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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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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延坐了大约半小时,见不少学生老师列队进来,怕自己占了别人位置,站起身来往外走。一个长相端正的大男孩儿,正好在附近派节目单,扬手招呼他:“诶,同学!你是夏紫菱的哥哥吧?”
    许延点头说:“我是,请问有事儿吗?”
    “是这样,”男孩搔搔头,带点儿局促:“她刚才让我告诉你不用出去,到她们年级位置上坐着就行。”说完想起没自我介绍,越发局促,忙把传单收在一边,伸出手来:“哦,我叫李浅墨,比夏紫菱高一届。”
    许延笑着伸出手,跟他虚握了一下:“我叫许延,谢谢你照顾我妹妹。”
    “呵呵,没有的事儿,都是同学。”李浅墨脸色微赫,忙说:“那,许延,我现在带你过去吧?”
    “呵,你指个位置给我吧,”许延笑笑:“我出去走走,待会儿再进来。”
    “那,那行。”李浅墨抬手指向礼堂左侧,回头说:“就那一片儿,有的同学不在这儿过年,不会坐满人的,你见到空位儿照坐就行。”
    “好,那你忙吧。”许延说:“节目单能给我一份儿吗?”
    “当然可以,”李浅墨忙拿了一张递给许延,指着‘舞蹈:春雨’那一栏说:“这是夏紫菱班级表演的舞蹈。”
    “哦,”许延眼睛一扫,看见倒数第二个节目吉他弹唱,表演栏印着封毅的名字,曲名儿却是钢笔手写的:南泥湾。不由噗嗤一笑,抬头好奇地问:“怎么这个不是一样儿油印的?”
    “哦,封毅下午才挑好歌儿,”李浅墨笑道:“刚才我们现写上去的。”
    “好的,那谢谢你哈。”许延谢过他,拿着节目单子逛出去。外面已经全黑了,不过半个钟点,天上竟然下起了雪。空气凉得呛鼻,风呼呼地卷着雪末儿飘洒,下午学生们踩出来的凌乱脚印儿,大多已经模糊了边际,柔柔密密地铺满整个空荡荡的操场。
    礼堂里的喧闹声越来越远,许延绕着操场转了一圈,又来到封毅二年级时待过的那间教室。那一溜平房居然还没变样儿,只是当时雪白的墙皮剥落了不少,窗子里黑沉沉整齐摆放着小桌子小椅子。
    想起自己那会儿等不及封毅下课,常跑来学校找他,就是趴在这个窗口张望。那个猴精一见他就眉花眼笑,两手端正地压在桌面,却不时歪过头来挤眉弄眼,有次还让老师逮去讲台边罚站。那小子站得笔直,老师一转身,立刻又对他呲牙咧嘴、整蛊作怪,惹得下面学生一阵阵窃笑。
    许延退开一步笑着离开,那家伙打小就不是老实东西,下午编着谎儿说来学校帮忙,节目都开场了还没见人,也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
    校园里又冷又黑,许延又逛了会儿,怕错过夏紫菱的节目,就往礼堂那边走。刚靠近门边儿,突然跑上来个黑影子,一把拉起他的手:“延延,菱菱说你来了,”封毅满眼都是笑:“刚才跑哪儿去了?找了一圈都没见人,冻坏了吧?”边说边帮他掸掉身上的雪:“快进去吧,外面冷。”
    “我哪儿跑了,就在校园里逛了两圈,”许延瞪他一眼,甩开他的手:“跑的是你吧?哼,回学校帮忙!”
    “嘿嘿,”封毅笑着说:“待会儿跟你说,先进来。”说着拽起他的胳膊拉进礼堂:“到前面去坐吧,那里位置好。”
    两人沿着侧面过道往前走,礼堂里都是人,许延没再跟他争,由着他握住胳膊往里拉,却始终板着脸不吭气。
    见他俩进来,李浅墨蹲在舞台边一个劲儿招手,封毅带许延找好位置,低下头说:“延延,我去后台看看,你先自己看会儿好不,马上到菱菱的节目了。”
    许延盯着舞台,眉毛都不动:“好。”
    “延延……”封毅叫了一声,见他不搭理,靠着他坐下:“我不去了。”
    许延见李浅墨急得抓耳挠腮,憋不住笑:“那李什么不是找你吗?”
