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悄无声息地吹过，仿佛又带回了那百年前的往事。
    “我爹我娘的故事，你已经知道了。现在，我要告诉你，我是怎样活下来的。”浪天看着怜霜，严肃地说道。
    怜霜不觉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
    “从我六岁时，我爹娘去世，我便跟着师父，呆在心波会总会。从小到大，看惯了心波会中的争权夺势和妖界中的明争暗斗。那时我还小，功力也很微弱，虽然有师父的百般保护，但仍然难以躲过背地里的欺凌。并且，正是师父的倍加关照，引起了一些人的嫉妒，比如秦河。
    “师父一共有五个弟子，秦河，秦清，我，秦晏，还有小师妹婉君。秦河是师父比较喜爱和信任的一个弟子，于是师父把我安排在了唯河堂。起初，秦河对我还算不错，这也就是我后来多少次想杀他却都放过他的理由。但后来，自从他发现师父对我的特殊待遇以后，就开始寻找各种罪名惩罚我，以对我进行报复。内伤，外伤，我受尽了他的凌辱。每当我功力有所进步，他就会想尽各种理由废了它。他还把我关起来，关在唯河堂的地牢。你知道，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限制我的自由。那时我还小，自己孤身一人，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但也是因为这些，使我更加警惕，也慢慢学会了看透每个人的心理。同时，我也渐渐明白，不管你有多少高招，没有真功夫，也没有办法保护自己。于是，为了生存，我发奋地练功，有了自己的努力和师父的教诲，我的功力进步得很快。
    “到了十二岁时，我的功力已经超过了大师兄秦河。十五岁时，师父便要我自成一堂。我当时很高兴，觉得终于能够摆脱那个黑暗的地方。于是，我把地点选在了如心海。就是现在的唯海堂所在之地。我要求唯海堂的会众们多行善事，不许他们自相残杀，争权夺势，也不许他们随便与妖界中的正派挑衅。不久，心波会唯海堂的名字就在妖界中打响了。
    “但是，因为我要求唯海堂不要过分主动地参与妖界中的争斗，不许他们打着唯海堂的旗号做事，还有我很少在妖界中露面，甚至不怎么呆在唯海堂，再加上唯海堂地点的特殊，所以心波会唯海堂又成为妖界中的一个谜，很少有人知道唯海堂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唯海堂堂主秦海到底是什么人。
    “成立唯海堂后，又有小师弟秦晏成立了唯晏堂。十七岁时，师父把我们师兄弟四人召回，宣布了进攻月斓山谷的决定……心波会对于比较强大的敌人，一贯的进攻手段，就是派出人力，想方设法将‘连符’打在敌对帮派的某个地方，已达到初步入侵和下战书的目的。以前的行动，是秦河和二师兄秦清的行动，只是‘河清’二字。而现在，就成了‘河清海晏’的四字连符。
    “我不喜欢妖界中的争斗，更不喜欢利用别人。所以，我一直想离开心波会。但是，为了报答师父的恩情，我决定完成这次任务以后，就向师父辞行。但没想到，就是这次，改变了我的一生……”
    怜霜沉默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生活在父母的宠爱之下的时候，竟然有人忍受着这么大的煎熬。他为浪天的童年时代感到深深的震撼。
    “后来，你师父知道秦河是这样对你的吗？”怜霜问道。
    “那当然，不然我的功力怎么会有长进？我大概九岁时，有一天，师父来到唯河堂，想要见我。秦河百般阻拦，最终却还是让师父发现了。师父大怒，要严惩他。不过，他做师父的徒弟，已经几百年了。师父也舍不得。我能感受到师父的徘徊，于是就为秦河求情。从那以后，师父就把我带到了心波会的总会。在那里，虽然比在唯河堂好很多，但我仍旧不能逃过人们的明枪暗箭。所以，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自成一堂。”浪天答道。
    “你答应进攻月斓，就是要报恩吗？”怜霜问道。
    “嗯。”浪天点点头，继续说道：“师父将他所有的本领传授与我，对我百般照顾，他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所以，我不能就那样离开心波会，就希望为师父了了这个大大的心愿，报答他的恩情。”
    “心波会是一个怎样的帮派？”怜霜问道。
