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是啊！”夏殇放下茶杯，回来才不过几天，已经到了秋天。秋天一到，也快到了要离开的日子了。“看你气色好了很多，近期可好？”
    夏姬点点头，端详着华丽的茶杯，说道：“哀大莫过于心死，既然心不死，人也精神好多。”
    夏殇笑了笑，本来就俊秀的面容更加俊美，让边上的丫头有点木然了。“那最好。”什么才是最好，夏殇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夏姬这样一来，是不是不南下了呢？手紧握，端出怀中物：“长歌一物，物归原主。”
    长歌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外壳却是那样华丽而珍贵。“妹妹早已把长歌给了哥哥，哥哥便好好收着。只是日后，长歌不再在王府里了。”王府里的是嬴王妃。
    看着不远处菊花朵朵，夏殇一时伤感起来：“遍地菊花，却是三两竞开。无意弄秋，依然寒意连连。”
    奈何一点感伤？夏姬徒步走到花前：“一朵新花，迎风弄人俏。千瓣淡黄，孰来秋辞弄？”说罢，把花别在头上，那鲜艳的黄色，将她衬托得更是富贵。
    嬴王刚一进门，就听到这两人的感言，不由得惊讶，奈何乐观的是他的妻子，悲情的是夏殇。
    “王爷……”嫣红看到他进来，有点想去通报，却给他拦下了。
    站在假山后，刚好可以看清楚他们兄妹俩，也能听到他们的对话，这，算不算是窃听，算不算小人？
    “自你去西域已经四个月有余……”夏姬的声音响起。
    “是一百三十四天。”夏殇却是度日如年。
    “哥哥好记性！”其实她也记得，就是不想细说，她对他哥哥的思念。“西域一路危险，颠簸数月，你也辛苦了，这里是天山雪莲，正好给你补补。”
    天山雪莲？这样好的东西嬴王记得他可没有给过王妃，那从哪来的？
    “还是你自己用吧！你身子也弱。”嬴王看到了夏殇满脸的关心，他有那么一点自嘲，为什么除了他，所有的人都在关心他的妻子？
    夏姬推辞了：“我用不上！”或许用与不用，都一个结果。“我的病需要的是调养，而不是进补。”这样说或许你还能接受，若是我说，我的病吃什么都没有用，你能接受吗？更何况……夏姬轻轻把手覆在了肚子上，微微有一点点的突起，已经被衣服遮盖完全。“德阳，还好吗？”
    “她，那天，也看见你了。她让我告诉你，她没有流一滴眼泪。她……她很伤心，你没有送她。不过，她知道你不能。”
    夏姬低下头，有些人有些事，在这世界上，本来就是，一错过了，就再也回不来的。“就算我送了，能怎样，多流几点莫须有的泪水而已！”还有，就是让你担心而已。夏姬抬头看着夏殇，这个她至亲的人。“殇哥哥，哪怕是生离死别了，我都不愿意亲眼看着你们离去。”
    夏姬别过头，眼角里有一汪泪水。夏殇很想抱着夏姬好好哭一哭，可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不能像别家里的孩子一般亲密无间，即使，他们是兄妹，都没有那些，可以相互安慰的举止。
    嬴王靠在假山边上，那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他不知道，就算他从小受到最严酷的约束的时候，也没有这样无奈过。夏家，究竟摧毁了多少本来善良而纯真的心灵，让他们这样的饱受折磨？
    琴声乱，心更乱。夏殇把所有的愁绪都抛洒在低沉的古琴上。十指修长，那是颐夫人从小教他弹琴的结果，多亏了着美丽而温和的女子，他才会有这样的才华，这样的气质。
    高萋萋的心一片混乱，她无法忍受这样的夏殇，从他后面抱住了他。“别难受了，有我在，还有我！”
    夏殇吃惊了一下，推开高萋萋，“高小姐，请慎重！”
    “慎重什么？我喜欢你，有什么错。我没你们夏家那么多约束，我只知道，我在追求的我爱慕。夏殇，你能不能，把你对你妹妹不能做的，都给我？”
    能，夏殇好想说能。他抱住高萋萋，颤抖的身子抑制不住泪水。“颐夫人，我给不了夏姬幸福，我什么都帮不了他，我是一个懦夫，不是你的好孩子！”