    “是吗?”封毅也两眼瞪着舞台,一本正经说:“不管他,我陪你看节目。”
    “滚!”许延在椅子下踢他一脚:“少在这儿啰嗦。”
    “嘿嘿,好,”封毅猫着腰站起来:“延延叫我去我就去。”
    许延懒得理他,抬眼看节目。台上的相声表演刚好结束,报幕员出来介绍了两句,就到了夏紫菱班上的舞蹈。
    随着音乐响起,十来个穿着黄底碎花衣裳的小姑娘,手执红扇子踩着碎步,流水般从幕后涌出,鹅黄嫣红地载歌载舞,仰起一张张鲜嫩的脸蛋儿,不由让人想起春天旷地里迎风招摇的野花儿。没有牡丹的华丽,不比芝兰的清绝,更羞于玫瑰的馥郁,却洋溢着令人无法忽略的肆意与热烈,那是种乍看平平常常,却最浑然天成,率真质朴的美。
    夏紫菱穿着一身嫩绿掐腰细缎袄子,最后一个出来,旋转着的轻灵舞步带起脚腕上的小铃铛一阵阵细响,仿佛春日暖阳下绿树枝头百灵的婉转鸣唱,又酷肖甜润雨点细密亲吻大地的悱恻缠绵。惊鸿蹁跹的曼妙身姿,脚不点地地舞动飞旋,几乎看不清俏丽的眉目,只有那苗条的身影如小鹿般疾走惊跃,带起一阵阵清凉春风,舞绿了满台的姹紫嫣红。
    舞蹈结束,夏紫菱和姑娘们面带羞涩,排开一列深深鞠躬,台下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许延也笑着用力鼓掌,那是种打心眼儿里涌上来的骄傲和感动,直到她们退到幕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拍红了巴掌,立刻又咧开嘴笑了。
    又过了两个小节目,封毅还没回来,许延正想着他该是在后台帮忙,却见幕帘一挑,那死小子抱着个吉他晃悠悠走出来,也不要人报幕,自己说了两句,就对着话筒且弹且唱。许延刚听到那句‘花篮的花儿香’还憋不住笑,很快却被那平淡率性的歌声吸引。
    轻轻哼唱着的醇厚磁性的嗓音,带起了台下整齐划一的拍子,许延微笑着慢慢拍起了手。那死小子仿佛有感应般,眼睛向他这边一扫,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羞涩,马上又绷着脸转开头。许延再憋不住,捂着肚子闷笑不停,直到那小子一脸不爽回了后台才缓过气儿,跟着别人一块儿鼓起掌来。
    文艺表演一个多小时后全部结束,老师大多都回家去了,剩下学生们留下来玩儿猜灯谜,套花瓶,盲人摸象,二人三足等余兴节目。奖品都是学生自制的小玩意儿,虽然不值什么,气氛却热烈非常,不时有人领到个歪瓜孬枣碎布纸片儿,引得四围阵阵哄笑,领奖的人自个儿也乐得不行。
    许延看着也觉好笑,封毅跟那几个高年级的收拾了舞台,跑下来问:“延延,你咋不去玩儿?”
    “呵,我没带礼物来,”许延说:“跟他们又不认识。”
    “那有啥,”封毅拉着他起来,笑着说:“谁会计较这个,多一个人参与,就多一份快乐,”说着朝他得瑟地眨眼睛:“你没听见我写的报幕词?够热情不?”
    “热情个屁,”许延憋住笑:“发情差不多!”