    “也许在你看来，心波会不是一个正派。其实不然。对内，会规是向善的，但明争暗斗总是无法避免的，在哪里都一样。对外，我曾经参加过对一些帮派的征服，但那些都是一些邪门歪道。不瞒你说，月斓山谷是师父唯一一个为了自己的私仇而进攻的地方。而其他，师父总是为妖界除害的。”浪天说到。
    “你师父究竟和凌大叔有何愁怨？”怜霜问道。
    浪天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凌荣天本是妖界中人。”
    怜霜吃了一惊，难怪凌大叔为他们解释心波会时说得头头是道！
    “我的师父叫做秦临嵋。他和他的妻儿逃难到了月斓山谷。那时，月斓山谷中只有凌荣天和他的一个师弟居住。后来，凌荣天和他的师弟谋划，怎样取得我师父的功力。于是有一天，他们就在我师父一家的茶水中下了毒。他们没想到，那碗本该是师父喝的茶水，却让他的小女儿喝下了。师父的妻儿双双离他而去。我师父抱着妻儿的尸体痛苦，伤心欲绝。凌荣天的师弟让凌荣天一起，夺取我师父的功力。而凌荣天，被我师父的样子所震撼和感动，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追悔莫及。然而，一切已经晚了。所以，凌荣天阻止了他的师弟。凌荣天要以自己的命，偿还我师父妻儿的命。但我师父却因为这所谓的‘救命之恩’，放弃了这个机会。他说，他现在没有能力杀他，总有一天，他会杀了他们，并且毁了整个月斓山谷。在我们进攻月斓山谷时，凌荣天的师弟已经死于非命。师父进攻月斓的目的，就是要报复凌荣天，实现他的誓言。但师父不想杀无辜的人，这也是我们没有大规模攻打月斓，而是以擂台的方式的另一个原因。”
    怜霜感到前所未有的惊讶，性情温和善良的凌大叔竟然有过这样的“历史”。
    “凌大叔，他……”
    怜霜想要说什么，浪天打断了，说道：“也许是一时的鬼迷心窍吧。”
    “那……你觉得，你师父这样的报仇方法，是对，还是错？”怜霜问道。
    “这世间的恩恩怨怨，本无绝对的对错可言。妖界中更是这样。但是，师父那样爱着他的妻儿，所以他会伤痛欲绝，即使是做出错误的决定，我觉得也是情有可原。”浪天看着怜霜，认真地说道。
    “说一说，在月宫的那几天……”
    那也许是浪天最不愿意回忆的日子，怜霜不知道该不该问，可还是忍不住要说。
    浪天却看着她笑了，说道：“那几日，真是‘多姿多彩’啊。”他的语气中带着嘲讽和自我嘲讽。
    于是，浪天就给怜霜讲述了那几日发生的一切。
    过程中，怜霜一直紧紧拉着浪天的手，感到心中难过极了。但是听到浪天与孟子宇斗智，又感到很开心。
    后来，浪天又说道：“也许要逃出那个大牢不难，但要走出月宫，必须要足够的时间和功力。即使能逃出月宫，我也不能戴着那个铁链子过一辈子。所以，必须制服孟子宇，解开锁链才可以。而仙人是没有穴道的。所以，要控制孟子宇，必须用定身法。而定身法只有功力足够的时候才能施展。我等了很多天，终于能够施展定身法，但能维持的时间却远远不够。后来再次落在孟子宇手里，我知道我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我想把功力都传给林逸，但因伤没能够成功。”
    “你为什么这么了解孟子宇呢？”怜霜问道。
    “哼，他追杀了我几百年，我难道还不了解他吗？这个人，狠毒至极，毫无人性。”浪天恨得拍了一下周围的土地。
    怜霜叹了口气，说道：“在我十五岁左右，他住进月斓，我就经常和他玩。没想到……”
    浪天继续说道：“第二次被捕时，我本想一死了之，而此时林逸却告诉我，你在救我。你知道我当时是一种什么心情吗，怜霜？”浪天拉着怜霜的手。
    怜霜轻轻的一笑，又想起了那几天发生的事情。
    “我第一次感到后悔。那种感觉真是世间最痛苦的事。”浪天说道。
    “怜霜，那几天，都发生了什么？”浪天问道。
    怜霜想了想，讲述了几天的故事。
    浪天听罢，将怜霜紧紧搂在怀里，说道：“怜霜，你那么不珍惜自己，我又怎么能安心呢？”
    怜霜用手臂搂住浪天，说道：“你能为我付出一切，我受一点伤，又受得了什么？”
    浪天黯然道：“我希望能够为你付出一切，可我还是放不下一些东西，最终伤害了你。”
    “我不在乎，只要你爱我。”怜霜微笑着说道。
    浪天要给怜霜讲述叶幽幽和他的故事，但怜霜说她已经知道了。怜霜继续问道：“孟子宇费尽心机逼问你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浪天笑了，说道：“那一年……”
