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此时正逢貊族的祭天盛礼，盛礼前貊族汗主会亲自狩猎，用猎物祭天，祈求新的一年里风调雨顺、物产丰饶。万俟寒洺率人马去北部围场狩猎，他亦带清宁随行。
    清宁待在汗帐中等他。万俟寒洺直到夜幕降临时才回来，带了扑鼻的血腥进来。他身上沾满了血，有猎物的，也有他的。他却毫不在意，脸上竟有豪迈的笑，酣畅淋漓的表情是在宫中时从未有过的。他吩咐人为他备水沐浴。他也不避讳清宁，径自脱衣入水。清宁为他擦背，看着他身上斑驳的伤疤与今日新添的大大小小的伤口，她的眼泪忽然就掉落下来，跌在他身上。她终于真切地感觉到了，他的过往布满了荆棘，他走的每一步，都留下了血的印迹。万俟寒洺身体一僵，慢慢回身看着清宁，沉默了片刻，他缓缓问道：“为何要哭？”
    清宁轻轻抚着他的伤口，低声问：“很痛么？”
    万俟寒洺不知为何忽然叹了口气，道：“不痛，最痛的时候早已过了。”
    狩猎一共进行了三天，每天万俟寒洺都是带了满身的伤痕回来，清宁给他上药，初时他不肯，但清宁执意要用药，他便由她了。
    三日后回汗宫。万俟寒洺用猎物祭天，全族人欢庆，宫中也是一片喜气。
    晚上，万俟寒洺喝的醉醺醺地回来了，清宁扶他躺下，他很快便入睡了。清宁绞了把湿毛巾为他擦脸，忽然轻叹，低低自语：“为何你偏偏是你，我偏偏是我？”她怔怔出神了许久，困倦了，低伏在榻边睡去。万俟寒洺倏然睁开眼，眸子清明的没有丝毫醉意。他轻轻地将清宁抱上床榻，看着她柔软的睡容，他的眸子瞬息万变。半晌后，他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
    清宁便看到万俟寒洺盯着自己看，她将目光悄悄收回，不再看他。万俟寒洺扳过她的脸，定定看着她的眸子，道：“你在想什么？”
    清宁淡淡的笑：“清宁在想的事，遥远的渺茫。”
    “说出来。”
    “汗主何必要听？既是遥远的，听了也无用。”清宁静静道，眸子却是黯淡。
    万俟寒洺看了她半晌，忽道：“今日陪我去参加盛会。”他自称我而非本汗。清宁一怔，有些微的疑惑不解，却只默然地点了点头。
    今日盛会依旧热闹，歌舞升平，酒暖宴欢。万俟寒洺携着清宁神色自若地走入上座。他特意着人为清宁盛装打扮，滟滟的绯色宫锦长裙上用金线绣出了貊族图腾，两臂上按照貊族的习惯佩戴了很多形态各异的镯子，走起路来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就像每一步都踩着乐音一般。万俟寒洺用吗貊语说了几句话，席间竟是一片静谧，唯有万俟晴洺的脸色倏然一变。一旁的侍女恭恭敬敬地捧着凤冠走了过来。金银错嵌、真珠相映的凤冠光华耀目。万俟寒洺将凤冠戴在清宁头上，低低道：“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万俟寒洺的汗后。”清宁怔怔看着他，他的眉眼里第一次有了温柔的笑意。人群忽然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在人声鼎沸之时，清宁喃喃：“我本以为，我们是不可能的。”
    夜深人静时，万俟寒洺揽了清宁，轻叹：“我曾经一直以为，今生今世在我周围的只会是为了权为了势而存在的人，可是毕竟你来了，以一个卑贱的身份却是高贵的姿态走近我，执拗倔强却真实美好，会为我的痛伤心落泪。清宁，从此之后我们不要再彼此伤害，只做世间的一对恩爱眷侣。”
    清宁轻轻地微笑，如同绿荷红菡一般的笑明净清雅，美丽倾城。她轻声道：“山无棱，江水为之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万俟寒洺的唇角缓缓扬起，更紧地拥住她。清宁安静的笑。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可是，她不会。走出了大烨皇宫的禁锢，她终是寻到了她的良人、她的归宿，她怎会悔？
    八个月后，孩子出生，万俟寒洺为其取名为万俟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