    轻抚夏殇，她柔声说着：“夫人她希望你们好好活着而已，夫人会看到你们幸福的。殇，你娶我好吗？”
    很多年以前，夏姬还不懂事的时候，她曾拉着夏殇的手，天真的说：“殇哥哥，以后我不嫁外面去，你娶我好吗？”
    “好！”他一直都不能回答夏姬这个字，他却回答的高萋萋。是因为这一句话的熟悉，还是他一直都想回答这样的问题？
    嬴王拦住了一个人。他实在不明白，明明王府是他的，为什么很多的事情他都不知道。比如，明明叫了御医，整个太医院却没有一个人肯来而是已经告老还乡的老太医来却没人通报。
    “老太医，前次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嬴王低头作揖。
    “王爷言重了，老朽何德何能。”老太医明明就是一只老乌龟。
    “敢问王妃身体如何。”还是有几分客套的。
    当然太医也不省油，他对嬴王的印象一直不好。“王妃气色不错。”
    嬴王也能看出王妃气色好，“我问的是，王妃究竟得了什么病？”
    直入主题，老太医斜眼看了一下嬴王，摸了摸他花白的胡子，笑着说：“王妃气色很好，没有什么毛病啊。”
    果然是老狐狸，嬴王心里想着。当然，他还在继续讨好老太医：“王妃前段日子吐了血，又昏倒过，这是出自什么病因呢？”
    “哦，那是一时气血攻心，现在已经好转了。”老太医依旧不肯说出夏姬的病。这时候，夏姬倚在树底下呵呵的笑。
    “刘老头，你这样欺负我家相公可不行的啊！”夏姬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边笑边走过来摸老太医的胡子。
    “小丫头，不欺负他怎么对得起你？”老太医用很慈爱的手摸着夏姬的脑袋。
    嬴王有点不明白，这老狐狸什么时候和夏姬这么好。夏姬轻轻扯了下老太医的胡子，然后跳到嬴王身后，贴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句话，就跑开了。
    嬴王愣了一下，然后很惊讶的看着老太医：“她说的是真的？”
    老太医笑着说：“我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但是我知道她怀孕已经三个月了。”
    这时候嬴王惊喜的大笑了下，然后转过头大声喊着：“别跳来跳去的，小心点。嫣红翠绿，你们快去扶住王妃。”
    树上的鸟儿叫得也很开心。初秋，满地都是夏日遗留的欢乐。
    菊花茶，放了点糖，就几分甜，喝起来十分爽口。夏姬独自坐在西门的茶庄上，等着。
    冰儿已经回来了，扶着一个肚子比较大的孕妇，脸上还围着纱巾，只是，衣着没了旧日的华丽。
    “姐姐喝点什么？”夏姬请她坐下，还叫来了小二。
    “来点蜜饯吧。”月娘取下面纱，脸色红润，还带几点幸福之蕴。
    夏姬慢慢起身给她倒了杯菊花茶，再细细打量。眼前的女人虽然没了旧日的富贵，还是那般柔美，可见，必是豁达之人。她也听说了，她的夫家其他几个夫人都因为夫家的变故而离去，只剩下她一人。
    在早些时候叫冰儿查她的时候，很惊讶的发现她是内史李大人的三房太太。而她完全不知道夏姬。李大人不知道哪里得罪过皇上，被罢了官，如今情形不是很乐观。
    “姐姐近期可好？”
    虽然问的是很敏锐的问题，月娘还是很从容的笑了笑。“最近相公很疼我，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女人的福气我是享受到了。”
    夏姬也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说，如今李大人只有她一个夫人愿意跟，还能对谁好？“如今你行动多有不便，又没丫鬟跟着，这样好了。我让冰儿照顾你。”口上是这样说，夏姬还是想让冰儿多查点李大人的事情。
    月娘没有拒绝，偿了一口蜜饯，“所以我说你是我的贵人，从我得子，落魄，都是有你帮助我。我也算是命好，认识你这么个朋友。”
    “姐姐哪里话。”
    “要是这个孩子是儿子就好了。”她摸了摸肚子，脸上全是一个母亲的慈爱。夏姬看着她的安详，还在犹豫自己究竟要不要狠心一点。
