气。作为夏侯家出身，从小已经习惯了这样争斗隐忍的生活，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夏家，埋没了多少本来应该有的纯情，培育了多少皇权争斗者。
    还是甜甜的桃花酒，还是紫红的华丽绣花裙，胭脂水粉，夏姬知道自己的出现，让晚宴珠帘后的许多年轻小姐心碎。嬴王英俊潇洒，正是雄姿英发的年龄，而自己已经红颜不如昔日。坐在宴席中间的妇人们，多是恨时间的朱颜吧。
    嬴王从头就一只手牵着夏姬，他不愿意放开。参加了多年的宴席，只有这一次是有幸福陪伴，微笑没离开嘴边的时刻，其他的，或者得意，或者失落。
    放下酒杯，夏姬习惯地用指头擦了擦被子的边缘，转头对嬴王小声说：“王爷，这可是为您设的宴席，您不去敬酒，一直抓着我做什么。给人看见了，多不好意思。”
    嬴王笑笑，把夏姬头上一根歪了的发簪重新插好，才说：“你让我等了这么多年，我是一刻都不想放开你的。”
    话说完，对面的大夫们看到嬴王和王妃感情那么甜蜜，纷纷起身敬酒：“恭喜嬴王，胜利班师，还有王妃相伴，美人如歌，感情融洽，真是朝廷一大快事啊！”
    “是啊是啊，诚闻王妃才艺过人，今见娘娘如此美貌，臣等，祝愿王爷和娘娘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皇上也笑了起来，只有夏琴身边的南珠，只知道美味的水果，没有投身到这含沙射影的祝贺中。皇后咬紧牙齿，勉强地笑了笑，她牢记住李枫交代的隐忍能成大事，不能太计较过多，看着夏姬迷离的笑，相似的情景就在大婚那天，一个出其不意的耻辱。
    “长歌……”嬴王轻轻呼唤依偎在身边的夏姬。
    “恩。”夏姬柔声回应，马车的声音快要湮灭这声温柔。
    嬴王握住夏姬的手，十指相扣。“我们，仿佛相离数千年，心牵挂，情难忘，今朝始相聚，又怕来日别离。“
    夏姬笑了笑，说：“花会谢，冰会解，今朝有酒，何不今朝醉？”
    嬴王搂紧了夏姬，说：“我们还有南珠，她可是天下最美丽的公主，你不会抛下她的，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我们还有两个庞大的家族，两个势力，多个敌人，还有放不下的权位，逃不掉的斗争。”夏姬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暗淡的色彩，怀抱里熟睡的南珠，还不知道什么叫权力，什么叫勾心斗角。
    “子言，如果有一天，要你选择，或者守护江山社稷，或者守护你最重要的人，你会怎么选？”
    嬴王想了一下，才说：“作为战士，作为将军，作为亲王，江山社稷定当首要，儿女情长应该抛弃。可是，我会不惜一切守护你和南珠的，无论要我怎么样，我都要保护你们。”
    夏姬点点头，窝在他的怀里，说：“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已经是全部的答案了。天涯海角，嬴王是不能相随，那，就自己守护他吧，至少，能在短暂的生命里，还有一个可以守护的东西。
    入夜，万家灯火熄灭，恰逢今天月缺，只有打更的在街道上提个灯笼有点光亮，其他地方都是乌黑的。
    夏姬夜里的睡眠很浅，夏天又稍微有点炎热，心情还稍稍烦躁了一点，看看嬴王已经熟睡，就独自踱步出来散步。
    王府还是比百姓家好一点，至少回廊还有几盏灯亮着。看到一闪黑影飘过，夏姬朝着熟悉的碧湖假山走去。
    “娘娘！”黑衣人恭敬地行礼。“琴小姐被抓了。”
    夏姬警觉地看看附近，嬴王没有探子在，于是就说：“怎么回事？”
    “今天夜里，众宫人放莲花灯，回去时候太子弄丢玉佩，琴小姐陪太子找回之后，已经接近子时，返回行宫路上，有黑衣人抓走琴小姐。”
    “哦？”夏姬坐在假山突出来的一块石头上，说：“皇后也太沉不住气了。太子怎么样？”
    “太子完好，倒是丽妃落水，如今还昏迷在床。”
    丽妃？夏姬记得这个女人，从来都是修柔地对自己打招呼，许多年都是喜欢独处，也没听说和哪个妃子勾结。
    “来的是什么人，可曾查到？”
    “属下该死！”黑衣人立刻跪下：“属下等人追查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一丝线索。不过来着对皇宫极其熟悉，身手不凡，应该是埋伏在皇宫多年的。”
    皇宫里面不是宫女太监，就是锦衣护卫，可是茫茫人海，查起来可是相当困难，不过真要查，也不是不可能。
    “其他妃子什么反应？”
    “回娘娘，只有皇后有点着急，其他人都有点幸灾乐祸。”
    那就不是皇后了，这后宫，还有谁对夏琴有那么大的意见？
