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金鼓向长安 第五十四章 伴君如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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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范蠡《史记·越王勾践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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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那时,我曾对自己发誓,一世追随。
终于,丰隆抬起头,对齐仲彦说:“只因属下曾对自己发誓,一世追随。”
……忠诚。
齐仲彦放下手中的茶杯,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之中涩然一笑。
为什么要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听松死于忠诚,而面前的丰隆,也因为他所不能理解的原因对他献上忠心,如果他有意,这样的忠心便足以让丰隆送命……明明一开始,他想要的就只是各取所需的合作不是么?
有足够的力量为己所用、掌握他人生死的感觉或许确实很好,可他还是忍不住要为那些忠诚的棋子感到悲哀……
果然啊,尽管努力了那么久,他还是无法成为合格的上位者……
他终究还是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心全然冷下来……这是悲哀么,又或者,是他的幸运?
同时。
长安城,相府。
宫里来了个太监对每个官宦之家来说都有着不同的意义,而这意义与太监在宫中的地位背景以及来此的目的有着直接关系。
韩坤玥府上来的这位公公便受到了一家上下的礼遇:美酒佳肴不说,韩夫人韩公子也一个个出来见礼。
至于原因……
那个年约四十的太监是宫里的总管,姓袁名业,当今皇帝登基之前便常在先皇面前说他好话,算是当年的二皇子一派人物,也是新旧两代皇帝的心腹,不仅宫中,就连朝中事务也能插上一手。
比如:韩坤玥的升迁。
酒席撤下之后,侍女们捧上香茗,韩坤玥与袁总管在书房坐定,省了官官相见必有的一套奉承之词,直接开始说重点。
“袁公公,圣上让您来,可是那隐脉又有了什么动作?”
袁业捧起彩釉描金的斗笠碗,轻轻揭开碗盖,撇撇茶沫,一边看那茶水清澄与否,一边笑道:“韩相爷说笑,那些匪类哪劳圣上挂心啊,咱家只是来问问,那武林盟主的事,韩相爷可有把握?”
韩坤玥笑笑:“原来如此……那林秋芷既是江湖中人,要对付他,自然也要用江湖的法子,他对江湖上的四大家族下手,早就让这四族不满,如今正商议着要除了他,何劳朝廷动手?”
袁业笑得更舒心了:“韩相爷明白就好,那只是江湖的事,与朝廷无关……啊,对了,这茶叶可是出在步日部天壁山的普洱?”
“公公精于此道,下官不敢卖弄,只是听说此茶出自云南一山村而已,村中茶树虽多却只一株母树,此茶便是出于那母树,据闻千金难求——是否天壁山所出,却是不知。不过,不管出自哪里,此般好茶入了下官这等俗人之口,等若牛嚼牡丹,公公若觉好,下官便将那茶尽数赠予公公便是。”
“韩相爷美意,咱家却之不恭。”袁业品品那茶,一脸迷醉满足之色,半日过去才又道,“近日长安颇不太平,连天牢都被逆贼劫了,韩相爷可有什么线索?”
韩坤玥摇摇头:“线索虽然没有,可下官倒是能猜到动手之人身份。”
“哦?”袁业挑眉,“那是谁呢?”
“自然是那些江湖人士,赵师孟是当年大皇子一派之人,那些江湖人士救他,莫不是为了扰乱朝纲,意图谋反?”
将茶碗儿放回几上的动作顿了一顿,袁业的声音听不出一分感情:“韩相爷,有些话,是说不得的。”
“公公恕罪。”韩坤玥立即低头,却仍道,“可这也非是捕风捉影只说,先是夏尚书一家,再是苏州妖物,下官以为,这都是所谓的江湖中人有意为之,以蒙蔽圣上视听。至于幕后主谋,自然便是林秋芷——若四大家族被除,则江湖中唯他独尊,此人野心极大,不但欲独尊于武林,还妄图取圣上而代之,不可不除!”