    “说啥呢。”封毅一下红了脸,窘得只差没捂他嘴巴,还好周围同学都没注意,赶紧拉着他跑到灯谜那片儿,站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红潮都没褪尽。
    许延瞅着他那一脸不自然,咯咯笑个没完,下午的仇总算报回来了。封毅恨恨剐他一眼:“笑啥笑!快猜谜。”
    “哈哈,”许延捂住肚子:“我猜不出来。”
    封毅一脸无奈:“还笑,还笑,腰都直不起来了。”
    “哈哈!”许延越发控不住声儿,引得几个学生都笑着看过来。有个刚才在舞台上忙活的女学生,跑过来大声嚷嚷:“封毅,老师都走了,你再给我们唱首别的歌儿吧?”旁边好几个学生立刻停下游戏,跟着起哄说:“就是,就是,不要革命歌曲,唱个好听的吧。”
    “好,待会儿吧。”封毅笑着说:“我先玩儿一下。”说罢捻起张红纸皱眉说:“延延,这个是啥,我以前猜过又忘了,你知道不?”
    许延抬眼一看,见那红纸上写着:红娘子,上高楼。心里疼,眼泪流。(打一日常用品),瞅着他撇嘴说:“这都猜不到,心里疼的,当然是蜡烛,红蜡烛。”
    封毅眼睛一亮:“对哦,延延真聪明。”扯下那张红纸拉着许延就跑:“咱领礼物去。”
    “屁!”许延翻眼瞪他:“我咋觉得你今天特别笨呢?”
    “这都让你发现了?”封毅笑道,推他靠近领奖窗口:“你去领奖,我去唱歌儿,完了咱们就回家吧,挺晚了。”
    “……”许延拿着灯谜去领奖,里面的小姑娘接过去,不一会儿抱出个尺把高的纸箱子,满脸好奇,笑着对许延说:“拆拆看是啥,咋这么沉。”
    许延托进手里果然沉甸甸的,也觉得好玩儿,心想,该不会是块石头吧?笑着搬上桌面就动手拆。才刚揭开盒盖,屋顶的灯竟然灭了,礼堂里嘘声顿起。刚才那小姑娘抱怨着推开门:“咋又跳闸了?真扫兴!”才刚说完,突然尖叫:“哇!好漂亮!这谁做的呀?我咋抽不到!”
    许延伸出手,缓缓从盒子里托出那座美轮美奂、璀璨晶莹的冰房子,轻轻放上桌面。手指抚过那一枝枝纤细剔透的小栅栏,如同触到当初那个小篮子上洁白柔韧的柳枝。四周此起彼伏的艳羡惊叫潮水般退去,眼前只有花园长椅旁那盏橘黄的路灯,如梦似幻、明明灭灭,闪烁呼应着房子里另一盏惑人的暖光。
    “大家静一静,”舞台上一个男生说:“礼堂保险丝烧了,电工过几分钟就到。”
    “怎么这样儿啊!”学生们注意力从冰房子上暂离,纷纷抱怨起来:“干等多无聊啊!”
    “那让封毅给咱们唱首歌儿吧,他刚才不是答应了吗?”那男孩的声音接着说:“诶,封毅呢?封毅!”
    话音刚落下,礼堂一角忽然飘起一段清扬的曲调,行云流水般空灵的琴语,仿似玄冰下辗转的温婉清泉,泊泊涌涌,源源不绝,脉脉流向一望无垠的,青白世界……喧闹嘈杂顷刻隐去,悠然响起的,是那深情醇厚,絮语般温柔的浅唱低吟:
    我想做一个梦给你
    填满你心中所有空隙
    让流过泪后的苦涩转成甜蜜
    我想摘两颗星给你
    放在你眺望我的眼里
    于是黑夜里你可以整夜看我
    如何的想你
    我想留一张纸给你
    告诉你我一生的际遇
    让受过伤后的刺痛随风而去
    我想沏一壶酒给你
    藏在你思念我的心底
    日后再相聚
    你听我醉后言语说的都是你
    ……
    许延转过身,睁大眼睛极目看去,面向那黑暗的角落,怔怔泫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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