    夏姬挥挥手，黑衣人会意地消失在黑夜里。这个对手有点麻烦，是知道自己的回来对皇后不利，一石二鸟的计策出的也好。这样做，虽然比政治斗争危险，却是最快的速度消灭皇上身边最爱，最有权的女人的。
    夏姬再出现在皇宫，李枫已经不是昔日在宫里和夏姬相遇的小史官了。那时候夏姬刚嫁到嬴王府，即使嬴王出征，也能得到夏皇后的宠爱，经常招进宫来陪夏皇后和皇上喝茶下棋。李枫经常就站在所有人的后边，拿着厚厚的本子，记载后宫的琐事。这样的渺小，夏姬甚至有点不放在眼里。
    如今的李枫已经是个二品士大夫了，官高一等，又是皇后身边的亲信，在皇宫里已经满是风光，站在人前，身后随从尽哈腰。
    不过，他还是很有礼貌地对夏姬行礼，像从前一样。
    夏姬看他出来的路线，还有满脸的忧愁，一定是皇后又找他出主意了。皇后今天要落难，李枫哪有不进宫的理由？
    夏姬笑着点点头，还和以前一样。不一样的就是，岁月冲刷了几年，物是而人非了。
    到丽妃的行宫的时候，丽妃还在高烧中喝着汤药。夏姬笑着走进去，坐在丽妃边上，说到：“娘娘可曾记得我？”
    “当然，”丽妃把药碗递给宫女，说：“王妃娘娘美丽的容颜，臣妾羡慕已久。”
    “呵呵，丽妃娘娘真会说笑。这后宫三千，哪一个不是美人？说到羡慕，我才应该羡慕您呢，保养得那么好，像十八岁的姑娘一般。”
    “王妃说笑了，臣妾都快三十了。”
    “这么说来我也快三十了，娘娘不过比我大几岁而已。”
    夏姬打量丽妃，面目和善，举止从容，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这样的人要是当了皇后，一定比现在的皇后出色。
    “几岁，后宫的女人能熬几个几岁？很容易就容颜苍老，被人遗忘。”丽妃靠在厚实的靠枕上，叹气说道。
    “娘娘何必谦虚。对了，皇上来过没有？”
    丽妃摇摇头。“皇上牵挂着琴妹妹，连夜派出锦衣卫，黎明时候还没有睡下，可能，在妹妹行宫吧。真希望琴妹妹没有事。”丽妃叹气道。
    “不会有事的。”夏姬伸手握住丽妃，她的手比丽妃的冰凉。“娘娘只要养好身体就行，太子，还需要您呢，可不能太操劳了！”
    丽妃温柔一笑，说：“还好太子没事，不然，臣妾都不知道怎么面对皇上了。对琴妹妹，都怪臣妾，要是不让她陪着一起找，那就没事了。”
    “好了好了！”夏姬安慰着丽妃，“一切都会过去的。”
    丽妃躺在床上，眉宇之间有点忧愁。
    走出丽妃的行宫，夏姬不忘记回头看了看满院子的蔷薇，正缝赵公公迎上来，夏姬把手搭上，说：“公公，可能陪我去前边的蔷薇园赏花？”
    赵公公低头说道：“娘娘请，奴才给您带路。”
    夏姬笑笑，指着满院的蔷薇说：“这里的花，开的不比丽妃那的美啊！”
    “哟，娘娘说的哪里话，这皇宫里头，最好看的蔷薇就这了。”
    夏姬又笑了，说道：“不信公公去那边瞧瞧？”
    赵公公低头回答：“娘娘说的是，老奴回去看的，再找点花粉什么的给娘娘。”
    “可要看牢了，别让蜜蜂给采了。”
    “是！”
    走出蔷薇园，夏姬会意得看了眼赵公公，说道：“谢谢公公陪我赏蔷薇啊，您也该回去当差了。”
    “奴才恭送王妃娘娘。”
    配合着赵公公的声音，夏姬慢慢远去。这个皇宫她太熟悉，所有的东西都太熟悉。
    出来时候夏姬又看到李枫，还在刚才相遇的回廊。见到夏姬走来，李枫连忙上前行礼。
    “李大人，我们还真是巧，又相遇了。”傻子都知道那是李枫故意在等。
    “娘娘有礼了，李某是在此恭候娘娘的。”
    “那，李大人有何指教？”
    “诚闻娘娘爱茶，前些日子，杭州龙井雨水时节的嫩茶刚好进贡，于是李某想请娘娘品一下。”
    说的合情合理，但是夏姬知道，李枫绝对是想借自己帮助皇后过了这一关的。帮皇后，夏姬有些不情愿，他们一心要弹劾嬴王，不应为友。可是要是趁这个时候除了皇后，丽妃受封，又有太子在，肯定朝廷会有很大一股太子党，可能比现在的皇后还麻烦。
    这茶，还不知道是喝，还是不喝的好。
    “娘娘，李某内人已经设好了茶局，就等娘娘呢！”
    说到月娘，夏姬不由想到了冰儿，这帐，还要好好地算上一算呢！
    “那就请大人带路吧。”夏姬还是笑，从容的举止让李枫不禁觉得，夏家的女人，都是有可怕的隐忍能力。
    扶夏姬上了马车，李枫骑在高高的骏马上，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扶了多少次夏姬上车，看了多少次夏姬的背影，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贪婪，一个王妃，怎样都不会成为自己的女人。可是，他不要嬴王和夏姬在一起，他恨嬴王，他见过夏姬病倒的摸样，他知道心碎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