袁业半日不语,只是又端起茶碗儿浅尝一口。
“公公。”韩坤玥见袁业不语,便又道,“冥府密卫随时愿为圣上拼死一战,不但除去林秋芷,亦将四大家族和隐脉一并铲除,只等圣上一声令下而已。”
“……韩相爷这番话,咱家会记得的。”说毕,袁业掸掸衣襟,站起身来,“圣上新近登基,宫中杂事尚多,一刻里不得咱家,咱家这便先告辞了。”
韩坤玥连忙起身相送至府门,看着袁业所乘之轿远远去了,这才退了回来,一进书房,便见爱子正一脸不解地等在屋内。
“父亲。”韩坤玥独子,韩启,疑惑万分地问他父亲道,“为何要说林秋芷谋反?袁公公的暗示……圣上的意思不是要朝廷干脆脱出此事,只由王家并四大家族去对付他们吗?父亲提出剿灭,岂非与圣上……”
“与圣上叫板?”韩坤玥坐在檀木书案前,见案上茶已换过,方才端起来撇撇茶沫,“由王家带着四大家族其余之三与林秋芷并他身后的司徒家、隐脉相争,到时无论谁胜谁负,王家实力都将大减,尤其是王家所恃的冥府,掺和进去,若能存下三成便是大幸了,哼,圣上这动的好心思啊……他这不是要对江湖下手,而是要借那江湖,除去王家!”
韩启惊道:“王家是圣上母族,为何……”
“圣上年轻,究竟是气盛啊……王家是外戚,在圣上立后之前地位最尊崇的外戚,前任大将军王铭太尉王峥,这二人如今虽无实权,但军中、朝中各有旧部门生,对朝廷的影响不小,今上非若先皇优柔,怎能容忍有人碍他这个皇帝掌握实权?母族又如何?王贵嫔不过是当初王家为了权势硬塞给先皇的,为的便是让其子登上帝位,进而夺过皇权……唉,朝廷本已是险恶非常之处,牵涉皇家内部纷争,却是一个险字不足以形容了。”
“孩儿明白了。”韩启点点头,“父亲说林秋芷谋反,其实是想让圣上无法把王家彻底丢弃,是想……保存王家?”
“不错!若有林秋芷这个威胁,王家便必须留存,王家若在……”韩坤玥赞赏地看了儿子一眼,“所谓狡兔死走狗烹,当年圣上安排为父当上宰相,一方面是为了准备登基后接手大皇子势力,一方面却是为了牵制和对付王家——呵,毕竟明面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还是我,还是名义上的大皇子旧部,王家再怎么有势力,想对付我,却还是得三思而行……说多了,为父是为了牵制王家而登上相位,若王家倒了,若乃父这般知晓皇室秘辛诸多之人,安能有命在?到时富贵荣华,偌大韩家,几人能享?”说到这里,韩坤玥忽然停住,叹了口气才道,“就算乃父名义上已经接手冥府,可圣上难道不知密卫究竟听谁的?王家被送出去拼命,自然会拉上冥府垫背——这是要挟圣上呢:王家毁了冥府也一样毁掉,到时可就没有死士管你皇族安危了……哼,如此大胆之行,难怪圣上容不得他!”
所以,王家是在赌圣上不会以冥府为代价抛弃王家,而他却是想要保留冥府和王家至少其一,或者保留存在的资本,或者……保留自己存在的理由……
……这个宰相,他韩坤玥做得还真是窝囊啊……
“……孩儿受教。”
然而,虽然儿子明白了他的苦心,韩坤玥面上却是出现了几分愁容。
韩启见状不由奇道:“父亲何故发愁?”
“伴君如伴虎……你看今上年纪轻轻心思之密心肠之毒却是让人发憷,此事一了,为父立即辞官,在那之前,你且秘密收拾家中金银细软,随时准备离京,你母亲姐姐也先送回老家去,就说是回娘家探亲了……切记不可惊动他人,懂吗?”
“是!”
“……好,你先下去吧,过会儿冥府会有人来,你避一避。”
“是。”韩启点点头,躬了躬身,便退了出去。
看着儿子退下,韩坤玥暗暗叹了口气。
晋楚鶄……他登基之中的曲折不可能只有他所知的这么简单,在大皇子手下安插自己这般人物,若不是有全然的自信,当初的皇子鶄断然不可能做出此等行为……或许晋楚鶄是想败了之后便不给大皇子添麻烦?可笑……他么会是这般好心之人?又或许,就是他笃定大皇子会失败,而且,是没有一丝反击机会的失败……
这样的失败……只有一种啊……
微阖的双目遮掩了冷厉的光芒,韩坤玥两手在袖中紧握成拳。
不管当初是如何情状,如今,既然他要插手,就没有人可以阻止……
哪怕是那个人,也一样!
默默枯坐半日,韩坤玥忽然听见书橱后传出一声轻响,微微一笑,抬头向门外道:“两位既然到了,如何还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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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日部:宋大理时对宁洱县的称谓,彼处产普洱茶。
天壁山:普洱茶产地,处宁洱县内。
普洱茶自唐朝开始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