    刚想继续说话，翠绿跑了上来。
    “小姐，二夫人带着大少爷到府上了。”
    夏姬脸刷的一下严肃了起来，又立刻堆上笑容，对月娘柔声说道：“看来我要回去了，姐姐慢慢喝茶。”
    月娘会意的点点头，目送夏姬离去。
    王府还是那样气派与清净，随便换一个人走进从门口到大厅都有侍卫把持的地方，都有点喘不过气来。
    唯一从容的只有夏姬，从进门到大厅上，都是从前一般修柔。
    莲夫人是个青楼出身的女子，嫁进侯府，也算见过了大世面，不过这个时候，竟然有几分害怕，夏篱更不用说。
    半天都没有人说话，莲夫人先打开了话匣子。“王妃近来可好，为娘和你大哥来看你，顺便在这京都玩玩。”
    “夫人高兴就好。”夏姬放下了茶杯，“京城虽是天子脚下，但夫人可不要随便乱走，以免发生意外。”
    话一落，莲夫人更加紧张了。“呵，不知道二公子府上可好，大夫人交代我们去看看他。”
    “殇哥哥刚与高小姐定下婚约，想来大喜在即。夫人您来的也好，顺便去喝个喜酒。大娘不喜欢出门，您回去后就给她说些故事吧！”
    话之中还把莲夫人降了一级，她心里满不是滋味，但是，现在有更要紧的事。连忙拉着夏篱的手，笑脸说道：“听说，二公子加了官，可惜这篱儿一直没有着落，王妃能不能也给篱儿在京找个事做？”
    夏姬忽然笑了下，这清脆的声音打破了一直的清静。“夫人哪里话，只要哥哥不嫌弃，这玄武门还少一个守夜呢！”
    一直都沉默的夏篱终于开了口：“我说夏姬，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就要做这样的事！人家莎莎姐都给叔叔谋了那么好的官呢！”
    “哦？那叔叔现在做什么？”夏姬还是微笑。
    “做……”夏篱一时无语。
    “好听的是燕门城管，不好听的就是边关守门的。一样的看门，你也想去极寒之处？”
    “可人家也风光过啊！再说了，夏觞还不是一样户部侍郎。”夏篱撅起嘴巴，很是不服气。
    “那我问你，殇哥哥行文习武的时候，你都在做些什么呢？”
    空气中有了一点火药的味道，这个时候莲夫人连忙出来打圆场：“哎哟，王妃息怒，篱儿也是的。”她假装打了下夏篱，“现在的局势我们都知道，就是希望王妃帮下忙而已，篱儿不懂事，还请您多担待点。”
    “自然担待，不然，以你给我们母女下了十几年的毒，我还能容忍你活着？”
    话说的时候夏姬似笑非笑，莲夫人一下慌张了，连忙下跪。
    “是我的错，我错了，请您宽恕我们。我错了我错了……颐儿那么温柔的一个女人，你是她孩子，也很善良的对吧！……我真的错了……”
    看着莲夫人这般嘴脸，夏姬的气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出。不错，她的母亲是温柔善良，可她不是，自从懂事开始她就决心做和母亲不一样的人。
    气涌心头，忽然口中一腥，她知道自己又开始吐血了。本来还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夏篱看到这般情景，连忙上去扶住夏姬。一帮的丫头也开始上前来忙呼。
    翠绿以前在侯府一直有点怕莲夫人，如今可是一点都不怕了，快快推开夏篱，厉声说道：“别碰小姐，你的手可脏着呢！巧手，你带他们去客房。离小姐远点！晦气！”
    虽然被骂，夏篱还是有点担心夏姬，虽然不同母出，也不如夏殇疼她，可夏篱也算比较喜欢这个妹妹，比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夏琴好。
    夏姬看着一群丫头在忙碌，虽然难受，可还是下了决心。以前，是因为自己要活，现在，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要活。
    摸了摸肚子，三个月，刚开始有点突起。
    “嫣红，去准备准备，差不多该走了。”叹着气，夏姬看到一房子的丫头开始伤心。
    “小姐，我们，都不能伺候您了……”
    “嫣红，你可要伺候好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