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119章 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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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皇帝的后宫中都有冷宫,用来幽禁失宠或犯了错误的嫔妃,而冷宫实际上并非一座宫室的名字,不过是因为这种地方大多地处冷僻,又隐喻帝王之家的冷情寡义,故而得来的一种俗称罢了。
付墨谦现在被关着的所在——秋棠阁,就是乾朝后宫里的冷宫。
秋棠阁位于后宫西北角处,紧挨着角楼,旁边还有一间废弃的宫室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斜对着的则是“浣衣局”,名义上是粗使宫女们浆洗衣物的地方,实际上各种脏活累活都集中在此地,而干活的人里面也包括犯了错受到责罚的宫人。
乾朝后宫一连三代都算是平静无波,皇帝贤德自律,嫔妃的人数也不太多,所以作为冷宫的秋棠阁一直都荒废着,不仅院子里杂草丛生,屋子也十分破败,门窗上红漆斑驳,窗纱零落,大槐树下积了不知多久的枯枝败叶里,一只硕大的老鼠在有人进来的一瞬间急急蹿入墙角,消失不见。
几名侍卫将付墨谦丢进空荡荡的屋子里,返身关上大门,咔嚓一声落了锁,从窗户向外看去,发现还有两名侍卫在院门口守着。
付墨谦倚着墙壁慢慢坐在了满是灰尘的地上,借着窗外夕阳昏黄的光线打量着这里。一明两暗的房间,堂屋里除了一只歪躺在地上的三条腿藤椅和正面墙上撕剩下半幅的画卷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他靠坐在堂屋的东墙根下,透过内屋门望去,西房里有一张木床,居然还挂着床幛,只是时间太久,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的质地。
发了会儿呆,付墨谦从地上站起来,走进“卧室”坐在那床上,床板发出吱呀一声响,还好没有塌陷下去,他伸手入怀,摸出了那杆碧玉箫,这是侍卫们进来拿他之前,他顺手揣入怀里带出来的。虽然现在不能吹,但就这样握在手里,凉凉的,也很舒服。
皇上不会对他怎样的,毕竟他还是……喜欢自己的,这是他亲口所说,而现在他不过是被气昏了头,等他消了气自然就好了。只是他若问起洛未央的事,自己怎么才能编个理由搪塞过去?还是干脆三缄其口?
这么胡思乱想着,付墨谦倒也不甚害怕,眼看外面天色渐渐暗,已到了晚饭时分。
不多时,外面铁锁哗啦一响,守在门口的侍卫打开门,有个小太监进来,也不说话,放下食盒和一床散发着霉味的薄被,转身又走了。食盒里只一个黑馒头并一碗凉水,付墨谦看了看,端起碗喝了两口水,他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那种东西怎么吃得下,不到饿得狠了就先扛着吧。
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会来“审”他?事已至此,多想无用,付墨谦打定主意随机应变,且看看皇上都知道了些什么,再决定怎么应付。
放宽了心,这一晚他反而睡得安稳,一觉到天光。
第二天,一直捱到了傍晚,外面终于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墨谦撑起身子向窗外望去,果然看见一身淡黄色便服的赫连若朝带着小福子和几名侍卫走进了院子。
门上的锁被打开,赫连若朝皱了皱眉,房间里没有灯,灰蒙蒙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小福子转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带着几个小太监回来,不但拿了几只大铜烛台进来,还搬来一个铺着锦垫的花梨圈椅,放在堂屋门口让皇上坐了。
摇曳的烛光里,付墨谦跪伏在屋子中间,他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此时手脚发软,说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墨谦见过皇上。”
赫连若朝挥手让旁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小福子一人在旁边,他走下椅子蹲在墨谦身前,用手中的折扇抬起他的下巴——不过才一天,原本鲜活水灵的美少年就失了原有的光彩,昨日挨了一巴掌的红肿还没有完全褪去,脸色灰白,嘴角也肿着,只有一双漆黑的眸子还隐约带着光芒。
刷地一下打开扇子,玉色的象牙骨在光影中显得十分温润,四行墨字洋洋洒洒印在冰绡白绢上,俊秀的笔锋一如写字之人那般飘逸脱俗。
“墨谦,为什么要帮他们?为什么要欺瞒朕?”赫连若朝低沉的声音也带着一丝沙哑,却听不出情绪。
这把扇子居然真的到了皇上手里,看来想抵死不认是不可能了,付墨谦低垂着头,“皇上,洛小侯他……”话未说完他就被人一把扯住头发,扬起脸对上一双渐渐燃起怒火的眼睛,“朕早就说过了,后宫里不许再提‘洛小侯’这几个字!你,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
“皇上想让墨谦知道什么?又不想让墨谦知道什么?未央心里的人只有烨王,皇上就算将他隐去身份关在后宫一辈子,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具躯壳,所谓强扭的瓜不甜,这样做只会让他越来越恨你,你又何……”
赫连若朝松开墨谦的头发,扬起手挥了过去,紧接着反手又是一下!两声脆响直接打断了那喑哑的声音。
“付墨谦,这里几时轮到你来教训朕了?嗯!别以为朕宠你你就真的可以无法无天,记得朕早就提醒过你吧,入宫为妃不得专宠,不得争风呷醋,不得恣意妄为,言行无度,你可是哪一条都占全了!你以为把未央弄出宫去,就能取代他了?朕明白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人能取代未央在朕心中的位置!你拿什么和他比?哦对了,除了在床上,朕忘了你在床上倒真是无人能及,不愧是在青楼混过的!小下贱东西!”