    “那年我六岁。我们一家三人被孟子宇追逐，逃到了一片茂密的竹林中。我们就在竹林中，度过了几日。一天，我在林中从一风精那里救下了一个小菊花精。”浪天说道。
    怜霜吃了一惊，说道：“是林公子？”
    浪天点点头，继续说道：
    “从此，我们成了好朋友。不久的一天，我们一起去外边玩儿，回来时正看到孟子宇和我爹娘的打斗。这时，孟子宇发现了我。林逸那时就有绝顶的轻功，他带着我逃离了他们的追赶。”浪天说完笑了笑，“所幸的是，林逸的速度太快，孟子宇甚至连他的相貌都没有看清楚。这也是我后来骗他‘舞翩尼’时，他会相信的原因。”
    “那后来呢？”怜霜问道。
    “后来我们回到竹林的那个地方，却不见一人，只留下一片打斗的痕迹。不久后，我娘回来找我。她并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后来我才知道，我爹那时已经被孟子宇带走了。”浪天解释道。
    “为了我，娘没有选择和我爹一起离去。那天林逸带我逃离的时候，娘去了心波会，渴望我师父的帮助。我师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让我们住进了如心海。不久，孟子宇带人找到了如心海，在海岸上叫嚷，说如果我娘不出去，我爹就必死无疑。但实际上，当时我爹已经……”
    浪天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娘为了我爹，决定要出去。师父阻拦她，说如果她出去了，只不过是两个人一起死。但我娘却说，他们要死也要一起死。娘把我托付给师父，请他照顾我。于是，师父和我娘之间就有了一个承诺。此后，我和师父藏在如心海，亲眼目睹了我娘被当场施以驱散魂魄的刑罚。”
    浪天用手捂住心口，说道：“看着我娘一步步走向死亡，我却无法拦住她；看着她忍受魂飞魄散的痛苦，我也没有办法阻止！这是世界上最大的痛苦，我甚至恨我自己，为什么还那么小……”浪天的手攥着胸口的衣服，弄出一片褶皱。泪水模糊着双眼，浸湿着衣襟。
    怜霜哀伤地看着他，用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我想不到，我娘也万万想不到，她这样的付出，竟然是为了一个背叛她的人。”浪天的哭泣中露出的笑带出些恨意。
    怜霜默默地流下了泪水。
    浪天看到她也哭了，感到气氛太过伤感，便勉强笑了一下，继续说：“你知道我师父和我娘是什么关系吗？其实，我师父并不爱他死去的那个妻子。他们之间的所谓缘分，其实是身不由己。师娘去世时师父之所以痛苦，是因为她对我师父的好。在她去世后五十年间，我师父一直没有再娶，而是夜夜为她守灵。直到我师父遇到了我娘，才对另一个人动了心。他深爱着我娘，但他看到我娘对我爹的情意后，不仅不阻拦，反而一次次帮助他们。明知道我虽然是我娘所生，却是别人的孩子，但他却把我当做亲生的孩子一样对待，是因为他对我娘有那个保护我的承诺，和他对我娘的爱。”
    怜霜呆了一下，便微微地笑了，为浪天的师父所感动。
    浪天顿了一下，冷冷地说：“但是孟子宇就不一样了。你也许不敢想象，孟子宇也曾经‘爱’着我娘。”
    怜霜确实没有想到，认真地听浪天说着：
    “他曾要为我娘改变月光仙子的身份，条件是要我娘嫁给他，却被我娘拒绝了。后来他看到我娘拒绝他后，竟然私自下凡，冒着生命危险嫁给我爹，他的心里就开始对我娘怨恨。这是除了丰厚的报酬外，另一个让孟子宇接受老月仙之托的原因。他不按照老月仙的吩咐，私自对我娘施以驱散魂魄之刑，使得她丧失了轮回的机会！”浪天的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还有以后，他对你……”浪天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不愿回忆。
    “难怪你说他‘故技重施’……”怜霜回忆起了那天的情景。
    “那你是怎么想到要把那封书信藏在身上的？”怜霜问道。
    “那书信是我上天秘密调查我娘和我爹的事时，发现的。我觉得那会有用，就留了下来。我那日在月宫中，故意抛给孟子宇一个假的书信，以让他露出痕迹。”浪天说道，“这就是当初你问我如何知道我爹娘死时的情况的答案。我当时不敢告诉你是我上天查出来的，怕你会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