付墨谦倒在地上,肿胀的面颊贴着冰冷的青石地砖,虽然耳中因刚才那两巴掌还在嗡嗡作响,但并不影响他将赫连若朝的话一字不漏无比清晰地收进来。那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钢针狠狠刺在他的心上,落得千疮百孔,痛到指尖发麻,他浑身不住颤抖着,而锥心裂肺的痛过之后,整个人却好似渐渐没了知觉。
与其恨那个人,还不如恨自己,为什么昨天那一巴掌还没有被打醒,为什么还对那个人心存幻想?付墨谦,枉你还曾以为才貌过人,可以在情场上恣意驰骋,纵使动了心,对方也必以十二分回报……哪曾想如今一败涂地!他喜欢你吗?果然是的,喜欢你“在床上无人能及”!
闭上眼,让泪水肆无忌惮地涌出,混着口中的血水、地上的尘土糊在红肿不堪的脸上,心里一片空白,身上的最后一丝气力也仿佛被抽去,没有了痛也没有了恨,坠入无边的黑暗中。
昏过去的付墨谦当然没有听到已坐回到梨木圈椅中的人对小福子吩咐了些什么。
当冷水兜头泼下,将付墨谦从黑暗中唤醒,他发现自己已经从地上移到了门边,两手吊在头顶的门框上,双腿自膝以下也被绳子牢牢绑在卧房的门上。抬眼望去,堂屋里进来两名侍卫,地上不知什么时候摆上了几样刑具,鞭子、拶夹,竟然还有一副夹棍,看得他心惊胆战!那个人要做什么,对他刑讯逼供吗?
赫连若朝走到近前,拨开墨谦兀自往下滴水的头发,握住他纤细的脖子轻轻摩挲着,“付墨谦,你太让朕失望了,你知道当朕发现帮他们逃走的人是你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滋味吗?你那么做的时候可曾考虑过朕的感受?可就是这样,朕也没打算动你,你却……不思悔改,继续来哄骗朕,竟然还敢给朕下迷药!很好!是他们让你来偷钥匙的吧?其实朕昨日应该装作不知,让你把钥匙偷去,然后顺藤摸瓜,自然可以找到那两个人,偏偏你笨得连钥匙都认不出!”
一面说着,掐在脖子上的手力气也越来越大,付墨谦长大了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阵阵发黑,快要晕过去了,蓦地,那钳制终于松开,他立刻剧烈地咳喘起来,颈上留下一道鲜明的紫红色印子。
赫连若朝的声音冷得吓人,“现在他们人在哪儿?什么人来给你递的消息?好像是三天为期……这样算来,明日晚上,或者后日,会有人来找你,对么?”
付墨谦仍是一言不发,告诉他又能怎样,他能对衡王刑讯逼供么?反正烨王曾说,三天之内偷不到钥匙,他们就会离开,希望他们走得越远越好!
布帛撕裂的声音在空旷的屋中听来十分刺耳,白皙的肩膀和胸膛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中,细腻的皮肤上湿漉漉地挂着水滴。一只冰冷的手抚上他裸露的胸口,眼前的人此时已无异于森罗殿中的铁面阎罗,“小墨,你这身子在床上可是敏感得紧,不知在鞭子底下会是怎生情形?!”
说完再不看他一眼,转身出去,只挥手对侍卫做了一个手势。
负手站在荒凉破败的院子里,听到屋内传来皮鞭抽打的声音和声声惨呼,赫连若朝心里也是一抽一抽的痛,和昨日发现墨谦给他的酒里下了迷药之后一样的痛。那个时候他哪里还能想到什么顺藤摸瓜,只恨不得马上抓着墨谦质问一番,不是要问旁人的下落,而是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屋子里的惨呼声突然夹进了破口大骂,嘶哑的声音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啊……贺……贺朝……你这……大混蛋!无耻的……恶棍!本少爷……本少爷就不告诉……你,决不让……你这混……得逞!”
赫连若朝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转身冲进屋内,从侍卫手中抢过鞭子,劈头盖脑地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